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再興這幾天一直在養精蓄銳,不過他也沒有一直躲著不出來,反到在認真地觀察戰場上金國大將的表現。
其中婁室的表現讓他印象最深。
此人年近五旬,手上的功夫已經如臻化境,楊再興認為自己雖然未必就輸給他,可如果有他阻擋,在亂軍中斬殺宗弼只怕不可能——
就像他之前明明已經幾乎抓到了宗弼,可完顏活女突然攪局,又讓到手的功勛沒了。
于是,宗澤再次召開宋軍諸將商議,決定改變作戰目標——
金國眾將是來救援宗弼,肯定會把所有精力放在宗弼身上。
等突破包圍的一瞬,他們一定會集中精銳突入包圍圈力求將宗弼救出來。
這個重任肯定會落在完顏婁室的身上。
可那時候也是金軍防備最松懈的時候,任何人也不可能在愿望達成的時候還保持高度警惕。
韓世忠決定自己承擔誘敵的任務。
而何灌、王稟則督率大軍在此刻跟金軍展開決戰,以楊再興的武力在戰場上爭取擊殺一個金軍大將以重創敵軍士氣。
如果能殺個金人的皇子就更好了!
后面的戰斗果然如計劃一般。
多日苦熬,他們終于突破宋軍的龜殼陣,大喜之下,宗干命令立刻由婁室開路,眾將一起救援宗弼。
完顏宗干親自赴前線督陣,他見宗弼突圍時總算松了口氣,并指揮手下抓緊收縮陣型,準備跑路。
楊再興就是抓住這個機會突然出擊,完顏宗干身邊的幾個護衛倒是發現了楊再興的行蹤,可他們還沒來得及示警,何灌已經挽弓放箭,將幾個護衛一箭一個射穿。
等宗干反應過來的時候,楊再興已經殺到了他的面前!
“給我死!”
楊再興厲聲大喝,揮動長槊猛刺宗干。
宗干勉強接了一招,立刻明白自己絕不是楊再興的對手。
他不敢停留,趕緊一邊呼喚身邊的衛士,一邊策馬快跑。
可這次楊再興并非單打獨斗。
宋軍的騎兵趕到,何灌在馬上不住地放箭,金軍眾人無不應聲而倒,宗干身上也中了一箭,見楊再興又提槊沖過來,他忍著劇痛揮動狼牙棒,試圖猛擊楊再興的馬頭逃脫。
可楊再興反應神速,他利用馬槊的長度,直接一槊刺中宗干手腕。
宗干慘叫一聲,手上的狼牙棒當啷一聲落在地上,他的一下失去平衡,從馬上翻了下來。
“留我一命!我要見燕王!”
宗干摔得痛徹骨髓,趕緊用遼語求饒。
可楊再興哪里能聽懂遼語,見宗干墜馬,這個猛漢長嘯一聲,直接一槊狠狠刺下來。
鋒利的馬槊從宗干的前胸貫穿,又從后背貫通。
眾目睽睽之中,楊再興大喝一聲,用長槊將身披鐵甲的宗干直接高高挑起,用力舉過頭頂!
“啊!”
離得太遠,宗弼雖然不知道黑暗亂戰之中發生了什么。
可看見遠處高大的黑影用長槊舉起了一人,他的胸口還是一陣劇烈的疼痛,疼的他發出一聲凄厲的悲鳴:
“大哥!”
韓常慘死的模樣就在眼前。
這個從小一直對自己愛護頗深的大哥居然在面前被強敵殘殺,宗弼胸中直充腦門,他哇地一聲爆喝,不顧宋軍眾將的阻擋,拼盡全力向楊再興殺去。
“大哥!大哥!我要給大哥報仇!”
“別去了!”
黑暗中的完顏婁室雙目通紅。
他被眼前恐怖的場面深深震撼,聽著耳邊楊再興得意癲狂的大笑,這位女真猛將渾身不住地發抖,也差點上去跟楊再興拼命。
可現在金軍后路遇襲,宗干還被殘殺,再不走萬事皆休。
他和兒子拼命阻擋宗弼,可這會兒宗弼已經殺紅了眼,他用狼牙棒逼退婁室父子,怒吼著朝楊再興殺了過去。
可宋軍早早布下陣勢,怎能輕易讓宗弼前進。
見好不容易擺脫包圍的宗弼殺來,正在遠處觀戰的曲端大手一揮,一隊神臂弩一起發射,嗖嗖嗖的聲響劃過天空,紛紛落在宗弼的身上。
神臂弩是宋軍的鎮軍之寶,經過韓世忠的幾次改造之后威力更勝以往。
密集的箭雨不斷落在宗弼的重甲上,劇痛可想而知。
可宗弼已經不顧一切,不惜一切代價朝楊再興奔去。
曲端毫不留情,一隊隊的宋軍弓箭手不停地放箭,宗弼很快就被普天蓋雨的箭矢覆蓋。
這位金國寄予厚望的皇子如歷史上的楊再興在小商河一般被密集的箭雨覆蓋,盡管他胸中包含不甘,盡管他渾身覆蓋重甲,還是擋不住這下雨一般的亂箭。
轟隆。
離楊再興還有三丈,宗弼頹然倒下。
他忍著全身的劇痛想再上前,可鮮血流個不停,他眼前逐漸模糊,最后還是緩緩垂下了頭。
婁室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手上的狼牙棒無力地垂了下去。
一切都完了。
十年前在阿骨打的帶領下,他們勇敢出擊反抗耶律延禧的暴政。
那時候雖然雖然天天都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可不斷前進不斷獲勝讓他們對未來充滿了向往,總覺得用不了多久天下就會落在他們的手上,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沒想到…
阿骨打才死了不到一年,大金就已經變成了這般模樣。
天要滅我大金啊。
“快,離開這…”
“父親!”
