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戰勝天行帝,必須防止他借到大齊國運的力量,”顧旭一邊回溯時間,一邊默默思索,“要阻止他掌控國運,就必須避免他獻祭人命。”
這一次,“天龍秘境”破裂的瞬間,顧旭迅速以一根無形的因果之線,將自身與天行帝緊密相連。隨后,他順著這根線,心神深入至那漆黑一片、不見天日的幽冥世界。
他來到了一座幽森昏暗的大殿,其內部寬敞高大,仿佛一個深邃的宇宙空間。
數根蠟燭懸掛在屋頂之上,慘白色的火焰在微風中搖曳不定,仿佛是一個個被囚禁的靈魂在無聲地掙扎。它們散發出的詭異光芒,為這幽暗的空間增添了幾分神秘與恐怖的氣息。
這里自然是“閻羅殿”。
不過它并非顧旭所有,而是天行帝——或者更精確地說,是大荒這個世界所擁有的閻羅殿。當初,紫微大帝的殘魂便是引領顧旭來到了此處。
殿堂的側邊矗立著幾個大櫥,櫥門半掩,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書冊。這些書冊有的薄如蟬翼,有的厚重如山,封面古樸典雅,均被封條緊緊地封著。
顧旭輕輕抬起手,在空中迅速比劃了幾下,鉤勒出幾個簡潔而神秘的符文。
隨著他指尖光芒的閃爍,整個閻羅殿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籠罩。緊接著,上百個紙人憑空出現在大殿之中,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而來。
這些紙人行動迅捷,如同鬼魅一般,以驚人的速度沖向大殿兩側的櫥柜。他們熟練地翻找出洛京百姓的一本本《生死簿》,試圖改寫那些早已注定的命運。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天行帝的身影突然間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身穿龍袍,頭戴旒冕,仿佛被日月光芒所籠罩,顯得璀璨奪目。
隨著他心念一動,殿內所有紙人身上都躥起金色的太陽之火,釋放出強烈的光和熱,將原本漆黑的大殿照得通明如白晝。
在火焰的炙烤下,紙人逐漸扭曲變形,最終化為縷縷灰燼,輕輕飄散在空氣中。
與此同時,他看向顧旭的眼神意味深長,仿佛在對他說:“你真以為這樣做,就能改變早已注定的結局嗎?”
顧旭的眉頭緊鎖,仿佛一道難以逾越的山嶺橫亙在他的心頭。
見紙人的行動遭到阻攔,他便意圖使用“焚天七式”將眼前這些象征著宿命的“生死簿”全部摧毀。
既然無法改變洛京百姓的命運,那么就將這束縛他們的枷鎖徹底打破,讓他們今后能夠自主掌握自己的生死。
但這里終究是天行帝的主場。天行帝的動作,無疑要比他快得多。
只見天行帝伸手指向顧旭,屋頂上那些慘白色的燭火立刻開始迅速聚集。燭火的搖曳逐漸變得刺眼明亮,最終凝聚成了一道耀眼的白色閃電。
這道閃電劃破黑暗,就像一條銀色的巨龍在空中怒吼,帶著強大的毀滅力量,徑直朝顧旭的頭頂劈去。
顧旭頓時感到心神劇痛,眼前一黑,被迫離開了那個昏暗的神識世界,重新回到了現實之中。
此時紫宸宮里的血色大陣已經基本成型。
猩紅的光芒如同饑餓的野獸般,瘋狂地吞噬著周圍的黑色夜幕。
緊接著,徐曼再次被金色的雷霆擊中,瞬間化為了灰燼。
顧旭咬緊牙關,再一次成功地逆轉了時間。
多次這樣做,對他體內的真元消耗無疑是極大的。
