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逸的堂兄曹筠得到了一個跟隨宗澤北上,接收易州的任務,
這讓曹筠非常開心。
曹筠的祖上曹彬一路南征北戰的戰績都很不錯,只有在面對遼人的時候突然短路,表現比宋太宗還魚,一直有人質疑祖宗的種種戰績不過是虐菜,遇上真正的高手就原形畢露。
若是能回到易州,就有投身戰場的機會,
曹筠已經壓不住心頭建功立業的偉大抱負,恨不得這就飛奔到刀光劍影的戰場上,靠著自己一身躲閃騰挪的好武藝重塑祖宗榮光。
“咳,我覺得還是算了,做人還是要有點逼數啊。”趙樞喃喃地道。
意氣風發的曹筠像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非常不服地哼哼了兩聲:
“五哥兒覺得我不成?這開封賭斗,我就沒有怕過誰!”
“廢話,你再混幾年都能混到捧日軍的都指揮使了,誰敢跟你嘻嘻哈哈,但到易州不一樣,你去了那邊,一定要仔細聽從宗老吩咐,切不可與人隨意毆斗。”
趙樞和曹筠是多年一起打馬球的戰友,雙方聊天自然頗為隨意,
曹筠懶洋洋地道:
“我與人毆斗?
不知道是何人見了遼人使者就飽以老拳。
要我說,遼國連這都能忍了,國內一定空虛,我等到易州后故意示弱,趁遼人不備傾兵北上,收復燕云如探囊取物一般。”
拿什么北上?拿你的鍵盤嗎?
你鍵盤都沒有啊。
曹筠這一代的將門之后雖然從小苦練武藝,但在開封濃厚的重文輕武氣氛中,家庭教育還是偏向詩文歌賦,兵書戰策是遠遠比不上西邊的幾個將門,
曹筠勇氣不俗,武藝也還使得,但對戰爭的認識還停留在高呼一聲“大宋好漢全伙在此”然后嗷嗷殺上去的地步。
也該讓他去北邊歷練一番了。
“聽我的,冷靜一點,燕云是肯定要收回來的,但現在遼人還有一點利用價值,咱們還得把他們當成真兄弟才行。”
“真的?!”曹筠驚喜地道,“收復燕云的時候,我能做先鋒嗎?”
“當然,本王調你過去,就是讓你歷練一番做好準備。
不過,此事斷不可為外人所知,若是讓遼人聽去惹了大禍,非但不能建功,還要治你的大罪。”
曹筠當下以祖宗的名義賭咒發誓,一定要把此事藏在心中,連自己手下最親的兄弟都不說。
趙樞這才放心地點點頭,又告訴曹筠到了那邊一定要事事聽從宗澤的吩咐,并一定要保護好宗澤的安全,
這下曹筠又非常不滿,心道一個之前不過是個退休通判的老頭憑什么要讓自己保護,
可橫豎是趙樞的指示,看在能收復燕云的份上,他也只能認了。
“最好這老東西能露出幾手讓曹某信服,不然曹某手下的這些兄弟可未必給他這個面子。”
趙樞翻了個白眼,心道金人都管宗澤叫爺爺,你手下這些所謂的禁軍都特么開封潑皮出身,能跟宗澤混個出身已經是上輩子的福報了。
“對了,你手下有沒有特別能打、高來高去的那種人。”
“嘎?”
“過幾天我去江南,要尋一隊本事高強的人為護衛,有什么王朝馬漢張龍趙虎之類的優先錄用嗷。”
這次去江南,趙樞是以清剿亂民、順便清查花石綱之禍為旗號,
很久之前,他就已經安排李師師尋找一些江湖人在這次旅途中安插一些彩蛋,趙子也非常大方,承諾三司的人馬隨便趙樞挑選,
趙樞發現他上學時候做文言文閱讀學到的何灌之前正好因為作戰不利被罷官在家,于是趕緊讓趙子下旨改任其為杭州鈐轄,配合自己一起行動。
當年做文言文閱讀的時候被這哥們最后憋屈戰死還被文官彈劾的故事搞得扼腕嘆息,
這位猛將在自己手下,這次斷不會如當年一般。
按理說有何灌在不錯,可趙佶告訴趙樞,何灌被彈劾的罪名是畏敵不前,
開封跟西夏相隔千里,趙樞也不知道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可聽說此事還是有點緊張,臨出發忍不住還是詢問一下地頭蛇曹筠有沒有相熟的打手。
曹筠沉思半天,搖頭道:
“沒有。”
“這個可以有。”趙樞循循善誘道。
我就不信禁軍里一個高手都沒有,什么槍棒教頭也行,再重文輕武不至于到一個好手都沒有,曹筠這樣真實有點不夠意思了。
“這個真沒有。”剛才還趾高氣昂的曹筠哭喪著臉道,“劉延慶那個挫鳥手下有個潑皮,前日來開封生事,一連毆了禁軍十幾個好手,我今日方知原來禁軍如此不堪,實在是丟人現眼。”
趙樞眼前一亮:
“這不是好事嗎?
此等好漢,有此等好手,乃我大宋之福,不知現在何處?”
