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www.qqxsw.so,退下,讓朕來!
饑餓,疾病。
道殣相望,餓殍枕藉。
茫茫荒野看不到一點兒翠綠,百十難民神色麻木,朝著某個方向緩慢前行。在這條路上,時不時能看到一具沾著腐爛肉沫的尸骨。蚊蠅盤旋,蛆蟲蠕動,兩頰干瘦凹陷的小孩兒蹲在旁邊,咽著口水,伸手抓了幾條塞嘴里。眼睛猶如孤狼一般狠厲決絕。
突然,一腳踹來。
她猝不及防往前摔了個狠。
怪異的是她沒有回頭看誰踢自己,顧不上額頭的疼,手腳并爬往前跑。踹人的似乎也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在原地怔愣一息。下一瞬就反應過來,大步上前追人。
“別跑!”
“小兔崽子!”
“你給老子站住!”
盡管二人體型相差甚大,但小孩兒在求生欲催動下,鬼使神差爆發出一股潛力,躥得飛快。她心跳如鼓,完全不敢停下來。因為她很清楚知道被抓住會是什么下場!
她會像被交換的鄰居弟弟那般,變成一塊塊烤得香噴的肉、一鍋聞著饞人的湯。
“別跑——”
“媽的,小兔崽子跑得快啊!”
這男人干瘦得像是一具披著人皮的骨架子,許久沒有飽腹了,上一頓還是在前天。他體力不夠,擔心從背后抓小女孩兒會引起對方強烈掙扎,平白消耗自己力氣,于是從背后偷襲狠踹一腳。他以為這一腳能將人踹得爬不起來,孰料對方躥得比兔子快。
“呸——算你命大!”
這一幕也被一眾難民看在眼中。
那個小女孩兒身邊沒個大人,不是跟大人走失了就是大人已經出意外了,這種孩子失蹤了也沒人管的。若是生活安穩那會兒,他們或許樂意出來做個好人,但現在自己都是過江的泥菩薩,自身難保,哪里還有力氣關注別家的事情?呵呵,眼不見為凈。
麻木的人群構成的隊伍還在緩慢蠕動。
他們一路逃難,家當不是丟了就是被無數次兵匪搜刮走了,渾身上下沒有食物。
一開始還能搞點吃的,但隨著難民隊伍越來越大,食物越來越難弄。吃到最后,有草根吃草根,有樹皮吃樹皮,什么都沒有就喝水。一些身強力壯的年輕男人會大半夜偷偷起來,消失幾個時辰,天亮之前又回來。他們嘴上不說,但大家伙兒心里清楚。
大家伙兒越來越面黃肌瘦,餓得連說話的力氣都無,這些人卻仍保持幾分紅潤。
直到最后實在餓得不行。
易子而食,食以充饑。
但這種方法并不能持續多久。
難民看彼此的眼神都透著兇狠和野獸般的饑渴,只是誰也不敢先打破平衡。因為沒有人敢保證自己一定會是動快的,也可能變成盤中餐。陸陸續續有人餓死、病死。
他們的死將這種微妙平衡延續好幾日。
終于——
氣氛還是被打破了。
不過卻是一個好消息。
有個失蹤許久的難民帶著好消息回來。
附近有一處地方在募兵,被選上了就能吃飯吃到飽!他們既要男人也要女人,既要老人也要小孩。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不少干糧,攤開給人看:“這些,吃到飽!”
咕都——
響亮的咽口水聲音落入眾人耳中。他們以為是別人的,實際上是他們自己的。
有個臟兮兮看不出原來模樣的孩子伸出一雙黑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的干糧搶走兩塊。一把塞進嘴里,表情猙獰地用力咀嚼。難民見狀,氣得想扇她倆巴掌。
小女孩兒睜著一雙陰鷙狠厲的眸,躲開他準備撕人的手,口中含湖地大叫道:“你都隨便吃到飽了,我吃你一塊怎么了?”
她這么一叫,那難民不甘心停下手,氣得后槽牙摩擦不斷,狠狠擠出話:“對,吃到飽…只是你這孩子沒教養,有娘生沒娘教。這是要分給大家的,你怎么能搶?”