這回,他放棄了召喚紙人的做法,轉而直接施展“燎原”之術,并結合“顛覆”之道,意圖一舉將整座閻羅殿付之一炬。
然而,這座閻羅殿卻比他預想中更為堅固不摧。
縱然“燎原”那色彩斑斕的火焰如狂風驟雨般席卷了整座大殿,卻也只是燒到了閻羅殿的皮毛而已。
一小部分“生死簿”的櫥柜在火焰的舔舐下化為黑灰,但其余的依然完好無損。
大殿頂部的慘白色燭火依舊靜靜地燃燒著,宛如無數雙眼睛在上方凝視著他,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接著天行帝又出現了,又用一道白色閃電把他劈回了現實。
現在,顧旭已經明白,天行帝在多年的獄卒生涯中,與大荒這座牢獄已經融為一體,密不可分。
即使集合了“五圣人”之力的“周天星斗大陣”,也無法割裂他們之間的緊密聯系。
天行帝作為牢獄規則的制定者,在某種程度上,他與大荒可以看作是彼此的延伸。
因此,若要消滅天行帝,顧旭必須首先摧毀這座牢獄。
只是,以他現在的真元狀況,他最多只能再回溯一次時間了。這意味著,他只剩下最后一次機會,去尋找破局的辦法。
他的一縷神識沉浸在星盤中,目睹著天行帝的摧殘之下,原本繁華富庶的城市逐漸淪為了一座鬼城。
他看到一座普通民宅中,一對年輕的夫婦正瑟縮在墻角,緊緊抱著懷里的嬰兒。
突然之間,那嬰兒突然毫無預兆地停止了呼吸,那雙原本充滿生機的大眼睛瞬間變得空洞無神,仿佛被某種詭異的力量奪走了靈魂。
夫婦二人被眼前的情景嚇得魂飛魄散,他們焦急地呼喚著孩子的名字,用力搖晃著那小小的身軀,但嬰兒卻毫無反應。夫婦二人的臉色迅速變得蒼白,淚水如泉涌般滑落,身體因恐懼而顫抖不已。
緊接著,夫婦二人的雙眼也逐漸變得空洞無神,他們如同被抽干了生命的活力,雙雙倒在了地上,變成了兩具冰冷而僵硬的尸體。
顧旭看到,在陰暗逼仄的小巷,一個衣衫襤褸、骨瘦嶙峋的乞丐掙扎著爬向一堆散發著惡臭的垃圾,試圖找到一些殘羹剩飯來充饑。
一番翻騰后,他找到了一個被啃了一半的饅頭。饅頭已經變得干硬,表面沾滿了污漬和泥土,但它散發出的微弱麥香卻讓乞丐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嘴角上揚,露出了滿足的微笑,心中暗自慶幸,有了這個饅頭,他或許又能熬過一天。
然而就在這時,他的身體突然僵硬起來,臉上的表情凝固在了驚喜與恐懼之間,緊接著搖晃了幾下,便重重倒在地上。
他的手心,還緊緊攥著那個硬邦邦的饅頭…
顧旭看到,一位白發蒼蒼、身形瘦削的私塾先生,手持一本泛黃的《聲律啟蒙》,在紛飛的戰火中下,堅持給為數不多的學生們授課。盡管聽眾寥寥,但老者的聲音依舊抑揚頓挫、鏗鏘有力。
然而,就在一瞬間,老者的身體突然顫抖不止,隨后重重地摔倒在地,永遠地合上了雙眼。
學生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臉色慘白,如同被定格了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未等他們從驚恐中回過神來,這些年幼的生命也在一股詭異力量的影響下,學生們的身體逐漸變得冰冷僵硬,眼中的光芒也隨之消散,化為一片死寂。
顧旭看到,一位身著樸素衣裳、手握木劍的年輕驅魔司修士,突然接到上級的緊急調令,前往保衛岌岌可危的洛京城。
這位年輕的修行者,平日里因天賦平凡而鮮少有機會展現自己。但此刻,他的臉上洋溢著激動與期待,因為他覺得自己終于得到了上級的賞識。