曹筠頗有些心虛地道:
“呃,我叫人扔到獄中,也不知道打死了沒有。”
趙樞:…
之前童貫秣馬厲兵,調遣了不少西軍準備攻打遼國,這會兒有不少已經囤駐在了大名府。
可經過趙樞一頓忽悠,遼國和大宋達成了友好互不侵犯盟約,現在場面有點僵住了。
西軍鄜延路總管劉延慶早就想回去繼續吃香喝辣,索性派了幾個人來開封探聽一下消息,順帶采買一下開封的稀罕物件拿回去犒賞軍中的那些驕兵悍將。
可他們不知道是哪吃錯藥了,居然跟幾個禁軍中的世兵子弟發生了沖突,眾人當下大打出手,帶人來汴京的那個進義副尉本來還想拉架,可忍不住禁軍的嘲諷,索性全力出擊,把禁軍中那些外號一個比一個狠的好手打的滿地找牙,之后又讓手下快跑,自己安坐留下,等待處置。
匆匆趕到現場的曹筠見自己的幾個號稱有萬夫不當之勇的手下居然被打的滿地找牙,還以為是見到了天兵天將,后來一問不過是一個品級都沒有的進義副尉,當即叫人把這個萬人敵打翻,關在牢中,先把他打的連他媽都不認識再說。
賊配軍,聽說你很能打,不過不要緊,把你殺了,我們禁軍的好手一樣是天下無敵。
劉延慶肯定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進義副尉跟曹筠為難,要不是趙樞詢問,這個小校早就被討好曹筠的獄卒活活打死,尸骨都不知道扔在哪里了。
曹筠一聲令下,沒過多久,幾個禁軍拖死狗一樣拖來了一個衣衫襤褸的漢子,
這漢子長發雜亂骯臟,渾身上下都是傷痕,被拖著扔在趙樞面前,饒是他鋼筋鐵骨,也在冷風中凍得瑟瑟發抖,發白的嘴唇輕輕抖動,許久才嚅囁道:
“小人拜見貴人。”
曹筠本想狠狠羞辱此人一頓,可看此人體格健壯如牛,渾身傷痕累累卻屹立不倒,卻也贊他是條漢子,不忍繼續侮辱,趙樞也擺擺手,叫人弄了條毛氈給他披上。
“怎么稱呼?”趙樞和顏悅色地道。
那人沉默片刻,嘆道:
“小人韓…韓五,貧賤子,賤名有辱尊聽,此番傷人都是我一人之過,還請上官隨意責罰,莫要牽連我的兄弟。”
趙樞爽快地點點頭,先讓曹筠退到一邊,和顏悅色地道:
“好漢子,跟本王一起去江南公干,如何?”
“蛤?”
韓五倒不是驚奇于肅王的身份,能讓曹筠如此客氣小心的人本來就不多,是最近聲名鵲起的肅王也并不怪異,
他只是奇怪,為什么趙樞居然沒有按照套路拉攏自己一番,然后再招入麾下。
這跟傳說中的套路不太一樣啊。
趙樞笑呵呵地擺擺手道:
“韓兄是個聰明人,就別把本王當傻子了。
韓兄這眼神里充滿了故事,有興趣,咱們路上可以慢慢講講,這進義副尉的官也忒小,跟本王混,別說自己能吃香喝辣,還能福澤…
家人啊!”
潑皮沒腦子一輩子就只是個潑皮,
曹筠說韓五一開始不想斗毆,后來被迫動手,之后還不逃,就知道此人絕不是沒有腦子的蠢貨。
他被押到此處,趙樞又給了他毛氈御寒,用腳趾頭想想就知道是要拉攏自己。
他又不是山賊,還在西軍中混了個小軍官,肯定有靠當兵混下去的念頭,所謂的“別傷我兄弟”也不過是為了在給貴人留下好印象而故意露出的豪邁情況之態。
幾個鬧事的西軍大頭兵又沒有打死什么貴人,曹筠也好趙樞也罷怎可能去劉延慶軍中抓幾個大頭兵,要抓也只能抓韓五這種領頭的人物。
趙樞笑的非常真誠,可看的韓五遍體生寒,忍不住緊了緊身上的毛氈。
頂風冒雪,在死人堆中鏖戰西夏的時候他都沒有如此恐懼,可眼前笑的非常謙和的趙樞卻第一次讓他深深感覺到了一股冷意。
韓五的幾個手下人來開封采買的時候聽見禁軍侮辱已故的西軍名將劉法,各個氣不打一出來,雙方因此大打出手。
韓五雖然想拉架,可幾個禁軍的好手火氣上來,招招式式是死手,他才被迫還擊。
尸山血海中練出來的武藝哪是開封的這些所謂的高手可以抵擋,不一會兒的功夫韓五就把這幫人揍得落花流水,
可在開封街頭毆斗,怎能輕易逃脫,
韓五聽見周圍有幾個人高呼“抓住那個潑皮韓五”就知道自己肯定無法脫身,索性讓手下兄弟先跑,自己留在原地等待處置。
他從牢中被提出來的時候就知道大概率是得救,肯定是自己的一身武藝得到了貴人的賞識,來的路上就在思考該如何才能盡量討得貴人歡心,
苦思冥想,好像正氣凜然威武不屈的形象比較符合文官對猛將的認識,
韓五自己覺得已經演的非常到位,卻被趙樞一眼識破,而且趙樞還點明他不敢跑的原因多數是為了自己的家人…
這就有點尷尬了。
他低頭默默苦思良久,嘆道:
“能為大王效死,是小人的福氣,只是…只是小人想知道,大王是如何看出小人在,在欺瞞大王?”
趙樞撫掌笑道:
“足下的眼神騙不得人,一看便是忠正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