小女孩兒瞪著眼睛不吭聲。
拍著胸口,許久才將卡在喉嚨的干糧拍下去,其他難民也分到了幾小塊。這些干糧放的時間有些久了,味道有點酸,口感比泥巴還要沒滋味,卻有不少人感動落淚。
拿出干糧的難民出言寬慰。
“你們哭什么啊?跟我一起走,大家伙兒一塊兒吃飽肚子!沉君,沉君知道吧?他手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糧。先前暴君還沒死呢,搶光了咱的糧,不是他分給咱吃的?父老鄉親們都忘了?跟著他能吃飽肚子!”
跟著,這個難民又繪聲繪色說他參加募兵之后的待遇,吃得飽,穿得好,那日子好得讓他當國主他都不換!人群中也有從燕州出來的,自然知道沉棠在戰事最緊張的時候還咬牙勻出糧食救濟災民!眼前的人又說得熱情洋溢,他們心中立刻信了六七分。
這時候,還是那小女孩兒出言質疑。
“你說你穿得好?”
難民道:“對啊!”
“那你怎么還穿得這么破?”
被質問的難民險些心梗,暗中看女孩兒的眼神透著陰狠殺意,但很快又收斂干凈。他也是有些急智的,在眾人動搖生疑之前想好了理由,還倒打一耙:“老子要是穿上沉君給的好衣裳,早就被人打劫了。有好處,老子自然要先緊著自己人啊。你這個娃娃怎么回事?是不是見不得大家好?真壞心腸!”
女孩兒雖察覺不對,但年紀尚小,面對那么多人討伐厭惡的眼神也會不知所措。
她意識到周遭惡意的注視,選擇沉默。
沒了她跳出來抬杠,那個難民描繪的藍圖成功將一群餓到眼睛發黑、渾身無力,腦子里只剩下填飽肚子念頭的人勾住。大多人都有從眾心理,眼瞧著越來越多的人選擇了相信,他們也跟著走了。小女孩兒想跑,卻被一只干瘦有力的手死死掐住肩膀。
“你放開老娘——”
“小孩兒,你一人太危險了。”
說著,他不由分說將她也帶走。
她掙扎無果還被暗中掐擰,更是被低聲威脅:“再不老實,現在就做了你!”
看到那雙眼睛露出驚恐,難民滿意了。
或許是有了希望,這些人麻木的臉上終于有了點兒笑意。看在食物面子上,他們迫切想要了解這位大好人沉君的一切。有幾人出于虛榮的心理,張口就編撰假消息。
一開始假消息還是挺正常的。
諸如打仗不擾民,還會給難民食物。
之后畫風就朝著離譜方向變化。
諸如食物不夠,藥材缺乏,有孝子為了救母親,當街冒死攔下沉君求救。
這位沉君憐憫庶民不易,居然命人取來刀子,從手腕割肉取血,孝子用肉和血煮了給他母親服下,第二天就生龍活虎了。
“嘶——這是假的吧?”
有人想想刀子割肉的畫面就手疼。
當即就有人跳出來駁斥。
“怎么會是假的?俺是親眼看到的,隔壁那個村得了瘟,本來都要死光了,沉君賜下一碗血倒進井水!你們猜怎么著?全村人喝了這口井的水,沒幾天全好了!”
“對對對——俺也聽人這么說過。”又有難民出聲附和,說了一樁類似的事。
跟著還有人說沉君會變糧食。
“他一揮手,一個糧倉就滿了!”
“真的真的?”
“老子親眼看到的,還能有假?”
隨著越來越多人說出“我隔壁村如何如何”、“我某個親戚如何如何”、“我在路上聽說誰如何如何”…眾人徹底相信這位沉君有能力讓他們吃得飽,穿得好了。
哪怕他們拿起武器上戰場也只是送人頭,但一個有著三頭、六臂、身高十尺、渾身肌肉的沉君,抬抬手就盈滿百十個幾十萬石的糧倉,哪里還會吝嗇他們一口飯?
隨著謠言愈發離譜,再也無人質疑。
不,還是有人質疑的。
那個瑟縮在角落的女孩兒咬緊了下唇,一雙眼睛滴熘熘地轉,試圖找尋一個能逃出生天的辦法。她不相信什么沉君,糧食多珍貴啊,那些貴人自己吃還不夠,哪里愿意勻給他們這些賤民?身邊這些大人滿嘴說瞎話,有些話前言不搭后語,傻子才會信!
