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萬萬畝,咕咚!”虞紫重重咽了咽口水,眼神寫滿了向往,“要是能種滿二十萬萬畝地,就算一年一收也是好多糧食!”
到時候浪費糧食都不心疼了。
虞紫想象自己吃一碗扔一碗的畫面,心下搖頭,不行不行,就算吃不完也會心疼。
“首先,咱們要有比二十萬萬畝多得多的國土,其次才是二十萬萬畝能種糧食的土地。”林風無情打破虞紫的想象,“太難了。”
這個圓滿儀式的難度在哪兒?
不在于如何弄出那么多糧種,而在地盤!
是地盤限制了林風的圓滿之路。
虞紫下意識道:“群策群力總能…”
話沒說完,她自己先噤聲。
這個問題已經不是群策群力能解決的。
林風語氣多了幾絲幽怨。
“咱們只能群策群力去開疆拓土。”
除此之外,再無第二條出路。
倘若林風是沒出仕的閑云野鶴,既無效忠的主君,也無可信賴的國家,她或許會加入眾神會,借助眾神會五個分社的人脈網絡,將糧種全部高價賣出去,借著投機取巧完成自己的圓滿儀式。只要她提供的糧種種下去了,耕種的土地就算有效,完成它不難。
可偏偏,林風不能這么做。
她總不能為了圓滿自己的文士之道,擅自將優質良種傳遍大陸各國,美其名曰讓更多人吃飽飯。此舉在林風看來既蠢又毒還壞!
糧食就是亂世的命脈!
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
即便庶民拿到高產糧種,照樣會餓殍遍野,因為種出來的糧食不屬于他們,屬于手握重兵、位高權重的各路軍閥勢力!這些勢力有了糧食,首先想著的也不是休養生息!
他們只會去招兵買馬!
一旦所有軍閥都這么干,打仗只會更久。
結果就是死的人會更多!
多死的人就都是林風害死的!
正因如此,林風極力克制自己,不去執著所謂的文士之道圓滿,安心顧好眼前事。
不圓滿又如何呢?
至少在林風看來,她的道心就是圓滿的。
虞紫默默計算一番:“若按照二十萬萬畝耕地來算,咱們至少要拿下大陸全境的一半。西北大陸已經是咱們康國的,主上這幾年在布局西南那邊,若照這么算的話…”
這不是未來可期么?
林風給小伙伴交了一盆冷水。
她頗感無奈:“微恒,這筆賬不能這么算的。西北大陸耕地不多,西南那邊山多水多地少,能耕種的地方有個一兩分就不錯了。即便拿下西南大陸,耕地也遠遠不夠。”
西北大陸這幾年耕地面積蹭蹭暴漲,自然不是這塊土地多么適宜耕作,全都要歸功于武膽武者到處開荒,再加上國運加持令土地快速養肥,這才有如今欣欣向榮的景象。
西南這塊地方到手也得改造。
少則三五年,多則七八年。
整塊大陸最肥沃的地方在中部大陸以及偏東地區,從搜集到的消息來看,那些地方天然耕地面積廣闊,土壤肥沃,氣候適宜。不用費心費力規劃拾掇,田地也比西北多。
林風的文士之道想要通過圓滿儀式,康國最少也需要占滿三分之二個大陸,東北大陸和東南大陸至少要拿下一個,這種程度距離統一就差臨門一腳。其中難度,何其大!
即便是當年的武國都差著點兒。
虞紫道:“西南不夠,那就中部來湊!咱們主上可不是那些偏安一隅的平庸之主,西北安定之后是西南,西南之后是中部,再是東南和東北。這天下,終究要姓康的!”
說完覺得哪里不對勁,糾正。
“不對,這天下終究要姓沈的!”
林風不由莞爾:“我也相信。”
“主上知道嗎?”
林風微微搖頭:“目前,我還沒跟除你之外的人提起過此事,包括主上和老師。”
她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給主上和老師增添煩惱,每次遇到圓滿儀式相關的話題,她要么避而不談,要么就故意隱瞞。盡管微恒比她年長,但二人一同求學一同修煉,多年下來,關系不是親姊妹也勝似親姊妹。微恒嘴巴嚴實不會輕易泄露,她能放心傾吐。
虞紫苦惱地抱膝坐在田埂之上,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蛔蒿托腮發愁,忍不住抱怨。
“令德,你說咱們只想種地,這世上的人怎么就這么壞,不肯讓咱們種呢?他們只顧著打仗也不關心土地,糟蹋了多可惜,還不如給他們找塊地方打他們的仗,他們將土地讓出來給咱們種,二十萬萬畝耕地豈不是唾手可得?他們打仗打盡興了,咱們也舒坦了。”虞紫兩手一攤,贊美道,“兩全其美,豈不美哉?”
