李鶯一襲黑衫,黑衫雖然盡量寬大,但在飄蕩間還是隱隱展現出她婀娜的身姿。
攬衣坐下的動作優雅,與周圍的人們格格不入。
她大大方方要了一碗餛飩,還要多加兩個餛飩,看起來很熟練,還是引起了人們注意。
她坐在這里,就像是一只仙鶴站在雞群里,沒有辦法不吸引旁人的眼光。
法空坐在桌邊,搖頭笑笑。
她親自觀察確實不妥當,光芒太耀眼。
但這種不妥當也未必是真不妥當,畢竟誰也不知道她是綠衣內司的。
一身黑衣,再加上氣質不俗,還以為哪一位武林俠女。
這位刺客說不定覺得,真要監視自己,派出的人不會這般大大方方,而且如此引人矚目。
還是要看李鶯的行動。
她叫好了餛飩,便靜靜坐在桌邊,腰身筆直,修長的脖子形成一個優美的弧度。
星眸百無聊賴的打量四周,最終目光落到了那刺客身上。
這刺客是一個中年男子,相貌平平,身形略有些臃腫,是上了年紀的人普遍的身形。
腰上系了一個白圍裙,洗得干干凈凈,圍裙上沒有趕人走的污痕。
平庸的臉龐掛著幾分客氣與謙卑,看著就是一個靠著餛飩養家糊口的尋常中年男人,不堪生活的重負,努力而認真的活著。
他身上沒有一點兒練武之人的痕跡,也沒有一點兒氣息,讓李鶯甚至懷疑是不是弄錯了。
自己的直覺是極敏銳的,如果不是遮天蔽日功這種魔宗奇功,隱藏得再厲害自己也會有感覺的。
可眼前這個賣餛飩的中年男子,一點兒感覺也沒有,甚至仔細觀察他的動作,煮餛飩之際手腕翻動長勺也沒有露出會武功的痕跡來。
看起來他就是正常男人的力氣,沒有顯露出一絲不同來,讓她越發的懷疑。
“來嘍——!”中年男子端著餛飩小心翼翼的過來,輕輕放下,白氣蒸騰。
李鶯輕輕點頭,算是道謝。
中年男子嘿嘿笑道:“俠女竟然來這般小地方來,在這里吃飯,實在是頭一次。”
“越是這種地方,越容易有好味道。”李鶯淡淡道:“像觀云樓望江樓那種地方,已經吃膩了。”
“原來如此,嘿嘿,確實如此,確實如此。”中年男子忙點頭道:“我們的攤子雖然小,可味道絕對不遜色于觀云樓那種大酒樓。”
李鶯淡淡笑笑,表示出了禮貌性的敷衍,顯然是不認同的。
旁邊有人笑道:“老張,你這味道確實不遜色于觀云樓,味道確實是好!”
“對對。”
“嘿嘿,你們好像真去過觀云樓一樣,觀云樓的菜,跟這里怎么能比!”
“我們這里不遜色于觀云樓的!”
“這里一碗是一錢銀子十碗,觀云樓一碗餛飩是兩錢銀子,你說能不能一樣?”
“那吃的是飯嗎?吃的是錢!”
“正是!”
“對對對…”
“太坑人了,不如來這里,物美而價廉。”
李鶯輕輕頷首,開始彎下腰,拿勺子輕輕舀起一個餛飩,吹一口氣,張口咬破了一個口子,再往口子里吹一口氣,然后再一口吞下去。
她檀口微張,動作優雅從容,看得眾人眼睛不由的盯著,沒辦法轉開。
中年男子笑呵呵的回到灶臺前。
李鶯在他跟前毫無戒備。
李鶯在這一刻卻能斷定法空的判斷沒錯,并不是騙自己,眼前這人很可能就是刺客。
如果不是刺客,不至于站在自己跟前。
她對自己的容貌還是有幾分自信的,很清楚自己容貌帶給別人的壓力。
在自己跟前能這般神情自若的站著,絕不是一般的男人。
這眼前的男人真不是刺客,早就退開,站在自己跟前會覺得自慚形穢,很不自在。
她一邊吃著餛飩,一邊暗中觀察,只以眼睛余光,沒有動用一點兒心神。
她對眼前的男人極為忌憚。
為何能將氣息收斂得一絲不露?
