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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1鴻門宴,鏟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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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棠一針見血。

  謝器表情險些碎成渣渣,眼神飄忽,不自然地將腦袋垂得更低。他知道自己瞞不過主公,但沒想到主公反應會這么快,一照面就將他算盤揭穿:“家丑,讓主公見笑。”

  他尷尬笑笑,不敢直視沈棠眼睛。

  世家偶爾也會出幾個思想天真的二五仔,但從沒有二五仔是家主。若不是謝氏的爛攤子太大,謝器作為名義上的謝氏家主也不會破罐子破摔。他兜不住,不得已啊!

  恰逢主公要搶世家嘴里的肉。

  謝器心一橫,干脆提出震驚在場所有人的建議。他們先做初一,莫怪他做十五!

  但——

  他更沒想到的是沈棠還能通過寥寥信息猜到大半真相:“士藏夫婦多年沒有接觸族中事務,皆是由幾個族老代為打理?”

  謝器點頭:“是。”

  沈棠道:“這些族老有問題?”

  謝器:“…”

  沈棠關心:“出了家賊了?”

  謝器:“…”

  沈棠見他接連沉默,便知自己猜中。

  世家大族就好比一棵樹。

  大宗是樹干,小宗旁支就是那些樹杈。

  絕大部分財產都是由大宗繼承,包括田產商鋪、金銀財寶、有價值的古畫古籍…這些名義上并不屬于公家,屬于大宗這一脈。不出意外,只在大宗嫡系之間傳承。小宗旁支靠自己奮斗,關系好的可以借助家族人脈。能力好的過得好,能力不好的還需要家族接濟。書燈田的收益用于族中子弟學習,祭田收益用于祭祀和年邁族人贍養…

  類似的還有祠堂田、墓田、義田…

  這些通通都是族田!

  屬于整個家族共同擁有的。

  尋常世家子弟借助家族資源發達后,或多或少都會購買族田給家族,循環往復,保證家族生生不息。無法保證所有人都大富大貴,但也給了落魄旁支崛起的機會。這個過程要經歷一代代的積累,積攢速度慢。至少在這個人人都朝不保夕的亂世是緩慢的。

  因此,小宗旁支也會眼紅大宗。

  謝器夫婦當幾年人質,多年努力只有三個女兒,家族權力不可避免落入族老手中。屬于大宗的資產悄悄流入旁支小宗和公賬,也許還有經手人貪污藏私。謝器這次回去盤賬清查,多半是發現大宗這邊被貪污啃食成空殼,能傳給女兒的資產不剩幾個子兒。

  作為家主,作為父親——

  謝器不氣瘋了才怪。

  再加上跟謝氏族人產生矛盾沖突,于是他就破罐子破摔!既然都不讓他這邊好過,誰都別想過了!沈棠跟謝器用眼神交流。

  謝器撐不住全部交代。

  沈棠猜測的內容大差不差,但壓死駱駝最后兩根稻草卻是兩件事——其一是謝器意外發現謝氏有族人為了吃大宗的絕戶,曾經買通鄭喬身邊的人,試圖借刀殺人;其二是謝器這次回去想將三個女兒寫上大宗族譜,立長女為宗子,大宗的繼承人,被否定了。

  即便謝器解釋長女天賦極好,長大后絕對能勝任家主一職,幾個族老卻以“這是牝雞司晨”為理由拒絕,還道“女子天生無法修煉,如今突然能修煉,如何能保證她們又突然不能修煉”,又扯謝器女兒總要嫁出去給人當兒媳,不再是謝氏子弟,讓她當家主豈不是將謝氏當嫁妝,堅持拒絕!任憑謝器怎么爭也無法,他們還給謝器安排兒子。

  家主不肯納妾,膝下無男嗣不妥。

  家主與主母伉儷情深,吾等也不好挑撥拆散,這幾個孩子是族內幾個落魄旁支子嗣,天賦悟性尚可,不如挑一個回去養在膝下。他們年歲都小,養好了也能養熟。

  謝器這下是真泄氣了!