林風被虞紫的天方夜譚逗笑。
她故作嚴肅地思考起來。
“沒辦法,大概是他們聽不懂好賴。”
眸光狡黠:“所以咱們只好略通拳腳。”
以理服人不行,只好勤修武學以武服人。
二人對視了數息,哄笑成一團。
似乎都被自己不要臉的邏輯逗笑。
一路打打鬧鬧回大營。
康時和虞紫需要閉關熟悉各自的文士之道,先后向沈棠提出閉關請求,沈棠這邊大方給批了一個月的帶薪休假。結果第二天就偶遇據說在閉關虞紫,后者一身常服裝扮。
“微恒,你不是跑去閉關了?”虞紫正要行禮就被沈棠攔下,虞紫行禮,她還得回禮,沈棠自己也煩,“不是上值時間,咱倆這會兒就不是君臣,不需要這么多禮節。”
“碰見瓶頸,出來散散心。”
沈棠:“…”
也是哦,閉關又不是將自己關在小黑屋一個勁兒琢磨,吃喝拉撒都在屋子里進行。說是閉關,其實就是放個小長假,沒有俗世打擾能安心專注一件事情,生活日常照舊。
沈棠視線落向她手中提著的物件。
“營中沒有安排這些?”
虞紫解釋道:“以往都是他…給安排的,照顧太細致了,反而不習慣粗糙。營中安排周全,但總不如自己細心,我也不習慣身邊有太多人,叔祖父他老人家又上年紀,有些需求可能無法兼顧,我就自己出來跑一趟了。”
以前的日常起居都是她心腹安排的,她只用安心上值以及修煉,家中瑣碎都不需要她操心。那人驟然不在了,她有些不習慣。
沈棠聽出虞紫話中的停頓。
瞬間想到她指的人是誰。
虞紫搶在沈棠開口前:“主上不用想著寬慰我,其實我已經走出來有一陣子了。斥候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存在,我早有準備。人有悲歡離合,沒誰能陪著對方走一輩子。”
熟悉她的朋友都默契避開他的存在。
虞紫能察覺出來,卻覺得沒必要,她神色平靜:“男人會因為失去愛妾而傷心,女人也一樣,喜歡是真喜歡,但沒喜歡到同生共死也是真的。這么說或許有些薄情…”
她已經記不起聽到那人死訊時的心情。
惋惜、心痛、心碎?
或許都有,但唯獨沒有絕望。
她甚至還有理智壓下這些多余情緒,該打仗打仗,該殺人殺人。文士之道使用過度導致封號的那陣子,她腦中更多的還是軍務、修煉,只有習慣性看對方位置的時候,恍惚想起來人已經陣亡。林風等人對她小心翼翼,她覺得有些好笑的同時,也有些無奈。
男人喪偶還能專注事業會被稱贊。
為何她面臨同樣情況會被小心翼翼對待,似乎生怕她會因為觸景生情而心痛欲裂?
外界似乎高估她的用情深度。
虞紫的原生家庭一團污泥,在她成長過程,也沒見過真正的神仙眷侶,沒見過兩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會因為男女之愛緊緊捆綁,生死與共。她沒見過,所以沒具體感受。
但,有一點她知道的。
一個人如果真正將另一個人愛到骨子里,肯定會絞盡腦汁,盡己所能,將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對方面前,盡一切可能將其托舉得高高的。虞紫捫心自問,她根本達不到啊。
她甚至沒想過二人有名正言順的未來。若是用世俗男女關系比喻,他約等于通房。
承認自己沒走出來?
撒謊!
解釋說自己已經釋懷?
薄情!
她干脆選擇不知道。
沈棠道:“薄情?為什么會薄情?”
充其量算是男女朋友關系。
“一方英年早逝,另一方向前看不正常?非得另一方整日無精打采、借酒消愁才算對得起?”深情人設立起來,勞模人設OOC。如果戀愛會影響政務,群臣還是繼續寡著吧。
虞紫也沒她自己說的那么灑脫。
若真走出來,盯著共叔武作甚?
說起共叔武——
沈棠跟虞紫一起逛了會兒,看到布莊有人帶女兒量體裁衣,她借著由頭提及了共叔武家的女兒。提及共叔武的時候,虞紫身軀出現微不可察的一瞬僵硬。沈棠故作不察。
借機點出共叔女王的真實身份。
生母為北漠人士,生父為關內人士。
這孩子是被龔騁收養,龔騁臨終前又托孤給了共叔武,也是個身世坎坷的苦命人。
虞紫垂著眼瞼,不知想什么。
沈棠也點到即止。
君臣二人在城內閑逛。
說是閑逛,其實也是視察。
原高國王都被一把大火焚燒殆盡,如今的建筑都是在廢墟上重建的,被救治的傷患恢復差不多,也投入緊鑼密鼓的重建工作。此地一天一個樣,庶民臉上也露出了笑意。
“要是能少點兒黑秤就好了。”
沈棠掂量自己買的東西,肯定少了三兩。
十家有七家如此,區別在于黑多黑少。
“全都記下來,回頭再收拾。”
黑秤黑到她頭上,真不知死活怎么寫。
虞紫心中給那些商戶點了蠟。
逛得差不多,街上突然有人大喊“有人在街頭發糖”,十來個孩子嬉笑著跑過去。
沈棠聽到動靜也去湊熱鬧。
這年頭的糖仍是稀罕物。
居然有人免費發糖?