他摩拳擦掌,準備為大齊王朝貢獻力量,夢想著與同伴們共同抵御外敵,在史冊上留下輝煌的一頁。
然而,就在他滿懷壯志之際,他的雙眼突然一黑,身體劇烈顫抖。他努力想要穩住身形,但身體卻像失去了控制般向后倒去,很快便停止了呼吸。
“天行帝狠起來,連自己人都殺得毫不手軟啊!”當一幅幅畫面映入顧旭的腦海,他情不自禁地感嘆道。
若是在顧旭的前世,即便是最為荒唐的暴君,恐怕也難以做出這等事。
然而,在大荒這個特殊的世界,以天行帝的身份,做出這般荒謬之舉,卻似乎并不難以理解。
畢竟他首先是大荒的獄卒,隨后才是大齊的皇帝。
大齊的百姓對他來說并非子民,而是他的仇寇,是他看守的犯人。
當一波犯人在監獄里發起叛亂之際,如果通過獻祭另一批犯人能夠輕易地平息這場動亂,天行帝會毫不猶豫地采取這樣的行動。
這一瞬間,顧旭的腦海中莫名浮現出了上蒼神廟中那尊一體兩面的雕像。
太上昊天為了借助上下兩界的香火之力晉升至第九境,不惜編造謊言,聲稱自己與紫微大帝乃同一神祇的兩面,意圖借此竊取紫微大帝的尊名——對于他們這樣的強者來說,名字本身是一種特殊的符篆,是與信徒之間聯系的紐帶。
但千百年過去了,太上昊天依舊停留在第八境,遲遲沒有能跨出那關鍵的一步。
“太上昊天,”顧旭直視著天行帝的雙眸,語氣平靜地問道,“你可曾想過,為何你努力了幾千年,卻始終未能獲得大荒的全部香火?”
天行帝自以為勝券在握,對顧旭的問題毫不在意。
他淡淡地說道:“等你死了,這些香火自然會盡歸我所有。”
說話的時候,他不忘像時間回溯之前那樣,召出金色的天劫之雷,朝著徐曼的頭頂劈去。
顧旭笑了笑,神情從容不迫。
“你還不夠了解大荒人,”他繼續道,“他們對所謂神祇的信仰,其實是一種功利性的交易,而非與生俱來、無緣無故的。
“他們敬畏神,供奉神,是因為他們深信神能夠助他們解決困難,給予他們現實的回報。
“干旱時,他們祈求神明降下甘霖;瘟疫時,他們祈求神明驅除病魔;科考時,他們祈求神明庇護他們金榜題名…
“如果那神幫不了他們,那么他們便會立刻將其棄之如敝履。”
“你說這話,是在替你這批追隨者求情嗎?”天行帝依舊面無表情,只將顧旭的言辭視作臨死前的徒勞掙扎。
他手中的泰阿劍寒光凜冽,直指王堅,毫不留情地揮劍一斬,只見金色天雷如蛟龍般自天際翻騰而下,瞬間將那位曾忠心耿耿為他效力的國師劈成灰燼。
“我只是想告訴你,”顧旭的目光驟然變得格外冷冽,“現在大荒的百姓心頭很清楚,誰能真正讓他們過上更好的生活,誰又只是依仗力量,騎在他們頭上耀武揚威。
“那些騎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的,最終只會被他們狠狠摔垮。而真心待他們好的,才會被他們深深記在心中。”
千里之外的涼州城,今日陽光明媚,秋高氣爽。
一大早,住在城東的木匠楊忠信便穿上了新做的棉衣,厚實而暖和,秋日的寒意都被攔在了外頭。
他走到院子里,開始了一天的勞作。
妻子李氏早已在廚房里忙碌起來,大鍋里燉著熱騰騰的肉粥,香氣四溢,讓人垂涎欲滴。
孩子們也早早起床。
十四歲的兒子楊安穿上新衣,整理好書包,準備去學堂。
十三歲的女兒楊秀兒則興奮地跑來跑去,她的手中拿著一盒新買的胭脂,那是她兩年前就心心念念的生日禮物。
她跑到鏡子面前,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輕輕地將胭脂涂抹在臉上,臉上頓時泛起了一抹紅暈,顯得更加可愛動人。
