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于東醒的時候,莫言就已經走了。
他總共就兩天假,這已經算是超時了。不過他雖然在部隊,但身份比較特殊,所以相對要自由一些。
本來于東他們準備今天一大早就走的,不過昨晚喝得太遲,今天起得晚不說,于東醒了之后發現身上還有酒氣,就決定歇到下午再走。
從燕京到金陵開車不容易,只讓姜杰一個人開太危險了。
等他們回到金藝,已經是周中了。
到家時,程硯秋正好沒課,見他一臉疲憊,貼心地說道:“我去給你燒點水,洗個澡好好睡一覺吧,要不要給你弄點吃的?”
于東摸了摸肚子,笑道,“還真有點餓了。”
“那我去給你下碗面,這兩天跟我媽學的,嗆鍋肉絲面。”
于東點點頭,“別下太多,吃多了睡不著。”
等到于東洗完澡,一碗熱騰騰的肉絲面就擺到他的面前。
程硯秋坐在旁邊,拿手托著下巴,看著于東吃面,她很喜歡看于東吃東西。
認識作家于東,她是從于東的小說開始的,而認識生活中的于東,她則是從看于東吃飯開始的。
當年于東去蓉城參加銀河獎,她鼓起勇氣跟了過去,在酒店的餐廳,她跟于東面對面坐著,看著于東吃飯,也是從那個時候,她開始認識生活中的于東。
于東看著面前的這碗面,還挺意外,剛才程硯秋跟他說這兩天學了一碗面,他還沒當回事,畢竟妻子的廚藝水平如何他是門清的。
卻沒想到面做出來,還挺像模像樣。
連湯帶面吸溜了一口,于東感覺渾身舒暢,都說上車的餃子,下車的面,旅途歸來能吃一碗熱騰騰的面,可謂是人生一大幸事。
等到于東吃過第一口,程硯秋問,“怎么樣?”
于東豎起兩根大拇指,“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程硯秋同志這碗面做出了高水準,值得表揚。這面不軟不硬,火候剛好,已經非常難得,更妙的是這肉絲,爽嫩蘇彈不說,還非常入味,跟這熱騰騰的龍須面配合在一起,簡直無可挑剔。”
“貧嘴。”
于東哈哈一笑,開始專心對付面前的面,給予廚師最好的回報就是把他們做出來的食物吃得干干凈凈。
面吃完之后,他反而睡不著覺了,跟程硯秋靠在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享受二人世界。
第二天上午,于東跑去跟吳常新打招呼的時候,吳常新表現得些驚訝。
“我剛看到關于你的新聞,正擔心你有沒有事,沒想到你倒回來了。”
“我的新聞?”于東疑惑道。
“嗯。”吳常新把手上的報紙遞給于東,“你自己看看。”
于東接過報紙看了看,隨后不禁笑出聲來。
是關于他們在燕大參加座談會的新聞,不過新聞并沒有對座談會上說的內容進行多少報道,更多的是在說于東“差點遇害”的事情。
新聞上說,于東在參加座談會的現場發生意外,禮堂頂棚掉落“巨物”,差點砸中于東。
報道中的用詞有些聳人聽聞,把當時的事情夸大了很多。
“其實沒這么兇險,只不過是頂棚掉下來的一點土塊,談不上巨物,我估計砸到我也未必能夠砸出事情來。再說也沒砸到我,算是有驚無險。”
雖然于東這樣解釋,不過吳常新還是皺眉道,“這只是幸運而已,頂棚有土塊脫落不是什么小事情,這次沒砸到你,后面也可能砸到別人,燕大那邊應該重視起來。”
“我走的時候,吳書青校長也說一定會修葺。”
吳常新笑著搖頭,“我看這次的新聞出來之后,恐怕隨便修修是不行了,他們燕大的禮堂本來就有些破落,按理說是要換個新的了。”