“走吧,所有的代價,都由我一力承擔!”
這一戰宋軍的斬獲空前。
楊再興斬殺阿骨打長子完顏宗干,完顏宗干也在亂軍中慘死。
連續斬殺金軍的兩位皇子,這戰果已經超過了之前的歷次戰役。
金軍死傷無數,尤其是宗弼率領的一萬人更是要么被擒要么被殺,到處都是鮮血的氣息。
楊再興在殺死宗干之后仍不滿意,他追趕婁室,想將這位女真猛將也留下來。
可這會兒婁室終于展現出了女真第一猛將的悍勇,
他故意放慢馬速等楊再興沖上來,趁著楊再興挺槊準備刺殺自己的空檔拋下狼牙棒,飛快地從背上取下長弓搭箭,一箭正中楊再興胸口,疼得楊再興慘叫一聲落下馬來。
見楊再興落馬,婁室本想轉身將其殺死,
可他剛才已經將狼牙棒拋棄,手上沒有長兵,兒子也被幾個宋軍纏住不能支援。
他無奈地嘆息一聲,只能快馬加鞭,趕緊匆匆離開。
金軍大營,回師的宗望憑借人數優勢擊破岳飛的包圍圈,救出了驚魂未定的完顏宗輔。
可岳飛不依不饒,最近一直在附近襲擾,讓宗望無法再去支援宗干,也只能不斷祈禱哥哥一切順利。
也是在此刻,他們接到了吳乞買派來的一個接一個的使者。
大量的使者將一塊塊金牌擺在宗望面前,并告訴宗望,如果他們不撤軍,將以謀反處置。
宗望本就心煩,聞言更是勃然大怒。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這是誰說的?你跟我說清楚!”
那使者也畏懼菩薩太子的神威,只能顫顫抖抖地說這是陛下的安排。
這下宗望更是怒不可遏。
他厲聲道:
“我等兄弟為了大金跟宋人竭力廝殺,現在不是我等不退,是宋人不讓我們走。
此事陛下又不是不知道,為何要用如此言辭令我等后退?
定是有小人挑撥,是誰胡言,我定要將其碎尸萬段。”
使者肯定不敢跟宗望相爭,可有一個人敢——
吳乞買的親兒子完顏宗固帶著銀術可抵達軍中。
他聽聞完顏宗望不愿撤軍,冷笑道:
“阿兄好見識,遠在陛下之上。”
完顏宗望長眉一挑,冷笑道:
“你說什么?”
女真建國不久,阿骨打當了皇帝之后還經常跟手下人一起下湖洗澡,完顏一姓之間尤其看重武勇,并沒什么太嚴肅的尊卑。
完顏宗望勇冠三軍,平素跟吳乞買說話都沒什么尊卑,更別說跟他兒子。
他緩步朝宗固逼近,嚇得宗固趕緊連連后退,退到了銀術可身邊。
銀術可一臉冰冷,看著不斷逼近的宗望冷笑道:
“二太子果然要謀反?”
“我謀反?”宗望呵呵一笑,“我看是有些人想讓我兄弟死在此處。”
銀術可把手緩緩放在腰間佩刀的刀柄上:
“吾奉命令二太子退兵,若是二太子不允,我便暫掌大軍,二太子自去與陛下解釋便是。”
“哦,那你試試看,看看你能不能調得動我麾下諸軍?”
宗望說著,已經拔出了腰間的佩刀,直接指著銀術可的面門。
銀術可一直被譽為僅次于婁室的女真第二名將,單打獨斗,他還真不怕宗望。
“那末將就冒犯二太子了。”
說著,銀術可也拔出佩刀跟宗望對峙。
兩人劍拔弩張,完顏宗輔無奈,只能緩步走到兩人身邊,想把宗望推開,又朝銀術可道:
“我們當然想要回去,還請陛下稍等,咱們…”
說著,宗輔突然瞪大眼睛說不出話。
銀術可一怔,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帳門不知道什么時候打開,外面竟站著一個全身浴血的雄壯男人。
是完顏婁室!
完顏婁室一直是宗翰的前鋒,可這次居然跟宗翰分道揚鑣,銀術可本來還覺得古怪,可現在看著婁室面無表情,渾身浴血的模樣,他心中不禁一顫。
“怎,怎么了?”
婁室緩緩低下頭,用無奈的聲音疲憊地道:
“宗干和宗弼都死了,咱們…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