楊忠信的老母親正躺在院中的藤椅上,閉著眼享受著秋日暖陽的輕撫。陽光灑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顯得格外慈祥。
她以前曾患上了不治之癥,病痛折磨得她寢食難安。然而,幸運的是,官府的修行者得知了她的病情,主動前來為她治療。經過他們的精心醫治,老母親的病情竟然奇跡般地好轉了,如今已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然而,早在幾個月前,楊忠信絕對不敢想象自己一家人能過上這樣的豐衣足食、平靜幸福的生活。
那時候,涼州城還是大齊的地盤。
苛捐雜稅像無形的枷鎖,緊緊束縛著楊忠信一家。他們辛勤勞作,卻難以攢下積蓄,生活清貧,連一頓肉都舍不得吃。每當稅吏上門,他們總是愁云滿面,擔心家中的糧食和財物被搜刮殆盡。
涼州城的治安也極為糟糕。鄰里之間發生糾紛,去官府報案往往得不到公正的處理。官府人員敷衍塞責,甚至與惡霸勾結,讓百姓們有苦難言。
夜深人靜時,甚至還有游魂野鬼在城里游蕩,卻沒有修行者來及時處理,讓人心驚膽戰,夜不能寐。
“這一切,都得感謝帝君啊!”
每當回憶起過去那種苦不堪言的日子,楊忠信都會對以顧旭為首的大夏新朝充滿感激。
最早,當顧旭進攻涼州城時,楊忠信和眾多大齊百姓一樣,聽信了大齊官府的宣傳,將顧旭視作與鬼怪勾結的亂臣賊子,認為他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為了權力不擇手段。
他內心充滿惶恐,深怕洛京曾遭受的鬼怪肆虐的恐怖浩劫,會再次在涼州上演,讓他和家人不得安寧。
不過后來,楊忠信漸漸發現,雖然顧旭的手段確實狠辣,但他的冷酷只針對那些貪贓枉法的官吏、欺壓百姓的宗門豪強,以及擾亂民生的游魂惡鬼。
當顧旭以雷霆手段,將這些蛀蟲們一一拔除,并為涼州官府換上了一批能臣干吏后,底層百姓的生活瞬間如撥云見日,開始蒸蒸日上。
像楊忠信一家,如今不僅能吃得起肉,穿得起棉襖,而且還能把兒子送去學堂,給女兒買胭脂這樣的“奢侈品”。
這與過去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生活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完成一早上的木工活計后,楊忠信走到門廳。
房屋墻壁上懸掛著一幅紫微大帝的畫像。
只見其頭戴冕旒,身著玄色龍袞,周身環繞著星輝,威嚴不可一世。
這幅畫與神廟里供奉的上蒼神像有著顯著的不同——
畫中的紫微大帝頭發烏黑如墨,并非神廟里的銀白之色,面容也顯得年輕許多,更添了幾分英氣。
楊忠信從供桌上輕取三炷香,緩緩將香頭靠近旁邊的燭火。火焰輕舔香頭,青煙隨即裊裊升起,在空氣中緩緩蕩漾。
他雙手捧著點燃的香,舉至胸前,對著神像深深一鞠。莊重與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在這一刻,他與紫微大帝之間建立了一種神秘而深厚的聯系。
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將香插入香爐。香爐內香灰已滿,新插的香穩穩站立其中。
楊忠信退后一步,再次對著畫像深深行禮,心中充滿了敬畏與感激。
