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恩斯一進到讀書會大本營就感受到一股忙碌的氣息,每個人都腳步飛快,注意力集中。
工作人員們見到他,喊了一聲“會長”,就繼續忙自己的去了。
杰夫進入讀書會之后,哈恩斯依舊是讀書會的會長,雖然他平時不管事,但大家依舊還是非常尊重他。
一方面因為讀書會的一些老骨干都是他前期發展的,另一方面他也很有錢,私人給協會掏了不少贊助。
不過作為讀書會的會長,有時候也不是一件好事情,比如之前讀書會積分兌換制度出來之后,他就想要兌換那本簽名書籍,但是杰夫卻勸他不要換。
因為他身份太敏感,如果書被他換去,說不定會引起會員們的不滿,這樣因小失大,可不劃算。
看著忙碌的大家,哈恩斯帶著疑惑徑直走到杰夫·岡薩雷斯的辦公室,“杰夫,今天讀書會有什么活動么,我看大家都很忙的樣子。”
“哈恩斯,你來得正好,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YU可能要來美國辦簽售會了。”
哈恩斯詫異道:“真的么?我沒有在新聞上看到任何相關的消息,你又是從那個神秘人那里得知的?”
杰夫笑道:“當然,我早就跟你說過,把讀書會辦大,對我們是有好處的。”
哈恩斯點點頭,同意了杰夫這個說法。
之前杰夫剛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并不沒有想過這些,也對辦大讀書會沒什么興趣,他只希望能找到其他喜歡YU的讀者一起交流而已。
現在看來,杰夫說的是對的,至少有了讀書會之后,他們能做到一些以前根本不敢想的事情。
杰夫說的那個神秘人,十有八九就是YU在美國這邊的圖書代理人,除此之外,哈恩斯實在想象不出,還有什么人能夠得到這么多內部消息,并且還對他們讀書會進行各方面的支持。
“地點和時間呢,那個人有告訴你么?”
杰夫搖了搖頭,“還沒有,準確來說,是還沒有確定來不來。咱們現在要做的是,弄一個請愿書,然后在這個請愿書上…這就是為什么大家會這么忙。”
“這事并不難辦,讓我們的會員們發動周邊的朋友們,特別是在學校上學的學生會員,他們可以幫忙發動身邊的學生,這樣很快就能弄到上萬的簽名。還有路人這塊也不能放過,我們可以在小熊書店弄個請愿活動,放一條橫幅在哪里,路過的書友可以隨時簽名。”
看到哈恩斯這么積極,杰夫笑了起來,“我從沒看過你對這些事情這么有熱情。”
“我當然不想錯過跟YU見面的機會。”
“哈哈,你放心吧,你說的這些我已經想到,并且開始在做了。”
哈恩斯笑道:“是啊,你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于東正在整理墻角的稿件時,接到了蘇桐的電話。
“今晚有時間么?”蘇桐問。
“有啊,怎么了?”
“余樺跟畢飛雨呢,他們兩個有時間么?”蘇桐又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得去問問。到底什么事情啊師哥,你這沒頭沒腦的,我也不好去問。”
“是這樣,李曉一會兒過來,我想著晚上大家一起吃個飯。”
李曉…應該說的是李曉棠,巴今的兒子,李曉林的弟弟。
“好,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找他們。”
“如果他們倆有時間的話,你們幾個一起去接一下李曉,先別往雜志社這邊帶了,今天社里大掃除,他過來沒地方下腳。”
于東笑道:“這還沒過年呢,就開始大掃除了。”
“真到年底就更沒時間了,他是三點五十到金陵的火車,如果余樺跟畢飛雨他們不去的話你跟我說一聲,我再派人過去。”
“不用,他們不去,我去也是一樣。”
“也行,那這事就交給你了。”
跟蘇桐說完之后,于東放下手中的稿子去了教師公寓那邊。
畢飛雨跟余樺兩個表示都有時間。
“李曉棠這個時間到金陵來干嘛?”畢飛雨有些疑惑道。
“還能干嘛,肯定是過來送稿子的。”余樺笑道,“其實他可以直接把稿子拿到《收獲》去,不過人嘛,都要爭口氣。”
其實做一個文學巨匠的孩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人們談到李曉棠都會說一句“是巴今的兒子”。不管李曉棠在文學這塊獲得什么成就,人們看待這些作品的眼光都是不一樣的。
他寫啊,嗨,這不是應當的么,家里面有那么一位,不會寫才是怪事。
寫得好?也是應當的,虎父無犬子,再說了,誰知道他父親沒給些“指導”呢?就一定完全是他自己寫的?未必吧?
