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娘,兒子沒有…”
“沒有?”
“沒有什么”
不待盛維張嘴將自己嘴里想要說的話說完,大老太太就怒氣沖沖地對著他一頓責罵。
“維兒,你是什么樣的人,娘現在是真的已經認不清了!”
“你捫心自問,你還是當初的那個盛維嗎?”
“你這樣做,真的是對得起淑蘭嗎?”
聽到自己母親這樣說話,盛維頓時就是漲紅了臉。
“娘,兒子雖然是有些私心,但也絕對不是枉顧著淑蘭的感受,隨意地就將她給嫁了出去!”
“在兒子的心里,淑蘭始終是我的女兒,我這個做父親的又怎么會害她呢?”
說到這里,盛維激動了,他挺直了自己的腰桿,快速道:“娘,當年選擇孫秀才的原因您老又不是不曉得!”
“雖然他是我為淑蘭選出來的,但這件親事最后不也還是經過淑蘭的同意了嗎?”
“若是淑蘭不肯,那我們自是不可能強迫她的!”
平心而論,當年的事情還真是盛維所說的這樣。
不過,這里面卻是另有一番緣故。
“哼!”
“淑蘭是個什么樣的性子,你是不知道?”
大老太太瞅著盛維,一臉冷笑著反問道:“她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又怎么會清楚外男的品性!”
“那時候,沖著孫家對咱們盛家的態度,我就不同意這樁婚事!”
那時候,孫家在與盛家結親納征時,態度就顯得極為敷衍,甚至,要不是有媒婆在一旁拉扯著,那個孫秀才似乎都不樂意在盛家多呆一會兒。
仿佛這盛家的宅子,就是個什么腌臜地方一樣!
“那時候,要不是你和你家娘子大包大攬地說這是新姑爺讀書人的‘傲骨’,老娘早就一仗敲過去了!”
大老太太說的氣急了,竟是連年輕時候的自稱都給說了出來。
“我…兒子…”
見到大老太太大發雷霆的模樣,盛維一時間倒是有些發憷,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唉!”
大老太太發泄一遍后,倒也是有些累了,她倚著旁邊的桌子,哀嘆一聲。
“維兒,你心里現在一定是后悔自己選到了一個沒有前途的混子來做女婿吧!”
大老太太的眼睛里透著一股濃濃的失望之色。
“維兒!”
“怎么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你的心里還就只剩下這些東西?”
“難道,你從始至終都沒想過淑蘭的感受嗎?”
大老太太的心里很難受,她著實是不能忍受自己的兒子竟然會有這么大的轉變!
變得這般冷血!
這般地利益至上!
要知道,因為大老太爺的事情,所以盛維在小時候就是發過誓,說將來定然是不會讓他自己的孩子走上他的老路,他以后一定要當一個稱職的父親!
可是,他現如今的姿態又哪里能算得上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曾幾何時,向來都是疼愛孩子的維兒,怎么就不知不覺間變成了這般模樣?”
看著兀自不敢出聲的盛維,大老太太的心里,實在是想不通。
“維兒,你還記得你小時候說過話嗎?”
大老太太企圖用往事來點醒盛維:“是你說,待你長大之后,就要讓自己的孩子們快活地過完一生!”
“可是!”
“你如今的這般做法,又哪里是能談得上是一個好爹爹該做的事兒?”
“淑蘭的一生,就是這般讓你給毀掉了!”
大老太太的言辭十分犀利,直接就是將盛維的里外給說了個透。
而盛維也是聽得滿頭大汗,嘴中諾諾,似是想要辯些什么東西出來,可是,心有愧疚的他最后卻又無奈地發現,無論自己說什么都是無用的。
因為,就算他能騙得了的自家的母親,卻也不可能騙得過自己。
“娘”
到最后,盛維也只能是蒼白無力地解釋了一句:“娘,不是兒子和兒媳勢利,而是咱們家當真是要出一個自己人當官才行啊!”
盛維這話既像是在對大老太太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紘弟他家終究是外人,無論現在咱們兩家的關系有多親近,但終究還是會有分別的!”