  完成工作,帶著東西怒氣沖沖回來。

  因為謝器的遭遇很慘很憋屈,沈棠作為主公要有同理心,不能當場笑出來。忍了許久才端著嚴肅表情:“士藏這個建議是不錯,但,我擔心其他家主怕不會答應…”

  那是肯定不會答應的。

  沈棠又道:“我也不想答應。”

  族田的存在會讓宗族勢力穩定壯大。宗族規模越大,越能在一片地方為所欲為,仗勢欺人!規模大到一定程度,哪個官員過來任職都要拜個碼頭,畢竟山高皇帝遠啊。

  謝器驚愕,但又迅速收斂起來。

  沈棠揉著眉頭,內心早有大致計劃,旋即又笑:“各種名目的族田是為了什么?不就是為祭祀先祖,幫扶族內孤寡,讓孩童有學可上?若是官署能將這些問題全部解決,族田也就沒必要存在吧?世家族田只能兼濟一族老弱,天下大同可兼濟天下庶民!”

  “一族子弟也好,黎民百姓也好,之于我而言都是一樣的,那自然要一視同仁。”

  謝器腦中嗡嗡作響,心亂如麻。

  一時間不知道自家主公打什么主意。

  她不會真想將族田全部收繳了吧?

  沈棠沒給他太多考慮時間,兀自道:“既然這些地方世家大族想跟我討價還價,那咱們就擺個鴻門宴…啊不,尋常待客宴席,大家坐下來好好商議。沒有什么事情是面對面商談談不下來的!如果有,那絕對是我藏于暗處的刀斧手人數不夠多!是吧?”

  謝器:“…”

  眾人:“…”

  主公這是連基本的掩飾都懶得遮掩了!

  沈棠笑著將林風傳來的消息丟在桌案上,招手讓人擬定請柬,邀請大大小小家族的家主都來參加,讓她認個眼熟!誰不來?

  “那就是不給十六等大上造面子!”

  “我親自登門去請他們來!”

  是豎著過來還是橫著過來就不確定了。

  眾人齊齊拱手道:“唯。”

  請柬別人代寫,但印章還是要沈棠親自用文心花押蓋,完事兒還要繼續辦公。她最近是真的忙得腳打后腦勺,世家一事只是其中一樁,這還是沈棠克制殺意的結果了。

  若真將她惹毛,從上殺到下也不是不可能!沈棠也不怕他們聯合起來打自己,別看她現在兵力分散,整合兵馬也就幾日功夫。他們再敢觸碰底線,下一次就是上下血洗。

  除了這些世家手中土地,還有燕、乾兩州傳回來的官署消息,沈棠從幾十個郡縣看到十幾個官制體系,各種稱呼和職銜權力更是凌亂。送回來的情報看得她腦袋都大了。

  “河尹和隴舞不是很統一?”

  為什么到了燕州和乾州就這么魔幻?

  因為秦禮的文士之道,沈棠沒讓他出差去別處。聽到沈棠對這些內容的抱怨,秦禮笑道:“西北大陸同一時間,曾經出現三十六個國家并立,每個小國各有一套體系。”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蝦米在小魚肚子,小魚在大魚肚子,蝦米和小魚都沒有完全消化,大魚又被更大的魚吞噬。地方官職體系混亂很正常的,因為往往上一個國家官職還沒適應,下一個國家新官職又下來了。更換頻繁的結果便是很多地方官職錯位,換個名稱大家繼續干活。

  隴舞和河尹統一,那是因為它們都是辛國早期治地,而燕州和乾州大部分地區曾是七八個零散小國。沈棠眼角狠狠一抽。

  “但是鄭喬…”

  燕州和乾州在鄭喬手中四五年了啊。

  “鄭喬像是會理會這些問題的人?”

  秦禮問了個一針見血的問題。

  沈棠:“…”

  對于鄭喬那種絕世大瘋批而言,辛國也好,庚國也罷,在他眼中國家就是一個渾身BUG的系統,只要系統還能跑就不用去管它怎么跑的。就說這個國家有沒有運轉吧?

  只要能運轉,其他都不用管。

  呵呵,鄭喬是不用管啦。

  沈棠抓著嶄新的青銅桌案,出神的片刻,無意識加重手指力道,在上面留下連指紋都清晰可見的指印,表情逐漸猙獰扭曲,額頭青筋也在陰暗蠕動,濃重的怨氣都能撐死鬼:“其他人都是前人栽樹后人乘涼,為什么輪到我這里就是前人拉屎我來鏟屎?”

  秦禮無視了沈棠某些出格話語。

  當人主公,哪有不瘋的?

  各地世家剛消化完林氏傳來的情報,跟著又陸續收到沈棠這邊群發的請柬。請柬的字跡跟威脅各家的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出自一人手筆,下意識便認為這是沈棠親筆手書,下意識打了個戰栗——他們不都交上捐款了,還沒完沒了是吧?

