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宋軍已經開始渡河!”
“報,宋軍的前部已經開始登陸!”
“報,宋軍的騎兵也開始渡河了!”
就在李乾順以為興慶府的戰事會進入漫長的僵持時,宋軍毫無征兆之下突然發動了猛烈的進攻。
夏軍猝不及防,倒是守衛渡口的士兵展現出了驚人的勇氣。
他們一邊報信,一邊朝數倍于己方的宋軍沖去,居然硬生生擋住了宋軍的幾次沖鋒。
還好吳玠當機立斷,率領敢死隊陷陣沖鋒,這才將夏軍的陣地生生沖開一個口子,讓后續的宋軍士兵搶占渡口,有序登陸。
年邁的種師道看著岸上的血肉碰撞,臉上的表情并沒什么波瀾。
倒是姚平仲的叔父,名將姚古恨恨地跺了跺腳,嘆道:
“肅王真是婦人之仁。
十日前不進攻,現在夏賊已經有了戒備,我等現在進攻不知要花費多少的人命!”
種師道緩緩搖了搖頭,不快地道:
“胡鬧。”
他盯著岸上的戰事,冷笑道:
“肅王用兵,豈是汝能知曉?
靜觀其變,奮勇殺敵也就是了。”
姚古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跟種師道爭辯。
他披掛上陣,厲聲道:
“都給我上。
咱們百萬大軍,就算是用牙啃,也得把這興慶府給啃下來!”
李乾順聽說宋軍發動攻勢,趕緊親自督陣指揮,命令手下士兵還擊。
這些日子,夏軍已經積攢了不少的兵力,自信能跟宋軍掰掰腕子。
李乾順站在城頭,許諾只要打退了宋軍的進攻,一定會給高額的賞賜。
在賞賜的誘惑下,夏軍也展現出了相當不錯的斗志。
雙方斗地非常慘烈,一時竟都是不肯相讓。
宋軍由種師道居中調度,吳玠、李成、姚平仲、翟進各自率領一支精兵沖在最前面,跟夏軍的步兵拼死格斗。
而韓世忠、楊惟忠則率領生力軍在后面壓陣,隨時準備根據種師道的指揮殺敵。
雙方來回拉鋸,宋軍還是憑借人數優勢挨個登陸,成功控制了黃河的河灘。
這是西夏叛亂之后,宋軍第一次成功站上黃河的西岸,隱隱看到了對面的興慶府城墻。
這是西夏的國都,全國的精華所在。
雖然占據了河灘,可宋軍看到面前的建城時,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是何等的銅墻鐵壁…
興慶府四周并沒有高大的樹木可以制造攻城設備,就算之前早早突襲,想要攻破這座堅城肯定也需要損失很多的人命。
而眾所周知,宋軍最不擅長的就是攻堅…
比野戰還不擅長。
“不能強攻啊…”吳玠見了如此堅城,趕緊向種師道請命,“我軍背靠黃河,若是戰事不利,所有人都會被趕到黃河里…這,不能做這種事啊。”
種師道比吳玠更明白現在的處境。
他看了看張叔夜,緩緩點頭道:
“原地扎營,固守,等待機會。”
宋軍浩浩蕩蕩渡過黃河,拼命搶占河岸,可很快又停下不動,所有人似乎都在觀察黃河冬日的好風光,并沒有趁機猛攻的意思。
這特么直接把李乾順看得摸不到頭腦。
“將軍以為如何?”他問身邊一起觀戰的拔離速。
拔離速一身狼皮大襖,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在冷風中仔細觀察著宋軍的軍陣,也是頗為不解。
這是什么戰術。
不是說背水列陣就是決一死戰的時刻嗎?
怎么現在宋軍渡過黃河,反而不急不躁,開始停在這休息了…
“陛下,趕緊出兵,把他們全都趕下河去!”拔離速果斷建議道。
不管宋軍是什么念頭,他們在這蹲的時間越長,興慶府城中的形勢就越危險。
他們城外的據點很快就會被挨個拔除,興慶府不過是一座孤城,城中的恐慌氣氛就能憋死人。
反正拔離速是不喜歡這種氣氛,如果守城的人是他,見敵人如此囂張,說什么也得出城跟敵人大戰三百回合再說。
李乾順唯有苦笑。
他也想出兵看看宋軍的虛實,看看他們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甚至給他們制造一點襲擾,讓他們別這么猖狂的積蓄扎營也可以。
但問題是,夏軍現在拿什么跟宋軍野戰?