還未等她想到辦法,一陣馬蹄靠近。
難民們瞬間緊張,繃緊神經。
帶著干糧過來募兵的難民卻長松一口氣,面上瞧不出絲毫慌張模樣,腆著笑臉上前滴滴咕咕。那些精悍的士兵逐漸松緩表情,視線掃過眾人,說道:“辦得不錯!”
夸獎完那個男人,又扭頭過來。
“爾等盡可以放心!”
盡管語氣生硬卻沒有那些兵匪的兇狠。
這些騎馬的士兵沒有打劫他們,還派了一人領路,一眾難民見狀,喜極而泣。心中有了希望,虛軟的步伐也堅定了許多。半個時辰過后,他們視線出現一座營寨。
營寨規模不算大,各處皆有兵卒巡邏。
募兵的難民指著前方,鏗鏘有力:“就這里,進去,大家伙兒就有吃的了!”
“有吃的了…”
“嗚嗚嗚,有吃的了…”
營寨并未阻攔他們,聽到他們是來參加募兵的,很干脆就放行。之后分作男女兩部分,送到不同區域。眾人期待的源源不斷的干糧并未送來,反而被送到一處水池。
“軍爺啊,俺們什么時候能吃飯?”
士兵上下打量眾人:“先洗干凈了。”
眼神中帶著不加掩飾的嫌棄。
最近天氣炎熱,眾人身上的臭味隔著幾丈遠都能聞到。面對嫌棄,他們也不敢對手持武器的士兵發出質疑。一個個乖乖脫了衣裳下到水池,這個水池極大,卻不深。
成年人坐在水中剛好沒過脖子。
附近沒有看守,眾人放心搓搓洗洗。
池水不怎么干凈,但勝在清涼,洗完澡渾身都舒暢幾分。為了不被挑剔臟,還特地將衣裳也放進水池洗了洗,擰了個半干又穿回身上。沒多會兒又有士兵過來領路。
“軍爺,這是去哪兒?”
“咱啥時候才能吃上東西啊?”
士兵不耐煩地呵斥眾人,眼神帶著陰狠:“閉上你們的嘴,不該問的別問!”
眾人被嚇得像鵪鶉,不敢再吭聲催促。
很快,眾人被送到一處極大的營帳。
營帳占地面積挺大,人擠人挨著坐能坐個一二百人。眾人過來的時候,里頭還有二十來個。眾人心中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配合。閑得無聊,跟身側的人攀談起來。
生怕對方不注意自己,用手肘捅了捅人,好奇道:“沉君給的糧食好吃不?”
那人虛弱無力地瞥了一眼。
下一瞬又將眼珠子轉走。
“怎么不理人啊?”
這二十來人太安靜了,神情比他們之前還麻木,這讓眾人嗅到一絲不好氣息。
于是又追問一句:“你們吃過了嗎?”
終于,對方給了回應,張口就是不友好的咒罵:“吃吃吃,怎么不吃你們爹娘?待會兒就輪到你們被吃了,吵得人心煩!”
此言一出,猶如驚雷在耳畔炸開。
他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
什么叫做“輪到他們被吃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遠處營寨傳來一聲聲嘈雜動靜。
“放老子出去,老子不待這兒了!”
但隨著幾聲慘叫,嘈雜又歇下去,眾人沒看到都知道發生啥,面色煞白死寂。
大家伙兒都被人給騙了!
小女孩兒更是嚇得往人群后面縮。
沒過多久,一群士兵進來將人提了出去,任憑怎么掙扎都無用,士兵面露兇相,一刀子捅進那人的胸口。抓著人頭發,像是拖死豬一樣給拖了出去,只余血色拖痕。
沒過多久就輪到小女孩兒。
她被人拎小雞一樣抓了出來。
此時此刻,明明她腦子里全是掙扎的念頭,但四肢卻跟變成木頭一樣僵硬,一動也不動。維持著一個怪異又滑稽的姿勢被丟入一口陶甕。陶甕之下已經燒起大火。
不知多久,她感覺四肢又能控制。
掙扎著扒著陶甕想爬出來。
看守的士兵聽到動靜提著武器過來。
“找死——”
武器剛要落下,營寨外頭傳來了騷亂。
爆炸動靜震得地面砂礫顫抖。
“水淹七軍!”
一道白影踏浪而來。
營寨內升起的文氣城墻不敵水柱化龍,水龍昂首越過文氣城墻,以一往無前的氣勢沖著下方沖撞而來。一時,浪涌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