他在《收獲》上發表?誰不知道《收獲》就是他家的,在自己家雜志發,沒什么好說的吧。
他得獎了?那還不是因為他有個好爸爸,沒有他爸,就他那些作品誰把獎頒給他,文學圈不也是關系圈么?
他在其他雜志也發表了?這還不好理解么,有那么一位爸爸,哪個雜志社不給幾分面子?
有人夸他寫得好?你敢說你們老板兒子是個笨蛋么?
因此種種,李曉棠所獲得的成績,總要被他父親“分去”一些。
三人在畢飛雨家聊了會兒天,于東看了看時間,“他快到了,咱們過去唄。”
“晚上吃什么?”余樺問,“還是那家涮肉?”
“別了,涮肉雖好,但是不適合請客,去金陵飯店吧,你請客。”畢飛雨說。
“為什么是我?”
“《活著》單行本不是定下來了么,首印一萬八千本啊,稿費起步兩萬塊,你不請客誰請客?”
說到這事,余樺也沒話說了,笑著點頭,“行,今天我請客。”
大冷天,三人就沒騎車,叫了倆拉達去了火車站。
說是三點五十到的車,一直到五點才到。
還是會畢飛雨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李曉棠,他奮力地揮手:“李曉棠,李曉棠,這邊,這邊!”
余樺跟于東兩個也跟著揮手,三人臉上都帶著憧憬和希望。
李曉棠看著揮手的三人,他認識其中兩個,余樺跟畢飛雨,至于另外一個,眉清目秀的,很有可能是于東。
看到他們三個如此激動的表情,寒風中李曉棠感覺心里暖暖的,金陵這幾位可真是熱情啊,而且看他們這熱情樣子絲毫不像作假,完全是發自肺腑的。
但李曉棠不知道的是,這三個人在外面等了他一個多小時,早就凍得懷疑人生,現在見他到了,自然也看到了脫離苦海的希望,怎么能不高興。
李曉棠到了跟前,余樺一把將他的雙手握住,“李老師啊,盼星星盼月亮,我們可算是把你給盼來了啊。”
余樺一握住李曉棠的手就不愿意松了,這手太暖和了!
畢飛雨也把住李曉棠胳膊:“路上幸苦,路上幸苦,走,我們先去酒店,帶你暖和暖和。”
李曉棠感受著兩人的熱情,有些手足無措,他本來就不是那種熱鬧的人,平時少言寡語,跟蘇桐以及畢飛雨雖然認識,但相交并不算深。
這時他雖然感動,卻不知道該怎么回應。
他又看向于東,問道:“這位是?”
“哦,你還沒見過啊,他就是于東。”畢飛雨介紹道。
“果然,我就說應該是于東,你好,你好,我是李曉棠。”
“你好,你好,歡迎來到金陵。”
李曉棠中等個子,長相端端正正,跟他母親更像。雖然已經四十多歲,但是看起來只有三十左右,顯得有些木訥、靦腆。
幾人也不想在寒風中再多寒暄,便趕忙叫了車去到金陵飯店。
飯店包廂的暖氣讓于東他們幾具快凍僵的身體慢慢復蘇,余樺他們幾個舒舒服服地點了支煙,吞云吐霧起來。
“李老師,這次到金陵是來投稿的么?”畢飛雨問道。
李曉棠點點頭,隨后從包里面掏出一沓稿子:“寫好有一段時間了,才想著過來送,請幾位斧閱。”
“斧閱不敢當。”
余樺從李曉棠手里接過稿子,沉甸甸的,看了眼后面的手寫頁碼,總計316頁,大概七八萬字。
“有名字了么?”余樺問。
“暫擬叫《門規》,回頭給蘇主編看過之后,還要聽聽他的意見。”
聽到“門規”兩個字,于東來了興趣,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畢飛雨。
這部跟畢飛雨可謂淵源不淺。
張一謀后來拍了一部電影,名字叫《搖啊搖,搖到外婆橋》,也是他跟鞏莉的分手之作。
這部電影是根據畢飛雨的《上滬往事》改編的,但是《上滬往事》卻是從《門規》來的。
三人傳著稿子,慢慢看了起來。
其實于東看過《門規》,不過還是跟著一起又看了一遍。
等到三人看完,還沒要發表意見的時候,蘇桐卻來了。
蘇桐一來,見他們三個手里捏著稿子,當即佯怒道:“人家給我送稿子,你們倒是先看了起來。”
“我們給你做個急先鋒,幫你把把關,天大的好事,你倒不開心了。”余樺笑著說道,“我覺得這部…”
蘇桐連連擺手,“別提意見,不然影響我判斷。”
他將稿子收了收放進袋子里,隨后對李曉棠說,“這稿子我就收著了。”
李曉棠點頭,“本來就是送給你的。”
“菜點了么?”蘇桐問于東。
于東看向余樺,“點過了,今晚余大師說了,他請客。”
蘇桐笑道:“呦呵,那今晚得多吃點,上次想吃你個涮肉,臨了還是于東請的。”
“這能怪我么,上次是他硬搶了我請吃飯的機會,我還沒找他算賬呢。”
“得了吧你。”蘇桐打趣了一句,看向李曉棠,“曉棠哥,最近老先生身體如何?”