“咱們長房一脈,必須要出一個‘自己人’才行啊!”
盛維的聲音雖輕,但內里卻又偏偏是充滿了堅定的語氣,讓人聽到了就能瞬間了解到對方心里想法堅決。
“哼!”
聽到這一句,大老太太卻是再度皺眉,直接就是冷聲道:“既然如此,那你還要與我這個老婆子說這些作什么?”
“反正,你才是盛家的主君,有什么事兒,你自去找你家娘子商議去吧!”
此時的大老太太還不知道淑蘭在孫家的生活是個什么樣的,只是單純地以為盛維這是在嫌棄孫志高沒前途,故而心內有些不愉。
“唉…”
看著自己母親這樣的態度,有些話,盛維自然更不好開口了。
當明蘭姐弟隨著品蘭一起走進孫家的時候,小桃早已經是乖巧地站在孫家的大門之前了。
因為明蘭曾叫過小桃來打聽淑蘭的事兒,所以她對孫家的位置還是很熟悉的。
“少爺,您的藥箱!”
小桃提著一方紫色的古樸藥箱,走到了盛長權的身邊,對著他回道。
“嗯,多謝小桃姐姐了!”
盛長權微微一笑,便是輕松地接過了小桃手里的那個藥箱。
“阿弟,咱們快走吧!”
明蘭對著旁邊的這兩人招呼一聲后,便是迅速地跟上了品蘭的腳步,徹底地走進了孫家。
盛長權微微一笑,倒是沒有如明蘭那般焦急,他反而是特意地放慢了腳步,準備好好地看看孫家的環境如何,他打算從這宅院的布局設計里看出點兒主家的性格,也好放便后面的計劃。
不過,盛長權很快就為自己的這個想法而感到后悔了。
因為,在這一路之上,盛長權滿眼都是亮堂堂的金黃色,他只覺得他的那雙眼睛都快要亮瞎了!
也不知道這孫家人的腦回路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們的審美觀那真的是叫一個詭異!
在他們眼中滿意、得意的點,在常人眼中,不能說十分正常,但至少是當得起一個慘不忍睹。
反正,隨著盛長權的深入觀測,他只覺得自己這座眼前的宅院實在是不忍直視!
看了半晌后,盛長權在自己心里微微搖頭,他終于隱隱地明白了孫家人的審美特點,仿佛他們家的“愛好”,皆是以“貴”為美。
不僅是大門前的牌匾被染成了金色,就連他們家的桌、椅、床榻,乃至是磚石墻面也都是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之色。
不過,好在他們家的財力不夠,還沒有辦法將那些東西全都用黃金制作,據盛長權的觀察,除了大門前的那塊牌匾是用金箔侵染之外,旁的東西都是用一種桐油涂抹而成。
這種桐油叫作金鳳水,是一種清漆,亦是木匠們專門用來涂抹在家具表面,以達到防腐作用的工具。
而之所以將這種清漆稱之為金鳳水,那自然是因為它們的外觀顏色是為金色,宛若金鳳般耀眼奪目。
不過,這種清漆雖然樣式華麗,但看的久了就會讓人情不自禁地產生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有點兒類似于是雪盲癥般,是會讓人的眼睛感到極度的不適。
所以,那些手藝人在使用金鳳水的時候,往往會將其處理一遍,往里面添加一兩種別的東西,以達成降低這種清漆最后的顏色,讓它們不會在人使用時造成什么不好的影響。
不過,盛長權發現這孫家卻是反其道而行之了,他們不僅是沒有處理金風水,甚至還特意加大了濃度,使得他們家整的那叫一個“金碧輝煌”。
金燦燦的,讓人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姐姐!”
“姐姐…”
品蘭走在明蘭姐弟的前頭,一邊喊著,一邊迅速地往前走,根本就不需要孫家的仆人帶路。
看樣子,品蘭應當是來過這里,對孫家的布局顯得極為清楚。
“阿姐!”
看著孫家的丫鬟們都是勉強跟在品蘭的身后,顧不上他們二人,所以盛長權才悄悄地湊到了明蘭的身邊,小聲問道:“品蘭姐姐不是說不喜歡孫家的嗎?”