“嗐,誰不想換新的,一個禮堂要花不少錢,他們燕大雖然經費多,但是花錢的地方也多,想拿錢出來修個禮堂可不容易。”
“是不太容易…”吳常新擺擺手,“算了,他們學校的事情咱們就別操心了,幸好你沒事,不然我可是要攆到燕大去要說法的。不論是你還是余樺他們,可都是咱們金藝的寶貝。”
禮堂頂棚落物的事情發生之后,吳書青迅速做出響應,找人來修了頂棚。
其實他也想蓋個新禮堂,不過正如于東所說的那樣,蓋個新禮堂花費巨大,燕大現在可擠不出來。
不過這邊禮堂的頂棚還沒修好呢,上面就有個領導派人過來問了這事,一聽學校只是修一修了事,便不樂意了。
領導說這次正好是兩岸中國文學座談會出了事情,而且還差點把于東給砸死,社會影響非常不好,不如就重新蓋一個好了。而且燕大過幾年要百年校慶了,確實也需要有個新面貌。
一聽領導這話,吳書青只能哭窮。
聽吳書青哭窮,領導也表示理解,說是要牽頭把這事情給他們辦掉。
很快,這位領導就牽頭中國對外經濟貿易部、香江燕大之友有限公司、香江英皇集團等多方捐資,籌劃建造一個新的大禮堂。
事情還沒辦完,新聞就已經出來了。
燕大的學生聽到這個消息,自然皆是歡欣鼓舞,有人還開玩笑說,大飯堂頂棚的土塊沖于東這么一砸,給砸出來一個新的大禮堂。
第二周周三晚上,于東他們幾家在聚餐的時候,余樺還在跟于東開玩笑:“你這次過去要小心看看樓頂,說不定上滬的土塊聽到了這則消息后,不甘落后,也瞄準你來這么一下。”
因為明天于東跟程硯秋要趕去上滬參加紅星小學的活動,所以余樺才開了這個玩笑。
畢飛雨笑著說道,“這事好辦,去的時候戴個頭盔,就算真有土塊砸下來,也沒事。”
于東看了眼兩人,“多謝你們關心。”
余樺哈哈一笑,“應該的。”
于東見余樺打蛇上棍的樣子,無奈撇了撇嘴,又問一旁的阮小虎,“你明天跟不跟我一起去上滬?”
問阮小虎去不去上滬,是因為前兩天于東跟家里打電話的時候,母親問起了小虎,所以他才這么問了一句,也沒有其他所指。
卻沒想到小虎的臉忽然就紅了起來,“不了,老師。”
于東見他臉紅,正感覺有些奇怪,又忽然想起了夏天在《不能和陌生人》劇組見到的那個女孩,便大概猜到阮小虎為什么是這個反應了。
他笑著說道,“那行,以后有時間你自己過去。”
阮小虎知道被老師猜破心思,點了點頭也不說話,瘋狂地往嘴里扒飯。
其實阮小虎跟那個女孩的事情,余樺他們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之前余樺去阮小虎宿舍找他的時候,見他正在回信,雖然不知道信是誰寄的,不過當時看阮小虎的反應,余樺就猜測應該是個女孩子。
后來他們去讀詩會的時候,也聽到導演專業的學生聊到夏天進劇組的事情,知道有個上戲的女學生特別喜歡跟在阮小虎身邊。
余樺他們對阮小虎的生活還是挺關心的,不過也不好多干預,所以平時很少去問他,今天晚上正好聊到這事,陳紅就笑著多說了一句,“小虎,感情的事情,你首先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想要什么之后,不管做了什么選擇都要主動一點,干脆一點。”
付靜點點頭表示同意,“就是,表達心意一定要直接一點。你看看你飛雨哥…”
畢飛雨立馬有意見了,“這不對吧,小虎是于東的學生,他叫我哥,那我叫于東什么?”
“切,那有什么,我看金藝的這些學生不都叫于東東哥么?”
“那小虎能跟他們一樣么?”
付靜拿他沒辦法,“行行行,你是他飛雨老師,行了吧?”
