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參與這次的秋闈?”
聽得盛長權這話,盛紘心中頓時就是一喜!
他抬頭看了一眼跟前的兒子,雙眼卻是不自覺地微瞇了一下,似乎是其中有著些許的異樣。
“權兒這話是什么意思?”
“難道,他有把握這次能考中?”
盛紘在心里面暗暗地驚喜,但面上卻是不顯。
他微微地垂下了自己的眼皮,想要以此來掩飾住自己內心的波動。
作為儒家子弟,盛紘自然是要維持自己的嚴父形象,喜怒而不形于色。
于是,盛紘依舊是繼續地板著一張臉,然后,神情嚴肅地盯著盛長權,開口問道:“長權,你這話什么意思?”
“難道,你是有把握能高中?”
盛紘心里頭高興,但面上卻是相反。
他皺著眉頭,不威自怒地言語道:“若是不能的話,長權,你大可不必如此急迫!”
“至于為父先前在信上與你說的那些,你也莫要心急!”
“若是因小失大,而挫了你文運的話,那就更是得不償失了!”
雖然儒家學派號稱子不語怪力亂神,不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但是,這群人卻又偏偏相信文運之說。
文運,也就是文人的氣運。
他們覺得,一個人若是能夠一直得勢的話,那么他的文運就會極好,可以積累出充足的底蘊,繼而一勝再勝,直至勝無可勝!
可同樣的,若是一個人勝利的勢頭被人打斷了,那這個人的文運就會急轉直下,不太可能會再度重現曾經的輝煌。
也就是說,若是盛長權于科舉上一枝獨秀的勢頭被人打斷了,那他就很難是能重現自己曾經小三元的輝煌了。
到時候也就定然是不能奪得解元的!
沒錯,在猜到盛長權有把握能高中之后,盛紘就已經是將對他的期望,從能得中舉人上升到了奪得解元。
此間變化,倒也甚是符合盛大人的風格。
得隴望蜀,深藏不露。
“父親!”
聽見盛紘的這番話,盛長權倒是輕笑了一聲,而后道:“父親,您有所不知,其實,這六載時光里,我也并非只是游歷于本朝大好河山。”
“師傅他老人家不僅是言傳身教,于行走奔波的途中為我講解書中義理,同時,他老人家還每逢一地就會領著我去拜訪當地的文壇大宗。”
盛長權對著莊老先生的祖籍方向——東方拱了拱手,以示對自家恩師的禮敬,而后道:“老師還特意讓我與那些大宗師門下的諸位弟子交流辯論,以此來互相成全雙方。”
“所以,兒子的功課或許是不如在家學的那般細致,但深度與眼界卻是要更高了!”
盛長權看著神情依舊“平淡”的盛紘,總結道:“故而,父親不必擔心兒子考不中!”
“有了這些年的經歷,兒子心想,這鄉試還是能有幾分把握的!”
盛長權聲音淡淡的,仿佛是根本就不在意這些東西,無欲無求,安然閑適。
但是,他話里的內容卻是極度囂張,有些“驕傲自滿”的架勢。
不過,以盛長權的機智,他又怎么敢在盛紘面前如此說話呢?
難道,他就不怕盛紘發怒嗎?
果然!
“放肆!”
屋子里驀然響起了一聲大喝!
依照盛紘的脾性,他又哪里會允許盛長權如此得意?
在聽到盛長權如此“自信之言”后,盛紘大怒,直接對著他跟前的書桌,就是狠狠地拍了一掌!
“無知小兒,安敢如此自大?”盛紘暴喝道。
盛紘在說這一句的時候,倒是聲音洪亮,氣勢逼人,不過,其眼神深處卻是隱隱地閃過了一絲得意之情。
“怎么,盛長權!”
“難道,你還自以為是千年不遇的狀元之才嗎?”
盛紘對著眼前的盛長權,大聲地訓斥道。
此時,盛紘的面上亦是現出了怒目圓瞪的神情,乍看之下,倒是有幾分寺廟里金剛羅漢的味道。
其實,對于盛長權所說的這些,盛紘自然是信任的,也相信他是能夠考過鄉試的。
但是!