此時他喃喃開口,聲音低沉而虔誠:“帝君在上,楊忠信今日焚香禮拜,感激帝君恩德浩蕩,護佑我家族安寧,福澤綿長。愿帝君慈悲為懷,庇佑我一家老小,身體健康,平安吉祥。
“忠信愿辛勤勞動,廣結善緣,以報帝君洪恩。
“也愿帝君早日奪得江山,永鎮乾坤,庇佑黎民,萬壽無疆。”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香爐中的香燃燒得更加旺盛,青煙繚繞,似乎在回應著他的祈禱。
自從晉入圣人境界后,顧旭發現,當他集中注意力時,周遭的喧囂會逐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飄渺而微弱的聲音。
他若細心傾聽,便能捕捉到眾多人的喃喃自語——他們口中輕喚著他的名字,感激著他的恩德,祈求著他的庇護。
與此同時,一股玄妙而又難以言喻的力量,也會悄然降臨在他的身上。
這股力量很弱小,猶如涓涓細流,幾乎難以察覺其威力。
然而,當這成千上萬的細小溪流匯聚一堂,它們便匯聚成勢不可擋的滔滔江河。
當天行帝的泰阿劍指向覺明大師時,顧旭終于采取行動,再一次回溯了時間,回到了尚未破裂的“天龍秘境”。
這一回,他并沒有急著用“燎原”破除秘境。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后閉上雙眼。
然而,他的視覺并未因此消失,反而變得更加遼闊與清晰。
他看見了皮膚黝黑的農夫,在田野間辛勤耕耘;看見了雙手布滿老繭的婦人,正在織布機前忙碌;看見了咿呀學語的孩童,在庭院中嬉戲;看見了鬢發斑白的老人,坐在門前悠然地曬著太陽…
他們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眼中閃爍著對未來的憧憬與期待。
他們的力量,或許脆弱如紙,輕賤如草芥,在亂世的烽火中顯得不堪一擊。
同時又強大得難以估量。
黔首一怒,風云變色,其勢足以撼動山河,顛覆萬乘之國。
“大荒的子民們,請相信我,”顧旭在心頭默默道,“我不能保證一定能讓你們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但你們一定會比現在過得更好。”
這一剎那,在暗紅色的“天龍秘境”之中,熾熱的太陽與銀白的滿月幾乎同時從地平線上躍然而出,交相輝映。
它們的光芒璀璨奪目,猶如萬道流火傾瀉而下,將整片秘境都籠罩在耀眼的光輝之中。
即使是天行帝的“太陽”、“太陰”權柄,在這一刻也在日與月的襯托下,顯得黯然失色。
這方秘境再也無法承載如此恐怖的力量。
無數道裂隙出現在緋色的天空與大地之間,仿佛黑色墨水勾勒而成,如水蛇一般凌亂地扭動。
很快,“天龍秘境”便如同一張脆弱的紙,在狂暴而恐怖的能量沖擊下,瞬間被撕得粉碎。
然而,天上的太陽與月亮并未徹底消失。
它們依舊穩穩地懸掛在洛京城的上方。
無數道光線自天際傾瀉而下,猶如玉漿灑落,將整個世界沐浴在一片通明之中。
此時此刻,率領夏軍攻城的趙嫣已勢如破竹,成功攻破城門,開始占領京城。
當她目睹到這震撼人心的異象時,情不自禁地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從日月的璀璨光輝中,她隱隱覺察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是他要成功了嗎?”
