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是忠。
忠誠的人到底是誰。
這個的定義非常多。
就算西夏的忠君思想跟大宋一樣牢不可破,可如果把這個轉化成對黨項前景的思考,倒是也說得過去。
李綱就是這么寬慰李良輔,李良輔也如法炮制,就這樣寬慰仁忠。
誠如他所言,西夏現在的局勢已經非常困難。
不開天眼,誰也不知道他們能還能茍到一個叫鐵木真的人才終結他們。
大宋已經掌控了他們的經濟,又開始一點點蠶食他們的防線。
之前丟了橫山,現在連靈州都丟了,一貫壓制武將的大宋甚至都搞出了大王親征,足見要消滅西夏的決心。
“大宋真的這么說…”
“不錯。”
所有的買辦在自己人面前都會換了個人一樣,說話很有深度,很像一個成功人士。
仁忠被震得一愣一愣。
細細品鑒,似乎,好像,大概還是有那么一點點的道理。
“這個…大宋有沒有說過,以后他們想怎么對待我族?”
如果犧牲李乾順等少數人,還能保持他們家族,也不是不可考慮的事情。
現在隔著一條黃河,大宋是不太容易打過來,可夏軍也不太容易打過去。
只要大宋守住渡口,沿著靈州周圍使勁修筑堡壘防御,不出一年,興慶府就只能在餓死、投降和遠遁西域之間選一個。
不管怎么選都太難受,如果趁著現在還有點談判的資本跟大宋好好聊聊,倒也是一樁好事。
“肅王說了,”李良輔非常興奮,“我族可以世世代代為定難軍節度使,但是要改姓趙,跟他認兄弟,之后大宋會在靈州駐軍,我族也可以保持兵馬用作扈從和自衛,只要不稱軍,改稱自衛隊,就算給大宋面子。”
“到時候大宋不僅會跟我們做生意,還會給我們數不盡的茶和糧食。
就犧牲一兩人,就能換來我族的繁榮和富貴,消弭這百年以來的大亂。
陛下世代富貴,讓全國百姓替他們出生入死,現在也該為了大夏的未來稍微做點事情了。”
兩人正暗中密謀,突然聽見外面一片大亂。
夏軍的王牌鐵鷂子集體出動,他們雖然沒有披甲,也沒有騎馬,但依然展現出了一往無前的恐怖氣勢,頃刻間將李良輔家為了個水泄不通!
“陛下召濮王、李將軍進宮!”
仁忠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兩步,朝李良輔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李良輔卻早有準備。
他整了整自己的腰帶,臉上的笑容頗有幾分從容。
他敢回來,敢給趙樞提出這樣的建議,就一定有充足的準備。
現在是時候讓趙樞看看他的本事了。
走,咱們進宮,是時候跟陛下好好談談了。”
經過漫長的跋涉,趙樞終于抵達了靈州。
看著這里的宋軍,趙樞非常欣慰的松了口氣。
這個年代的大軍搶掠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西軍這些人對西夏恨之入骨,以前西夏打進來的時候也搶過大宋,這次西軍上下已經喊出了屠平靈州的口號。
可趙樞堅決拒絕了這個方案。
甚至,他額外叫種師道、張叔夜等人開了個會,明確確定了宋軍的紀律問題。
“后勤不行的時候你們搶劫我不說話,現在后勤完全沒問題,誰敢再搶劫、再濫殺,別怪老子跟你們翻臉。
你們是大宋的王師,要始終記住這一點,別天天這么沒出息,想長治久安,以后想名垂青史,都給老子管住你們手下這些人。”
“就算你們不想當王師,也得給老子看好現在的形勢。
屠靈州容易,之后想輕易拿下興慶府就難,就算拿下了興慶府,想把這些跟我們打仗百年的黨項人收服根本不可能。
按本王說的做,你們以后可以平平安安在這發財,你們的子孫后人可以走絲綢之路,從西邊得到無數的財富。
怎么選,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西軍眾將本來都等著狠狠地搶一波靈州發財,可聽趙樞的安排,眾人也覺得還是有點道理。
想憑著大刀片子把黨項人殺絕根本不可能。
趙樞現在已經逐漸把他們的仇人引到了西夏宗室、引到了李乾順的身上,以后蕩平西夏,這邊肯定還需要駐軍。
他們的子孫可以通過經營這邊的鹽貿以及絲綢之路的貿易賺取更多的財富。
沒必要現在下手,反而破壞了王師的形象。
“而且…本王之前說過了,導致宋夏百年激戰的都是李乾順他們一家。
興慶府攻破之后,若是有西夏百姓看不慣李乾順一家的種種罪行、丑事,在宮中不小心殺戮過甚也是可以理解的…”
西軍的將門也不全是一個勁的廝殺漢。
他們稍加思考,立刻明白趙樞想表達什么,趕緊紛紛表忠——
“說的對,我們是王師,怎么會做這種事?”