他如此精擅收斂氣息,很可能對氣息也極敏感,自己稍一露出觀察之意甚至敵意或者殺意,他很可能就察覺得出。
法空輕輕搖頭。
李鶯極為小心,可惜,這中年刺客已然發現了李鶯在偷窺自己。
他發現自己露出了馬腳,已經有了撤走之意,于是聲音在林飛揚耳邊響起:“準備動手吧,他要逃走了。”
林飛揚點點頭。
李鶯并不知道自己已然暴露,仍舊優雅的吃著餛飩,吃得鼻尖微微一層汗珠。
瓊玉般的鼻梁上,汗珠數顆,她淡淡道:“老板,結帳。”
她從羅袖取出兩個銅子,遞過去。
中年男子笑呵呵的道:“俠女放到桌上便好。”
李鶯笑了笑,起身將銅子遞過去。
中年男子卻沒有接,伸伸手示意自己雙手沒地方接,正包著餛飩呢。
李鶯心中暗惱。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暴露了,但知道自己一定是暴露了,眼前這個刺客已然發覺。
她當機立斷,既然已經發覺,那就沒什么可說的,直接動手逮人吧。
即使揪不出身后之人,逮住這個刺客也是好的。
她彎腰要把銅子放到桌上時,忽然一甩。
“嗤嗤!”兩個銅子化為兩道黃光射向中年男子,奇快絕倫。
“叮…”中年男子舉起勺子一格,將兩道黃光撞開,同時將鍋一掀。
頓時沸水四濺,朝著正在吃餛飩的數人潑去。
“混帳!”李鶯冷哼,一拂羅袖。
狂風席卷著沸水朝著中年男子撲去。
可惜,中年男子已然趁機奔出了十幾米遠,已然轉過街角,待李鶯射過去時,他已經不見蹤影。
李鶯咬咬牙,卻感應不到他的氣息,沒辦法追蹤。
扭頭看去,那些人正目瞪口呆。
變起肘腋,他們完全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只知道呆呆的看著她。
李鶯哼道:“可有人知道他住哪里?”
幾人都搖頭。
李鶯瑩白的瓜子臉籠罩了一層寒霜,身形閃動,已經不見蹤影。
林飛揚的聲音從遠處響起:“在這里。”
李鶯忙縱身而起,顧不得驚人,掠過屋頂,落到了林飛揚身前,看到了林飛揚提著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已然昏迷不醒。
林飛揚得意的揚了揚手上的中年男子,輕巧得好像提著一個木偶:“他正要逃命呢,被我偷襲,嘿,還刺客呢,這般不堪一擊!”
他現在的影遁之術越發厲害,在他的影遁跟前,中年男子的身法便不堪一擊。
法空坐在桌邊,搖頭微笑。
這種絕對速度上的降維打擊,也難怪這刺客不堪一擊,林飛揚現在是越來越強了。
李鶯抱拳一禮。
林飛揚不在意的把這中年男子一拋:“給李少主啦,我的任務也結束,告辭。”
他一抱拳,身形一閃已經消失不見。
楊鶯看著他消失的地方,感應一下四周,苦澀的搖搖頭。
虧自己當初想招攬他,他輕功之強,自己遠遠不如,怎么可能服氣自己?
法空依舊以天眼觀看著這邊。
李鶯低頭打量這中年男子,沉吟片刻后,最終提起他飄飄而去,與李柱周天懷匯合,再前往綠衣內司。
這一樁案子算是結了大半。
綠衣內司有精擅審問的專家,將他交給這些專家,再多的消息都問得出來。
據她所知,這些專家們很多都精于讀心之術,雖然沒有佛家的他心通強大,也是極有奇效。
只是往往需要把對方的修為廢掉,再通過一定的藥物及其他手段,摧毀對方的意志,便能弄清楚他所思所想。
這些前提條件苛刻,當然比不得明月庵的慧心通明,還有他心通,但已經是極為驚人的手段。
落到綠衣內外司里,如果想保守秘密,唯有一個辦法:就是在被捉住之前自殺,就像坤山圣教那幫弟子一樣。
林飛揚出現在法空身前,不解的道:“真把那刺客交給綠衣內司啦?”
“交給他們出好,畢竟是專業的,說不定能問出一些更多的事。”
“我們也能問出很多啊。”
“我們為何要捉他呢?”
“…怕他報復?”
“他現在被捉,還怎么報復?”
“怕被他身后的勢力報復?”
“那捉不捉他有什么兩樣?”
“…行吧。”林飛揚無奈的點點頭,反正是說不過的,便轉開話題:“可惜我沒能學會他的餛飩手法!”
法空笑著搖頭。
林飛揚伸手比劃幾下,還是沒能掌握要領,沮喪的放棄:“算了,學不會便學不會。”
法空伸出手來,輕輕一旋,空氣泛起輕微的漣漪,好像在湖水里一般。
林飛揚頓時瞪大眼睛。
法空笑著伸出食指,輕輕一點他額頭。
林飛揚沒閃避,任由他點中,灌入了這套手法需要的心法,精微奧妙。
片刻后,林飛揚睜開眼睛,感慨地搖搖頭。
怪不得自己學不會呢,這心法如此精妙,沒有它配合,僅憑手法是不可能練成的。
他隨即興高采烈,轉身便走,要試驗一番。
第二天清晨時分,法空他們一行人去觀云樓吃飯時,李鶯再次在觀云樓等著。
她坐在法空旁邊相鄰的一張靠窗的桌子,李柱與周天懷坐在她下首。
林飛揚不滿的瞪向她。
李柱得意的道:“聽聞你們包了這張桌子,我們也一樣,包了這張桌子。”
林飛揚扭頭看向法空。
法空笑道:“李少主這是做什么?”
李鶯仍舊是一襲黑衫,肌白若雪,帶著淡淡笑容:“大師不想知道那刺客的身份?”
“愿聞其詳。”
“五行宗恐怕大師是不知道的,但他是屬于大永紫陽閣的人,紫陽閣是大永的綠衣外司。”李鶯痛快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