她喃喃自語,心中充滿了期待與緊張。
數百里外的大興城中,陳素繪正身處一間煉器作坊,專注地聆聽著身旁幾位修行者詳細敘述軍中武器的改進方案。
突然之間,窗戶外頭迸放出萬丈光芒,熾烈至極。
陳素繪心中驚詫,立刻走到窗邊,瞇起雙眼望去。
然后她看到在遙遠的天際,日月交相輝映,令天地為之變色。
她能夠猜到,這必定是大夏的眾強者與天行帝激戰所引發的聲勢——然而,戰況究竟如何,誰勝誰負,卻是無從知曉。
與此同時,陳素繪還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陰煞之氣在這強光炙烤之下,似乎稍稍淡去了一些。
盡管多年以來,她早已對大荒的空氣習以為常。
但此刻,她突然感覺,過去大荒的空氣就像是夾雜著灰塵與霧霾,嗆人而難受。
而今日,她終于得以置身于雨后初晴、空氣清新的山谷之中。
干凈,清新,宜人。
甚至連她體內的真元都受到了影響,開始躁動不安。
“難道這便是傳說中天地靈氣的味道嗎?”她心中不禁涌起這樣的念頭,神情中滿是驚異與期待。
然而,當她向身旁的修行者們詢問是否感受到周圍氣息的微妙變化時,眾人卻紛紛搖頭,表示并未察覺。
在戰火喧囂的洛京城內,何逸群得到趙嫣的命令后,便帶領一隊修行者,前去控制城內的法器武庫。
當他忙著趕路時,高懸的日月突然在同一時刻大放光芒,那璀璨的光華仿佛能焚天煮海,直沖九霄。
籠罩洛京的黑色夜幕,都快要變成了純白的顏色。
何逸群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心中的震撼難以言表。
“帝君…他竟然用出了‘焚天七式’中最后一式,也是最難一式‘日月換新天’?”他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這一招“日月換新天”,他只曾在自己尊敬的師尊赤陽子手中見識過一次。
即便時隔多年,那足以毀天滅地的恐怖力量,依舊在他心中留下深刻的烙印,記憶猶新。
他也清晰地記得,自己曾親自前往沂水縣,將那本記載著焚天七式的薄冊交到顧旭手中。
當時,他以為顧旭若能在有生之年領悟到其中的第四、第五式,便足以稱得上是天才中的天才。
然而,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顧旭竟然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便掌握了這最后一式“日月換新天”。
按照赤陽子師尊的說法,這一式至少需要第八境的力量才能駕馭——如今親眼所見,何逸群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撼與驚嘆。
“只能說…不愧是師祖啊!”
日月的強烈光芒,不僅照亮了整片天空,更是從根本上撼動了大荒世界的法則。
修行必經的幽冥世界,原本被永恒的黑暗所籠罩,不見天日。
然而,就在此刻,一股強大的力量突然降臨,將那片鉛灰色的厚重云層撕得粉碎。
緊接著,隨著如晨曦破曉般的壯觀景象展現,一束強光猶如堅不可摧的利劍,瞬間穿透了周圍的黑暗,將大地上的陰影一一驅散,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光明。
那些原本飄蕩在黃泉路上的孤魂,以及沉淪于忘川的惡鬼,被這突如其來的強光所灼燒,它們發出凄厲的尖叫,最終在火光中化為虛無。
莊嚴巍峨的閻羅大殿,此刻也燃起了熊熊烈火。火焰猶如狂野的巨獸,肆無忌憚地吞噬著大殿的每一個角落。很快,整座建筑便在火光中崩塌,化為一片廢墟。
殿內那些記錄著無數生靈生死命運的“生死簿”,此刻也在這無情的火焰中,一本接一本地化為灰燼。一張張紙頁在空中飛舞、盤旋,最終與那些游魂惡鬼無異,在火光中消散不見。