作為盛長權的父親,盛紘是有義務要對其教育的,是得讓他明白做事說話的規矩。
而且,因為他對盛長權的期望已經上升了,一個舉子之位卻是已然不能滿足盛紘那日益見長的“期待”了。
在他看來,既然盛長權之前得過小三元,那么也就是說他是有讀書天分的,后面也未必是不能繼續下去。
說不得,將來盛長權還能獲得大三元,成為本朝第一位連貫六元的絕世才子!
當然,除此之外,盛紘發怒還有一個原因。
而這個原因,則是因為他等這個機會已經等的很久很久了!
話說,對于盛家的三個男丁,盛紘一直都是親自教養的,待到他們四五歲之時,盛紘會親自出面,帶著他們走到前廳來,挑選最好的西席,以教導他們讀書寫字。
三個孩子里,盛長柏自不用多說。
少年老成,穩重端莊,甚少讓盛紘這個老父親感到煩憂。
畢竟是嫡長子,所以盛紘也不好多說什么。
而盛長楓卻不同,他性子不定,毛躁虛榮,是三兄弟里在盛紘的手下被罰的最多一個。
但是,因為有著林噙霜的存在,所以盛長楓的寵愛倒也一直沒少,使得盛紘的“父愛”倒也沒能盡興。
所以,盛紘暗中打算,準備將自己剩余的父愛全都贈予到盛長權的身上了。
前面兩個,一個是因為身份問題,而不好開口,所以盛紘的“父愛”也就無法宣泄。
而后者則是常年被罰,已然是讓盛紘失去了對其的“興趣”,故而,最后一個盛長權,也就是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他新的“獵物”。
不過,因為盛長權自小早慧,從小到大那就更是迥異于常人的,因此,謹慎的盛長權在這十幾年來,硬是沒讓盛紘找到一絲破綻,自然也就沒挨過他的“教誨”。
要知道,哪怕就是盛長柏,那也是在小的時候被盛紘給教訓過的,但是,盛長權卻偏偏一次也沒犯錯。
因此,盛紘才會在得到能訓斥盛長權的機會時,眼睛中流露出幾分的笑意。
于是,在聽到盛長權如此驕傲自滿的話后,盛紘當即暴怒,直接化身為審判天使,將其狠狠地給教育了一頓。
而面對盛紘的正義之言時,盛長權卻只能是無話可說,乖乖地挨了這一頓批判。
最后,直到盛長權的臉上露出無比“羞愧”的神色后,盛紘方才是滿意地將其放了回去。
只是!
“咦?”
“奇怪?”
待到盛長權的身影由慢到快地迅速消失后,盛紘忽的眉頭一皺,覺得此事有些怪異。
“我打算說的話還沒說完呢,怎么就讓長權這小子走了啊?”
后知后覺地盛紘這時候才發現些許的不對,他有些郁悶地撓了撓頭,心里卻是泛起了淡淡的憂傷。
“好家伙!”
“我這,該不會是被長權這小子給騙了吧…”
想到這兒,盛紘的臉上漸漸地卻是變得精彩了許多。
澤與堂。
“回來了!”
“回來了!”
“少爺回來了!”
當盛長權設計從盛紘的書房里“逃”出來后,才剛剛走近他自己的院子附近時,就忽的聽到了兩聲清脆悅耳的女聲。
叮叮當當的,仿佛是大珠小珠落玉盤般,甚是熱鬧。
不過,這卻只聞玉珠聲,卻不見玉珠人,伴隨著聲音的遠去,盛長權卻是一個人影也是沒見著。
“呵呵!”
對此,盛長權也只能是呵呵一笑,而后,又有些無奈地道:“這兩丫頭!”
“六年的時間都過去了,怎么還是這般咋咋呼呼的?”
“做事這么顧頭不顧尾!”
對于方才那兩道聲音的主人,盛長權自然是很清楚的。
能在澤與堂大呼小叫的,且還不迎接主人就跑了的家伙,除了小清風和小明月之外,又有何人?
哦,對了,可能還有一個桔梗也會做出這般的事兒來。
不過,桔梗畢竟是較之清風等人年長,故而,她做事的時候還是有分寸,能令人很放心的。
“少爺!”
當盛長權站在自家院子大門前時,一個身穿素衣的姑娘早就已經站在那里,淚眼婆娑地望著他了。
“翠茗姐姐!”