“到這歲數了,一日不如一日,特別是到了冬天。有時候我去看他,他跟我說骨頭冷,其實根本不冷,屋里面很暖和。”
“有時間還是要去看看他老人家。”蘇桐嘆道。
“他有時候也會提到你們幾位,知道我要過來,還囑咐我跟你們要稿子,我姐姐也說了稿子的事情。老頭子心里還是掛著年輕一輩的作家,老了老了,還想幫著做點事情。他現在看書也費勁,但是有了好稿子又堅持要看,我姐管不住,我更管不住。”
幾個人說話的檔口,菜上來了,余樺開了瓶白酒,幾個人分了。
李曉棠不喝酒的時候,一般不主動開口說話,但是喝了酒之后,這話就多了起來。
畢飛雨跟余樺話也多,但是趕不上李曉棠一個人的。
他變得善談起來,也變得有趣起來。
“今年我父親過生日的時候,陳鐵笛主席去我家見到我,特別詫異,問我為什么也去了。我比他還詫異,我父親生日,還有人問我為什么會去,這不可笑么?但是這也不怪人家,他不知道啊,還以為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工作人員。我自己也不好說,還是旁人給解了圍,說我是巴今的兒子。”
李曉棠這話不是沒有緣由的,確實有很多人只知道巴今有個女兒李曉林,卻不知道還有個兒子李曉棠,因為李曉棠從不在外面主動說自己是巴今的兒子,巴今出席的公眾活動他也不參加。
但是于東他們還是非常詫異,李曉棠人在政協工作,陳鐵笛作為政協一把手,竟然不知道他是巴今兒子,可見李曉棠的保密工作做得有多好。
“我跟程永興大學的時候就認識,但他也是后來才知道我父親是誰。”
李曉棠和程永興都是震旦大學中文系畢業的,李曉棠似乎要高一屆。
其實于東他們都能感受到,說起這些趣事的時候,李曉棠的心情是復雜的,他崇敬父親,拿父親做榜樣,卻又希望把自己跟父親分離開。
這事于東他們沒法勸,只能跟著一起開開玩笑,喝喝酒。
飯吃完后,于東給李曉棠在金陵飯店安排了住宿,然后他們幾個各回各家了。
蘇桐騎車來的,也騎車回去,他酒量還行,又只喝了二兩酒,應該是沒問題。
不過他騎上車的時候,三人還是試探了他的狀態,“行不行啊。”
蘇桐揮了揮手,“薄醉,薄醉。”
他說的薄醉是燕師大的一個典故,楊敏茹老師教古典文學課的時候經常提到李清照,講到薄醉,怕學生不懂其中意蘊,常常言傳身教,在講臺上搖擺起來,還說薄醉是舒服的醉,走路像是踩在棉花上。
很多中文系的學生都對薄醉的狀態很好奇。
于東也跟同學們去過大排檔,試圖尋找薄醉的感覺。
蘇桐騎上車,于東他們三個在后面盯了一會兒,見他車跡穩直,一點都不搖晃,便放下心來。
于東調侃道:“還是沒到薄醉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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