在大荒這片遼闊的土地上,所有居民都似乎經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錯覺——長久以來,他們仿佛身上背負著沉重的鐐銬,禁錮著他們的靈魂,使人生只能按照既定的軌跡前行。
然而此刻,那沉重的鐐銬竟然裂開了。
他們的魂魄仿佛得到了解脫,一股前所未有的輕松與自由涌上心頭。
紫宸殿內,顧旭跌坐于地,面色慘白如紙,鮮血自嘴角緩緩淌出。
他現在的境界終究低了一些。
空有第九境強者的些許手段,卻沒有第九境強者的根基。
此刻強行調用數月間積累的香火之力,即便是圣人強者的體魄也難以承受,體內經脈多處已然破裂。
然而,他依然緊咬牙關,毫不退縮。
他將自己化身為一個載體,承載著大荒萬民對大齊王朝的怨恨與對美好生活的渴望。
這些情感與渴望在他體內匯聚成一股磅礴而恐怖的力量,直指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天行帝,或者說是太上昊天。
“日月換新天”,這“焚天七式”中最為玄奧難解的一式,顧旭最近在以雷霆手段治理大夏的過程中,始終未曾停止對它的深入鉆研。
他漸漸體會到,單憑修行者一己之力,根本無法發揮出這一招的磅礴威力。
修行者更像是一根導火索,需先點燃自身,繼而引燃整個人間的意志。
天行帝的臉色終于驟變。
在無數次的時間回溯中,他見識過顧旭施展的種種手段,但唯有這“日月換新天”一式,令他措手不及,難以抵擋。
洛京城的居民們再也不是任人擺布的牽線木偶,他們再也不會在他的意志下,如同風中的秸稈般輕易倒下。
紫宸宮地面上的猩紅色大陣,再也無法亮起那刺眼的猩紅色光芒。
“這…這怎么可能?”天行帝的聲音中透露出無法掩飾的震驚,他再也無法保持平日的冷靜,顫抖著用泰阿劍指向顧旭,“你明明只有第七境的實力,怎么可能驅使如此強大的力量?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顧旭嘴角上揚,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與他初到大荒時,坐在衙門藏書閣窗邊,手握金光漸散的毛筆,繪出人生首張符篆時的笑容如出一轍。
那時,見自己,見大道。
今日,見天地,見眾生。
“不是我在驅使它,而是它選擇了我,”他輕聲道,“它受夠了千百年來的苦難,便希望借我的手,推翻不仁之君,打破牢獄枷鎖,開天辟地,重造秩序。”
當他的聲音響起時,日月之輝點燃了天行帝的龍袍,然后是他的頭發,他的皮膚,他的血肉,他的魂魄…
大齊的皇帝,變成了一個熊熊燃燒的火人。
顧旭的身體已虛弱不堪,視線也逐漸模糊。
在他朦朧的眼中,那些跳動的火焰仿佛化作一個個小人,一個接一個地躍上天行帝的身體,肆意撕扯他華服上的金線,扯下九旒冕上的珠子。他們啖其肉,飲其血,抽其筋,直至將其挫骨揚灰…
在前所未有的痛苦中,天行帝的雙手緩慢松開。
承載大齊國運的“泰阿劍”,從未像今天這樣沉重過。
伴著“砰”的一聲,重重墜落在地。
他的前方,朱紅色的宮門之外,是熟悉而陌生的洛京。
繡著“夏”字的火紅色旗幟在城墻上迎風招展,大批軍隊從城外魚貫而入。躲在房屋里的百姓窗戶探出頭來,目光小心翼翼而又好奇。
五行之中,金克木,火克金。
金德已死,火德當興。
他不禁想起,當他和紫微大帝初次跨越虛空,來到大荒這片陌生的土地時,曾滿懷壯志,要在這里攜手開創一番輝煌的大事業。
但如今彌留之際,他腦海中只余下這樣的念頭:
“絕不能讓紫微得到這個世界。”
他知道,顧旭雖然目前只有第七境的修為,但已經領悟了第九境的奧義。如果任由其待在大荒繼續成長,后果將不堪設想。
隨著天行帝心念一動,他身體中殘存的真元全部燃燒起來,凝聚成一條火焰繚繞的金龍,朝著顧旭直沖而去。
他要徹底燃燒這具身軀,與顧旭同歸于盡!