  待看清請柬的內容,各個如喪考妣。

  請柬開頭誠懇感謝各家慷慨解囊,沈棠替萬千庶民謝過各家深明大義,借著由頭想要邀請各家過去參加宴席。雖未指名道姓讓家主過去,但白紙黑字背后的意思很明白。

  家主可以不去,但必須去能做主的人。

  最不濟也得是二把手。

  各家愁云慘淡,這次不敢商議對策。

  也有頭鐵的想要自殘告病,讓其他人替自己過去——傻子也知道這是一場鴻門宴,去了極有可能回不來,但不去的話就真的連人帶盒五斤重——只是計劃還未實施,各地駐軍都被沈棠的人完全接管,這些兵馬隔三差五練兵,將各家門前大街當跑道操練。

  一二一,一二一!

  天未亮就開始整齊大跑操。

  一二三四——

  別說家主,連家主后宅女眷都聽到了。

  除了天未亮就跑操練兵,練兵教頭還將大街當做演武場,隔三差五就要帶上百多個末流公士一起學習用武氣化出武器,練習彎弓搭箭,時不時有箭矢脫手越過院墻。

  世家家主:“…”

  沈棠什么都沒做,她也什么都沒說。

  但世家家主卻不能當她沒做沒說。

  經過上一次鬧騰,沈棠徹底摸清各家在農莊豢養的私兵部曲位置,包括規模戰力這些隱秘內容。各家想聯系都不方便,一旦有人有動作,農莊就要生回大火死幾個人。

  無法聯系自然就無法團結。

  失去武力庇護,便是待宰羔羊。

  于是,各家家主猶豫幾天,各自上路。

  他們也不敢在路上耽擱,全部在規定時間內抵達。奇怪的是,距離最近的和距離最遠的,同一天到的。不少家主都有姻親關系,彼此認識。謹慎起見連交談都不敢有。

  他們也第一次看到沈棠。

  那個傳聞中不男不女的妖怪。

  論相貌,確實是比鄭喬也不遑多讓。

  沈棠在親衛護衛下走到主位落座,抬手招呼面如菜色的世家家主們:“諸君晨安,舟車勞頓都辛苦了,昨夜睡得可還好?”

  因為地方不夠大,沈棠干脆將宴席擺在了練武場,每一張食案都擺著一小塊寫著各家家主名字的牌子。本意是方便他們找到位置,但在各家家主眼中卻是一方小小靈牌。

  眾人神情更差:“多謝沈君關心。”

  “若有照顧不周的,一定要說出來。”

  各家家主:“…”

  這時候,有人注意到食案除了那個小靈牌,連一道菜都沒有,空蕩蕩的!這一幕讓幾個心思敏感的人瞬間想到某個言靈典故。他們明面上不動聲色,暗地里直冒冷汗。

  啪啪啪,聽到沈棠拍掌。

  跟著一列列體形魁梧壯碩的軍漢端著盤子過來,他們的胳膊比家主們的大腿還粗,俯身將菜品放下的時候,投下的碩大黑影將家主們全部籠罩,腰間還掛著佩刀。

  沈棠略帶歉意地道:“諸君也知道,沈某出身草莽,起家艱難。早就習慣簡樸日子了,不喜奢靡,府上也沒豢養舞姬伶人,連待客布菜都是讓帳下軍漢幫忙。呵呵,條件粗陋,定比不上諸君府上溫香軟玉,失禮。”

  各家家主面無血色。

  他們不禁懷疑沈棠跟鄭喬有什么血緣關系,二人怎么都喜歡當著人面陰陽怪氣?

  不——

  鄭喬還沒沈幼梨這么會玩兒。

  他們知道這是鴻門宴,沈棠也知道他們知道這是鴻門宴,但他們真沒想到沈棠會直接將刀斧手擺在明面上。這是連偽裝都懶得偽裝嗎?偏偏,袞袞諸公無人敢吱聲呵斥。

  沈棠仿佛沒看到他們的精神有多崩潰,兀自說了一句“吃好喝好”,胃口大開。

  各家家主:“…”

  額,也不是每個人都沒有胃口。

  凌州世家這邊,有個人分外顯眼。

  須發皆白的老者閉目養神。

  他身邊,有人大快朵頤。

  嗚嗚嗚嗚,太激動了,香菇手中的MATE40Pro終于可以換啦,雖然它還是那么絲滑,但誰不喜新厭舊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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