他們軍心不穩,這些匆匆穿越沙漠回來支援的軍司戰兵守城可能還不錯,可攻打宋軍的陣地…
李乾順估計自己要是下這個命令,這些人說不定會直接效仿李良輔跟自己拼了。
“咳,我覺得還是守城看看宋軍的虛實再說。
宋軍千里遠來,我就不信他們一直背水列陣不肯攻城。
如果真的不肯,他們軍糧耗盡,自然又要撤退,到時我等趁機掩殺便是。”
拔離速撓撓頭,心情非常不爽。
若是按照他以前的脾氣,現在已經開始噴李乾順膽小如鼠。
但跟趙樞接觸之后拔離速的脾氣好了不少,他雖然非常不爽,可一個勁地告訴自己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一個外人最多提點建議,非得逼人家按自己的思路打仗就有點不當人了。
不過,好在是盟友的關系。ωωω.九九九)xs(
如果西夏能削弱一下宋軍的作戰能力,拔離速是非常開心的。
他琢磨半天,認真地道:
“久聞貴國有一支鐵軍,號稱‘鐵鷂子’。
入夜時不妨以步兵當先,猛攻宋軍左翼,再暗伏鐵鷂子接應。
若宋軍的中軍支援,或以鐵鷂子截斷援兵,或直撲宋軍中軍大帳,再…呃,算了,這個還是要看陛下如何用兵。”
金國起兵以來都是奮勇向前,就算面對遼國的數倍精兵也是果斷出擊,不肯打這種坐牢一樣的大戰。
李乾順聽拔離速如此說,心中也頗為意動。
如果能出擊,有誰愿意在城中坐牢一樣等著敵人來進攻。
他猶豫一陣,終于下定決心。
“好,就依將軍之言,今天晚上就試試看。”
西夏的鐵鷂子相當出名。
西夏的冷鍛甲工藝也相當先進。
但問題是,西夏實在是太小了。
他們的國土面積和資源根本支撐不起大規模的鐵鷂子。
李乾順手上這支全部由功勛子弟組成的忠誠戰士最多的時候也不過兩千人。
經過歷次大戰,鐵鷂子的數量已經大幅下降,現在也只有一千人,算是李乾順最后的底牌,絕不能作為隨意消耗之用。
夜黑風高,宋軍依舊毫無動靜。
李乾順命令手下開始準備進攻——當然,他跟鐵鷂子的領軍說好,不管發生什么事,都以保存鐵鷂子的生命為第一優先。
寧可錯失良機讓步兵去送死,也絕對不能讓鐵鷂子受損。
如果遇到宋軍的埋伏,立刻調頭跑路,千萬不要做意氣之爭。
只要活著回來,就算是完成了李乾順的安排。
拔離速被李乾順的小心謹慎搞得幾乎快要吐血。
有這么謹慎嗎?
大金國遇上埋伏都是直接把埋伏踏平。
夏軍真的有意思,他們身披重甲的鐵鷂子居然怕成這樣。
一支強兵就是應該在戰場上練出來,像這種被當做珍藏的兵馬,就算裝備再好,又可如何跟宋軍作戰。
在拔離速恨鐵不成鋼的催促下,西夏的王牌鐵鷂子終于緩緩出城,李乾順的心跳也猛然加快。
看著空蕩蕩的宮室,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絲膽怯。
年少登基,他經歷過不少驚恐地時刻。
可從沒有一次,如今天一般如坐針氈。
不應該啊。
按理說應該不會再有什么問題。
宋軍不敢攻城,只要保住鐵鷂子,保住城池,他就能和宋軍耗下去。
按理說,他不該如此恐懼。
李乾順呆呆地思考了許久,
似乎明白是什么在牽扯自己的思緒。
是了,李良輔還沒有落網!
之前跟李良輔共同謀反的濮王仁忠已經被李乾順軟禁,可真正的主謀李良輔卻下落不明,全城多次搜捕都一無所獲。
此人不除,這始終是李乾順的一塊心病,沒了鐵鷂子在身邊,李乾順總是心緒不寧。
“如此精兵,豈能做護衛?”
拔離速恨鐵不成鋼的道:
“這些精兵應該在沙場上拼死搏殺,如果做了護衛,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他們的一身鐵甲?
陛下,此事外臣可要說道幾句了!”
李乾順茫然地連連點頭,一臉的苦澀和無奈。
他剛想跟拔離速打聲哈哈,突然有人大聲吶喊道:
“鐵鷂子,鐵鷂子跟宋軍打起來了!”
“這么快?”
雖然意識到宋軍可能有埋伏,可鐵鷂子才出城多久,怎么這么快就打起來了。
李乾順連忙奔出去,焦急的問道:
“怎么回事,快給朕好生講述一番。”
鐵鷂子是李乾順的心頭肉,不允許有絲毫的損傷,他匆匆奔出去,想尋找報信之人問個清楚。
可他匆匆走到殿外,卻被眼前的一幕震得說不出話來。
只見殿外的大院中不知何時已經站滿了士兵,
他們來的悄無聲息,直到這會兒才一個個打起火把。
搖曳的火光中,李良輔那張讓人憎惡的面孔清楚地出現在了李乾順的視線中。
而更讓李乾順絕望的是,李良輔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女子——
正是自己的結發妻子,皇后耶律南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