面對一個選擇自爆的第八境強者,顧旭此刻已經無力抗衡。
他手腕上和腳腕上佩戴的十二個“替身手鐲”,在這一刻全部裂成無數碎片。
他嘗試動用“乾坤”權柄挪動位置,但他體內殘存的真元卻已不足以支撐他這么做。
眼見那氣勢洶洶的金龍即將把他吞噬殆盡。
一旁的洛川突然閃現至顧旭面前,迅速展開自己的道則領域,一片深邃的星穹瞬間降臨,試圖將氣勢洶洶的金龍牢牢籠罩。
然而,這條金龍畢竟匯聚了太上昊天的八大權柄之力,更承載著他這道投影分身誓死鏟除顧旭的決絕之心。
第八境的洛川也有些吃不消。
靛藍色的星穹閃爍了兩下,便如同破碎的琉璃般迅速消散。
金龍猛烈地撞在洛川的胸口,使他瞬間如同斷線的風箏般被震飛數十米之遠,最終重重地砸在宮殿的紅墻上,發出一聲沉悶而震撼的巨響。
墻壁在沖擊之下迅速龜裂,數道觸目驚心的裂痕蔓延開來。
洛川則無力地癱軟在地,胸口的衣衫已經被燒成了灰,露出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一片地面。
他拼盡全力,艱難地抬起頭,朝著顧旭所在的方向投去一眼。
確認顧旭安然無恙后,他緊繃的神經終于松弛下來,腦袋一沉,隨即陷入了昏迷之中。
與此同時,天行帝在熊熊烈火中徹底消逝,不復存在。
只余下冕旒上幾顆焦黑的珠子,從漢白玉階上滾落,發出清脆的聲響,似乎在訴說著曾經鞭笞天下的威風與榮耀。
顧旭輕輕笑出了聲。
笑容中帶著幾分復雜的情緒,同時又透露幾分釋然。
他扶著地面,艱難地支撐起身軀,一步步蹣跚地攀上石階。
隨后,他彎下腰,拾起天行帝遺落在地的泰阿劍,坐在階梯上細細打量,隨意把玩。
徐曼、趙長纓、王堅和覺明大師在石階下抬頭仰望著他,目光中帶著一絲恍惚與難以置信。
他們似乎仍沉浸在那震撼的場景中,不敢相信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天行帝,竟然就這樣死在了他們面前。
而眼前這個尚未加冠的年輕人,已然成為了這片土地新的君王。
他們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都覺得此刻或許應該走上前去說些什么。
然而,就在這個關頭,一隊宦官匆匆穿過緋色的宮門,疾步來到大殿之前。
他們原本要來向天行帝匯報宮外的緊急事態。
然而,當他們踏入大殿前的空地,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們震驚不已。他們不自覺地長大嘴巴,下巴幾乎要掉了下來。
天行帝的身影已然消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而那個曾被視作頭號反賊的顧旭,此刻卻淡然自若地坐在石階之上,手中把玩著原本屬于天行帝的泰阿劍。
那劍身閃爍古樸的光芒,映照出他年輕俊朗的面龐和沾染鮮血的青衫。
他們愣了好久,才終于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他們本能地想要轉身逃跑。
但顧旭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他們的身上。
明明他已經真元耗盡,虛弱不堪,眼神中自然不可能具備絲毫超凡力量。
但這些宦官卻像是被他的視線釘在了原地,完全不敢動彈。
“你們來這里,是有事情向我匯報嗎?”
顧旭望著他們,聲音輕飄飄的,就像一個臥病在床的患者。
宦官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起來,背上冷汗涔涔。
終于,有人率先向前邁了幾步。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細聲細氣道:“奴婢…奴婢特來恭賀帝君撥亂反正,君臨大荒,還天下百姓一個朗朗乾坤。您的仁德威儀,四海傳頌,萬民敬仰;大荒有您,實乃蒼生之福,社稷之幸…”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隨后便下定決心,拱手于地,頭也至地,聲音更加恭敬: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旁邊其他宦官見狀,紛紛效仿,統統跪倒在地,聲音整齊劃一: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第四卷·飛龍在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