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鍇吃過午飯后,準備在辦公室小憩一會兒。
從今年夏天開始,他養成了午睡的習慣,在此之前,中午他根本睡不著,而且那時雜志社的情況也容不得他把中午的時間用來睡覺。
昨天下午,社長楊蕭開了個集體會議,再次討論了關于第二世界在科幻世界連載的事情,為了這件事情,他們已經開過了不少次會。
不過昨天的會有些不一樣,楊蕭從會議一開始的態度就很堅決,與其說他們昨天是在討論是否連載第二世界,倒不如說是楊蕭在通知他們雜志社已經決定連載第二世界這個結果。
沒有人有意見,也沒有人敢有意見,雜志社是楊蕭一手撐起來的,只要楊蕭愿意,雜志社就能是她的一言堂。
譚鍇當然也沒有意見,因為從很早的時候他就認為應該去做這件事情,即便會有風險,那又怎么樣,再差又能差到哪兒去?
而且今時不同往日,科幻界已經不只有他們在堅持搞科幻文學了,自從五月份世界科幻協會的年會在蓉城舉辦之后,國內不少出版社和雜志社也看到了科幻的潛力,在積極挖掘科幻更多的可能性。
這就意味著,即便這次失敗了,那也只是他們一家雜志社的失敗,而不會是整個國內科幻界的失敗。
所以現在的譚鍇很放松,他覺得未來很光明,就算壞也壞不到哪兒去。
只不過,今天譚鍇想要午睡的美好愿望卻不能實現了。
他這邊剛坐下,門就被楊蕭推開。
“譚老師,你看看這個。”
譚鍇對于楊蕭的行事風格早已經見怪不怪,他坐直了腰,看向桌面上躺著的那本白色雜志。
他當然認得這是鐘山雜志,他也記得今天是本期雜志發行的日子,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去看。
“鐘山,怎么了?”
楊蕭把書往譚鍇面前推了推,“里面有篇文章,叫補天,你看看。”
“有篇文章?”譚鍇更加疑惑了,“難道鐘山也登了科幻作品?不可能吧。”
楊蕭沒有回答譚鍇的疑惑,譚鍇也沒指望楊蕭回答,他將雜志拾起,然后在目錄里找到補天,“哦,二十五頁,我來…咦?”
他只是順帶瞧了眼作者名,兩只眼睛卻忽然直了起來。
“這個于東,是那個于東?”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一句繞口令。
楊蕭點了點頭,隨后又搖了搖頭,“我其實也不確定,但是感覺應該是一個人。你不用問我為什么有這樣的感覺,等你看完這篇小說就知道了。”
譚鍇點了點頭,沒有廢話,直接讀起了補天。
他本來以為是一篇很短的文章,但是這一讀下來卻花了半個多小時。
一方面文章篇幅確實不短,另一方面這篇小說情節緊湊的程度簡直讓人窒息。
讀它的時候,譚鍇感覺像是心窩子被人一拳一拳地掏著,而且每一拳之后的下一拳都要更快、更有力量。
譚鍇也終于知道為什么楊蕭說她感覺這個作者就是他們知道的那個于東了,這篇小說雖然不是科幻小說,但卻有一點點末世的影子,有點反烏托邦。而且現在他經歷過暴風驟雨般的閱讀體驗之后,再來細細咀嚼,能感覺到這篇小說在寫作風格上跟第二世界有一點像。
再聯系到鐘山雜志社的地址就在金陵,主編蘇桐又跟于東同是燕師大畢業,這個于東大概就是第二世界的作者于東了。
總不能這一切都能對得上,卻有兩個于東吧,譚鍇不相信有這么巧合的事情。
“你怎么看?”楊蕭見他已經讀完,便開口問道。
譚鍇揉了揉酸澀的眼睛,點頭道:“應該就是他了,其實這也沒什么稀奇的,看看第二世界的文風就知道了,他的純文學底子很強。我懷疑在這篇補天之前,他就經常在各大文學雜志發表過文章,不然不會有這么深厚的功底,只不過我們沒有留意罷了。”
“這是好事情啊。”見楊蕭沒說話,譚鍇繼續說道,“他能愿意來寫科幻小說,我們應該高興,這些年純文學圈子一直跟科幻圈子不挨著,對我們很不利。補天是一篇非常好的小說,如果于東以后能在文壇大放光彩,他說不定能成為純文學圈跟科幻圈的橋梁。”
楊蕭依舊沒有說話,她在認真考慮著譚鍇的話。
過了半晌,楊蕭忽然笑了起來,“我怎么感覺我們今年運氣這么好呢?”
譚鍇也跟著笑了,“大概因為大勢到了。”
“大勢…是啊,看來我得盡快再次跟于東聯系了。如果這篇補天火起來,于東的稿酬我們可就不好給了。”
于東還沒火。
但是在金藝,他絕對稱得上是“巨星”了。
走在路上,時常會有學生盯著他看,眼神像是在看某類稀有動物。碰到他們工美班的或者其他性格跳脫的學生,還會直接起哄。
“于老師,收獲、鐘山都攻下來了,快把十月、當代也都攻下來啊。”
“期待你的大滿貫哦。”
而且肉眼可見的,金藝里面出現鐘山雜志的頻率一下子增加了很多,很多學生帶著“是我們學校老師寫的,肯定得支持”的想法去買了一本鐘山雜志,算是一種應援。
不僅僅是學生會起哄,于東的那些朋友們也會起哄。
譬如一號晚上,于東正在手壓井邊打水,何煜趿著個拖鞋跑了出來,表情極其夸張:“于大家莫動,快快松開你的手,不要把力氣浪費在這俗務之上,讓灑家來代勞。”
于東一把按在他臉上:“去去去!”
樓里面的老師們聽到下面的對話,都會心地笑了起來。
于東也抿嘴笑了,他大為感慨,這個時候人與人的距離了就是這樣近,作家們不僅僅用文字跟別人交流,生活中也離人們不遠。
作家從群眾中走出來,最終還是要回到群眾中去,因為群眾才是作家們寫作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