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蘇桐聊到大概兩點半鐘的時候,門口傳來敲門聲。
兩人一起看去,一個三四十歲的女人站在門口,肩上斜挎著個包。
女人長相普通,卻有一種由內而外的從容氣質。
于東看著她,正感覺有些眼熟,旁邊的蘇桐就笑著站了起來。
蘇桐走去跟女人輕輕地握了握手,“王老師,歡迎歡迎,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金藝工藝美術系的政治輔導員于東,也是我的學弟,于東。于東,這位是王安意王老師。”
于東連忙打招呼道:“王老師好,久仰大名,今天能見到您,是我的榮幸。”
“哎呀,小伙子會說話的嘛。”王安意說著又捂了捂鼻子,責怪道:“蘇桐你還是少抽點煙吧,年級輕輕的別把身體弄壞了。”
蘇桐訕訕一笑,跑去把窗戶開到最大,又把電風扇調到最高擋,風一下子就呼呼地刮了起來。
于東看了眼蘇桐,雖然蘇桐已經當上了鐘山的主編,但是畢竟年紀輕,在王安憶這樣的前輩前面,蘇桐的姿態也放得很低。
王安意的代表作長恨歌還要等幾年才會出版,但是1985年的時候她依舊憑借中篇小說小鮑莊獲得了第四節全國中篇小說獎。
她雖然不是土生土長的上滬人,但是從小跟母親去上海生活,所以有些上滬口音。只不過在于東這個土生土長的上滬人聽來,她的口音里面還夾雜著一點北方的口音。
這大概跟她之前在蚌市和徐市待過幾年有關。
后來有人拿她跟張愛菱比,說她是后時代的張愛菱,是因為她跟張一樣,作品都是圍繞著上滬這座城市,寫著婚姻、愛情、男女。
但是于東卻覺得兩人大不一樣,兩人生活的時代不同,環境也不同,只不過是上滬這座城市相似,要是作品能一樣那就怪了。
張筆下的女人通常生活在困苦和恐懼之中,為了生活而去愛,但是王安意筆下的女人卻不同,她們少了很多焦慮,更側重于女性自身的情感。
于東更喜歡張愛菱,當然也不討厭王安意。
原本蘇桐只告訴于東,畢飛雨和葉兆延要來,倒沒想到王安意也會來。
“我說蘇桐呀,你這辦公室也得好好收拾一下,亂得不成樣子。好就好在你自己是主編,平常沒人管得了你。這香煙真的要少抽的,你才三十歲不到吧,面皮都被香煙熏黃了。”
王安意的屁股剛沾上沙發,就開始說道起來。
她真人跟文字大不相同,雖然操著上滬口音,但是言語中有一種豪氣。面對于東和蘇桐,她自然而然地拿出那種老大姐的派頭來。
兩人也只能苦笑著挨訓,主要是蘇桐挨訓,于東坐在旁邊免不了也會被波及。
“于東你不抽香煙,這是很好的呀,但是也要防微杜漸的,不能跟著學壞了。”
“是,是,您說得是。”于東也只能點頭。
又過了十來分鐘,畢飛雨和葉兆延兩人結伴過來,蘇桐和于東就松了口氣。蘇桐連忙說道:“飛雨你們怎么來得這么遲呀,王老師都等了好久了,我們快開始吧,時間不等人。”
畢飛雨他們也是一臉懵逼,心說不是說了三點,這不還沒到三點么?但是看到王安意,他們也沒敢說話。
雖然蘇桐嘴上說著開始,卻沒忘了把于東介紹給畢飛雨他們認識。
葉兆延的年紀大些,今年三十四歲,他剃了個近似于光頭的寸頭,但是還能看到滿后腦勺和鬢角的白發。身體微微發福,穿著一件灰色汗衫,非常隨意。不過言談間,有一股子略顯傳統的書生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跟葉兆延相比,畢飛雨顯得精瘦很多,他皮膚偏黑,臉龐上線條剛硬,于東跟他握手的時候能感覺到從他手掌傳來的力量。
“于東你這都沒到二十吧。”
“我68年生人。”
“哦,那都二十四了,我二十四的時候看起來可沒你這么小。”
旁邊的葉兆延笑著調侃道:“那是你自己長得著急,你二十歲就長得像三十歲,現在快三十了,還是像三十歲。說不定等你四十了,還像三十。”
“嘿,謝你吉言。”
畢飛雨有當兵的那種直來直去的氣質,跟于東說完就看向蘇桐:“咱們要不開始?”
“行,我先大概給你們說說…”接下來,蘇桐把這次組稿的想法跟他們幾個又說了一遍。
于東之前已經聽了一遍,這會兒也沒懈怠,認真又聽了一遍。
等到蘇桐說完之后,葉兆延看著王安意笑道:“這不是正對王老師的胃口么?王老師平時這方面的文章最多。”
王安意沒有否認,只是說道:“寫得多罷了。”
葉兆延討了個沒趣,又問畢飛雨,“飛雨,你覺得朝哪個方向寫比較好?”
畢飛雨搖了搖頭,“我還沒什么想法。”
“蘇桐呢,你自己這次操刀動筆么?”
蘇桐本來正準備掏出煙點上,又生生忍住了,聽到葉兆延問他,笑瞇瞇地回道:“我就不寫了。”
葉兆延的目光從于東身上掠過,又開口說道:“我倒是有點想法。”
“嗯,你說。”蘇桐點頭道,“今天叫你們過來,一是為了求稿,二也是為了問問你們的想法,你能提意見當然好。”
“我是這樣想的,既然咱們是四個人,蘇主編你剛才也提到了四個方向,我看我們就不如分別按照這四個方向寫。王老師呢,平時的作品中就寫到不少美食,這方面她拿手。飛雨孤島寫得很好,就寫風俗好了。我自己平時愛研究地理,寫一寫地志好了。于東嘛——”
葉兆延把目光投向于東,笑了起來,“于東年輕,思維天馬行空不是我們能比的,我看神話這個思路交給他最妥當。”
于東抬眼看了看葉兆延,不知道他這是玩得哪一出,怎么這就給安排上了?
王安意的目光在幾個人身上轉了轉,開口道:“也未必要按照這四個方向寫,地方人文角度多,而且也不是說一定不能寫一樣的類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