莫非有什么歹心?
一看,好家伙,自己人。
沈棠還被身邊的婦人攔住了胳膊:“你這么大個人,跑過去跟孩子爭糖吃作甚?”
“我不能吃?”
“這些糖只發給孩子。”
之前也有大人跑去排隊被轟出來了。
沈棠又打聽:“您可知這些人為什么要給孩子發糖啊?糖這東西,不是稀罕物?”
她可不是做好事兒不留名的人,做了好事,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干的。婦人不知道就是自己這邊宣傳不到位,屬于重大失職!
婦人顯然知道點兒。
“發糖的人有說吃糖治蛟蛕。”
沈棠再問:“蛟蛕?一顆糖能打蟲?”
婦人說起這事兒,面上多了幾分明艷光彩:“有沒有用不知道,但我家孩子昨兒說他屁眼兒癢癢的。你猜怎么著?拉出這么長的玩意兒,它還會爬,又惡心又嚇人的。”
說著,還兩手比劃長度。
哎,別提當時的場景有多嚇人了。
婦人的嗓門兒不小,說話也是神采飛揚,旁邊的庶民也被勾了過來:“我家那倆孩子拉出來的蟲子更長,還是大半夜。那混小子不懂事,一邊拽一邊想往老子嘴里塞。”
孩子年幼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道屁眼兒鉆出來的東西是啥,只覺得好玩兒,大人懂一些,看得差點兒心梗。吐槽同一件事情更容易引起共鳴,不多會兒又有倆人加入。
自始至終,沈棠都在一旁微笑傾聽。
時不時將余光投給街頭派發糖的祈妙。
滿眼都是欣慰之色。
祈妙的進度比預期快得多。
康國這邊一切都在有條不紊推進,烏有和子虛這邊就波折得多。烏有背靠崔徽,借“比武招親”名頭打黑擂,壓榨武膽武者給自己干活兒,一時半會兒還沒被揭穿的苗頭。相較之下,子虛進度就慢了。
一天天都在清理府衙堆積的舊案子。
沈棠心神剛同步這邊就看到底下跪著一大串人,心念一動,她知道眼前啥情況了。
兩家人在搶女兒。
不是真假千金抱錯這類狗血劇,卻遠比狗血劇還要抓馬。兩家都是本地有頭有臉的有錢人,一戶住城東,一戶住城西。兩家各有一女,湊巧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年初,城東王家和城西李家前后腳發喪,結果城東的女兒棺中詐尸,停靈第三天突然醒了過來。
這本該是大喜事。
醒來的女兒卻說自己是李家女兒!
鬧著要回到李家。
李家聽聞此事上門求證,抱頭痛哭,當場就說要將女兒帶回去,王氏這邊自然不肯答應。兩家為了這事兒鬧了大半年,因為上一任父母官橫死,此事一直沒有一個定論。
直到子虛走馬上任。
兩家繼續扯皮官司。
沈棠一臉地鐵老爺爺表情看著兩家狀紙,點了事件女方再陳述一遍前因后果。少女相貌稚嫩,尚未及笄。被沈棠點名也不慌不忙,行禮將重復無數次的內容再陳述一遍。
“…民女記得那日三更時分,牛頭馬面闖入閨中,一根鏈子便將民女魂兒鎖到地府。黃泉路等了幾日,去了閻王殿前,判官查出來民女陽壽未盡,竟是牛頭馬面勾錯魂,本該去勾王氏女。閻王爺讓牛頭馬面帶民女還陽,不曾想陽間時日與陰間不同,民女肉身已毀,判官就提議讓民女借王氏女肉身還陽…”
靈魂是李家女,肉身是王家女。
因為更巧的是兩家都是獨女,他們需要給女兒招婿,延續自家這一脈香火,否則會被旁支給吃絕戶。兩家都覺得這是自己女兒,只能打官司搶。沈棠認真聽了兩家請求。
問少女:“你可有想法?”
少女咬唇難以取舍。
沈棠擺擺手:“既然爭搶不下,本朝也沒有類似的先例,那本官就提個解決方案,你們兩家聽聽,看看能不能各退一步,如何?”
兩家對視一眼:“愿聞其詳。”
“兩家各招一個女婿吧。”
狀紙證詞是一字不差,背得很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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