“那還差不多。”
付靜翻了個白眼,又對阮小虎說,“你飛雨老師當年追求我的時候,也采用的是閃電戰,他知道自己喜歡我之后,直接就跟我說了,非常干脆。”
畢飛雨點頭,“對,你付靜師娘當時更干脆,我一說,她就同意了。”
此話一出,付靜的白眼又翻了上去。
余樺在一旁擺手說道,“也不是,小年輕嘛,表達上肯定要含蓄一點。我上學的時候,哪有人說什么喜歡你之類的,都是拐彎抹角的。那時候我們班有個女生,是管理圖書室的,有一天給我傳來一個紙條,那紙條折了不知道多少層,我花了好久功夫才拆開,當時拆開后我有些失望,因為紙條里面寫的就是我之前還的書有些小磨損,她警告我說這次饒了我,下次再犯就不輕饒我了。后來我才反應過來,她其實是有些那方面意思。”
等余樺把這話說完,付靜旁邊的陳紅也把白眼翻了起來。
面對他們的關心,阮小虎咽了口飯,呲牙笑道,“老師們,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第二天,阮小虎就跟于東他們的車去了上滬。
到上滬的時候,已經下午四點鐘,于東跟程硯秋直接去了上滬作協那邊,阮小虎則跑去了上戲。
這次于東到上滬來,不僅僅為了紅星小學這一件事情,還為了給《收獲》送稿子。
他那部寫上滬的小說已經完稿,名為《人群》,本來于東要起名《上滬人群》,后來程硯秋看了,覺得上滬兩個字可以去掉,就改成了《人群》。
人群者,平民也,這部小說沒有出現任何一個史詩級的大人物,全都是市井小民,專注的也不是什么波瀾壯闊的故事,而是這些人的一顰一笑,瑣碎生活。
兩人到了作協之后,先去找了王安意,之前王安意聽說于東他們要來,就約好見面的。
見到于東他們,王安意非常熱情,等到請他們坐下之后,就笑著說道,“上半年我才往金陵送了稿,下半年你就來了上滬。”
她說的是《長恨歌》,這部小說沒在《收獲》發表,而是選擇了《鐘山》。
王安意去金陵不僅僅為了送稿,她如今跟于東他們聯系密切,因為她也簽了深空公司,有時候時候會去金陵那邊跟深空公司接洽一些事情。
“我主要也是想回來看看,一會兒等事情辦完了,我還要去《萌芽》那邊走走。”
“這是好事呀,不僅僅你要經常回來,也要多帶硯秋回來才是。上次你們結婚,人實在太多了,我們都沒有好好聊聊。上次典禮上看到硯秋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因為化了妝才那么漂亮,現在看來,反而是那些脂粉妨礙了硯秋的氣質。”
“還是大姐會夸人啊。”于東笑道。
程硯秋點頭,“王老師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哎呦,哎呦,硯秋你別叫我王老師了,跟于東一樣叫我大姐吧,親切。我跟他第一次見面還是在蘇桐那里,那時候他比現在還嫩,現在成了家,成熟了不少。”
王安意是個顏控,他看到于東跟程硯秋兩個坐在一起就感覺高興。而且相對于看英俊的男人,她還更喜歡看漂亮的女子,所以她對程硯秋非常熱情。
后來于東去《收獲》那邊送稿子,王安意還把程硯秋留了下來,讓于東一個人去,“你送稿子帶她干什么,李曉林他們看稿子肯定要很長時間的,不如讓她在我這,我陪陪她。”
聽王安意這么說,于東也就點頭同意了,只身去了《收獲》那邊。
因為是提前約好的,李曉林跟程永興剛看到于東就伸手問他要稿子,“別耽誤時間了,咱們直接開始吧。”
于東把稿子給了他們后,也不客氣,在辦公室里給自己泡了杯茶,然后順手在辦公室里找了一期《收獲》,邊看邊等。
李曉林剛看了沒幾分鐘,就抬頭看向于東,“這部小說,你有點野心啊。”
隨后沒等于東回答,她又低頭看稿子去了。
反而是旁邊的程永興點頭,“確實有些野心。”
雖然他們沒有具體說,但是于東知道他們說的野心指的是小說里用到的敘述語言。
李曉林跟程永興都是懂行的人,只用看一點,就能看得出來于東使用了改過的上滬方言,這是一種實實在在的創新,所以他們才說于東這部小說很有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