“我大宋軍容嚴整,軍紀良好,豈是那些蠻人可以相提并論。”
“我們什么時候殺燒搶掠過?破家這種事情更是想都沒有想過,大王真是過慮了!”
利益比一切的說教都好使。
幾大軍門都嚴格控制手下士兵,宋軍一開始進入靈州時,不少百姓還擔心他們會趁機搶掠,城中哀聲一片。
沒想到宋軍進城之后立刻出榜安民。真的是秋毫無犯,張叔夜甚至挨家挨戶拜訪城中的豪商貴人,請他們一起吃酒,商談以后賣鹽的買賣。
“一直以來,影響宋夏兩國關系的就是現在的偽王。
當年李繼捧何等人物,一心為國效忠,怎奈家中有了李繼遷這般叛逆,這才有了百年征戰。
這次大宋王師就是來為當年李繼捧報仇,救大家走出苦海。
只要滅了李乾順,剩下的都是好日子,咱們還得統一戰線才行啊。”
至于如何統一戰線…
“很簡單。”
張叔夜猛地一拍桌子,寒冬中只穿一身短打,全身肌肉賁張的張俊陰笑著將一張檄文放在了眾人的面前,又后退一步,右手輕輕放在了刀柄上。
討偽王李乾順檄!
張叔夜看著眾人驚懼的眼神,從容的品了口茶。
“諸位請了。
偽王無道,竊據靈州多年,今日大宋收復靈州,以后要再立定難軍節度使,現在給大家一個共襄盛舉的好機會。
大家不要客氣,盡管簽上自己的大號。”
眾豪商面面相覷,許久還是沒人敢動筆。
“張,張學士,”一個鹽商慘笑道,“不是我等不助大宋,只是…只是這,這簽了也沒什么用啊。
李乾順現在已經是困獸之斗,根本不需要我們…我們搶占功勞。
而且,而且就算寫了,他,他,他肯定也知道是…”
“是什么?”張叔夜和顏悅色地道,“此事不強迫,不愿簽的可以不簽。
哈哈,這可不算什么投名狀,大宋也不搞山賊那一套,大家盡管放心就是。”
“那,那我就,那我就不簽了吧…”
話音未落,張俊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刀出鞘。
剛才說不肯簽的那個鹽商還沒有反應過來,人頭已經迅速跟身體分成兩截,登時血流如注!
“啊呀!”
眾人沒想到張叔夜和顏悅色,這會兒居然說殺人就殺人,立刻嚇得人人癱倒,紛紛跌坐在地上抱頭求饒。
張叔夜瞇起眼睛,輕輕抿了一口杯中茶,皺眉道:
“怎么回事,怎么說殺人就殺人?
之前肅王不是說了,要以仁義為先。
你們這些武人啊,哎,就是太沖動。
大家別見怪,這護衛是臨時募來的,我這就把他逐走。
大家…”
“不可不可!”
飛濺的鮮血還溫熱。
已經有機智的商人回過味來,趕緊跪在地上連連叩首:
“不可不可,這位大將軍做的好。
此人居然不解張學士的好意,分明是偽王的同黨,我們受偽王欺凌已久,一定要跟他們血戰到底!
這次大宋需要軍需我出了!”
“是啊!大宋天兵到來,是救我們出苦海,居然還有人不滿,這實在是不可原諒!
殺得好!殺得好!”
“殺得好!殺得好!”
眾人紛紛附和,迫不及待地搶過筆來在檄文上瘋狂簽名,生怕稍稍落后,那張俊的砍刀又要落下來。
張叔夜臉上露出滿意地笑容。
他又抿了一口茶,沖張俊道:
“你這粗胚,韓將軍說你穩重,把你推薦到我身邊,想不到你居然如此胡作非為。
此人畢竟在偽王治下已久,若是一時想不過來,也是可以理解的,哪有隨意殺人的道理。”
張俊一臉肅穆,正色道:
“張學士教訓的是。”
“哼,本官最討厭你這武夫,拉下去,打軍棍二十,以后不要在本官身邊服侍。
你服不服?”
“服了服了,張學士處罰是對小的愛護,又豈能不服?”
“嗯,服了說明你這粗胚還可以教化。
這樣吧,這死者的妻女你要好生看護,他生前沒有給大宋做什么貢獻,你得…咳,啊,教化為主,懂了嗎?”
張叔夜說到后面已經忍不住笑場,張俊目露兇光,獰笑道:
“張學士教訓的是,俺張俊合該受罰,以后一定會照顧好這死者家人,請張學士放心便是。”
眾豪商平時也沒少做欺男霸女之事,
不過他們怎么也做不到張叔夜這種灑脫自然,宛如談笑一般的不當人。
張俊微笑著后退,不小心踩到一灘鮮血,他皺眉回頭,突然飛起一腳,直接將那個人頭踢得飛了出去,滾滾鮮血濺地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