看見來人,盛長權的心里也是有些激動,嘴里不由自主地喚了一句小時候的稱呼。
而聽見盛長權喚自己姐姐,翠茗的心里頓時就是無比的感動!
“原來少爺還記得我!”
翠茗心里高興,但在面上卻是忍住了,只是迅速地收斂了她自己眼中的晶瑩,口中輕輕地責怪了一聲。
“少爺,您又叫錯了!”
翠茗上前幾步,走到了盛長權的跟前,用一種懷念卻又有些拘謹的眼神注視著他,說道:“少爺,您不應該叫翠茗姐姐的。”
“翠茗不過是一介奴婢而已,哪里能當得上少爺您的姐姐呢?”
“若是這個稱呼被人聽去了的話,少爺您是會讓人嘲笑的!”
“呵呵!”
對于翠茗的這個說法,盛長權卻是笑而不語。
其實,翠茗的說法倒也有些道理,除非是將翠茗給收如房中,要不然的話,盛長權喚她姐姐倒是有些不當了。
畢竟,此時禮教大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卻是天地綱常,主仆之間,有時候還是得注意些的。
“少爺!”
“少爺!”
還不待翠茗再與盛長權說些什么的時候,澤與堂里卻是又呼啦啦地跑出了幾個人出來。
只見,紫苑、桔梗、清風以及明月,這四個人全都激動地從院子里間跑了出來,圍著盛長權請安道:“女婢見過少爺,少爺萬安!”
四人齊齊福了一福,沖著盛長權行了一禮。
“呵呵,好了,你們都起來吧!”
盛長權揪了揪沖在最前面小清風的頭發,對著自己眼前的這群侍女們柔聲道。
“是!”
眾女聞言,皆是巧笑嫣然地站了起來。
“這么些年沒見了,你們過得可還好?”
盛長權被這群侍女們擁簇著往院里走去,他一邊走路,一邊開口問道:“在府里應該沒什么事兒吧?”
“這…”
心直口快的桔梗率先張口,但只是才吐出了一個字,就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一把捂住了嘴,
“嗯?”
對此,盛長權卻是有些不愉:“桔梗,你想說什么就說吧!”
既然已經回來了,那盛長權也準備了解清楚一下這幾年里,盛家發生的事情。
申府。
不同于盛府的精致,申府卻是大氣磅礴了許多。
不拘于申府所占面積是為多少,光那粗壯如澡盆的古木,華麗如美人的花卉,以及造型奇異如天外來客的奇石等,就已然是能叫人心生無限嫉恨之情了。
畢竟,這些種種珍稀且雅致的物件兒在外界難得一見,早申府的花園中,卻是隨處可見。
由此,亦是不得不感嘆一聲,山東豪族申家的底蘊,著實是不俗!
“砰!”
“砰!”
隨著一陣敲門之聲響起,一個身穿青衣的小仆役輕輕地敲了敲一扇門,口里柔聲地喚道:“少爺,該出發了!”
“嗯?”
“時辰到了嗎?”
屋子里,在噼里啪啦地響了一陣后,一個身著白衣,身材有些瘦弱的俊美男子忽的推開門,走了出來。
“少爺,時辰確實是到了!”
見著來人走了出來,青衣小仆役不禁縮了縮自己的脖子,面上卻是顯得有些害怕。
他咽了口唾沫,盡量讓自己說話吐字清晰而不夾雜口音,然后小聲地道:“少爺,前面有人傳來消息了,說大娘子和大姑娘的馬車,已經快要到東城門口了!”
“眼下,估計還要少爺您快些動身,才能趕在大娘子和大姑娘馬車進城之前,提前到那兒。”
青衣小仆役壯著膽子,小聲地建議道。
這青衣小仆役只是個新人,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聽從領頭的吩咐,用心做事兒,這次,過來提醒府中少爺,那也是他第一次做事兒,有此態度倒也不足為奇。
“呵呵,那就走吧!”
白衣男子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仆役,只是按照自己的習慣這般開口道。
“是,少爺!”
眼見少爺沒有別的吩咐,青衣小仆役趕緊應了一聲,而后就領著白衣男子去往他處。
在那里,府中小人們早就已經為少爺準備好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