“怎么感覺,她對這里的環境這么熟悉啊?”
看到品蘭這樣的動作,盛長權也不禁有些懷疑品蘭之前說的那些話了。
“難道,品蘭其實…”
“并不是,真的討厭孫志高?”
盛長權眼珠子一轉,卻是在暗戳戳地瞎想著,心里也是猛地浮現了十八種狗血瑪麗蘇的電視劇情節。
“唉”
一旁的明蘭倒是不知道自己旁邊的弟弟在胡想著什么,她只是嘆息一聲,便道:“阿弟,你不知道!”
“其實,這間宅院最開始是大伯父他們家的!”
“啊?”
盛長權心里一驚:“難道,這宅子是淑蘭姐姐的嫁妝?”
雖然先前是聽說過盛維一家為了淑蘭和孫家的親事兒付出了許多錢銀,但盛長權著實是沒有料到,他的大堂伯一家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直接就送了一間大宅子給了孫家。
要知道,孫家的這個宅院可不像狀元館那般是個袖珍的兩進宅院,他們家的這個可是實實在在的正宗三進宅門,不僅是建筑用料極為講究,就連占地面積也是不小,足夠主家十來個人生活居住。
而這些,還不包含那些下人仆役的耳房之類的。
“嗯!”
明蘭輕輕地點了點頭,面上也是一片復雜。
“所以說,孫家現在能有這般舒適的生活,其實都是倚仗著淑蘭姐姐的。”
“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竟然膽敢這般虧待淑蘭姐姐!”
“難道,他們住在這院子里面就不會感到虧心嗎?”
“呵!”
盛長權對此,卻是輕笑了一聲。
“阿姐!”
“天下很大,這世上人的品性自然也是多了去的。”
盛長權轉過頭來,輕聲道:“在咱們的眼里,是大伯父他們一家吃虧了,可在對方的眼里可就未必如此了!”
“說不定,他們還覺得自己委屈呢!”
雖然不太清楚孫家和盛家之間結親的具體緣由,但關于孫家的想法,盛長權卻是已經隱隱地猜出了幾分。
“什么?”
明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有什么好委屈的?”
“難道,淑蘭姐姐這般有才有貌的人嫁給一個鄉下秀才還是委屈了他孫志高不成?”
因為明蘭接觸的人里多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所以她并沒有意識到一個秀才公的地位究竟是有多高。
尤其還是在宥陽這樣一個文風不盛的小縣城里。
“呵呵!”
“那可說不準咯!”
盛長權提著自己的藥箱,似笑非笑,不過,他的神情中只有三分的調侃,剩下的,則就是濃濃的嘲諷了。
“說不定…”
“啊!”
“阿姐!”
盛長權的話還沒說完,就陡然聽見了品蘭的一聲尖叫!
“嗯,出事了?”
盛長權第一時間就是反應了過來,他也顧不得其他,二話不說,邁開腳步就往后面的庭院里沖了過去!
“是…品蘭姐姐的聲音!”
明蘭驚了一瞬,好一會兒才是醒悟過來,她也不再多耽擱,只是對著小桃言語一聲后,就立馬是沿著盛長權的路線,直接就往后院跑去。
看著明蘭匆匆忙忙的腳步,小桃也來不及多問,只是一骨碌地跟了上去,準備保護好自家的姑娘。
畢竟,她可是知道這個孫家,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家。
“可不能讓姑娘一個人留在這孫家!”
小桃的想法很簡單:“這孫家可不是什么善地,要是沒有我的保護,那姑娘可說不得是會遇上什么危險的事兒呢!”
“所以,我得保護姑娘!”
明蘭的動作畢竟是不如盛長權快的,所以當她氣喘吁吁地帶著小桃走進這后院之時,入眼的,赫然就是副極熱鬧的場面。
院子里,品蘭此時正急的不斷地跳腳,看她的模樣,若不是被她的親姐姐淑蘭給拉著,她怕是會一不小心就直接蹦過去。
沒錯,不是“蹦出去”,而是“蹦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