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在燃燒。
火在呼嘯。
這是人類擺脫蒙昧野蠻的起點,同時也是人類從古至今一直恐懼之物。
恐懼衍生咒靈,咒靈帶來咒術。
在咒靈、咒術師不斷迭代傳承中,火焰咒法被不斷完善,哪怕禪院扇沒有踏入領域之門,也沒有練成極之番,依舊有著可怕的輸出。
在禪院扇眼中,家族傳承術式固然厲害,但真正厲害的這些一直根植在人類史上,從未斷代的術式。
盡管有著容易特點明顯,容易被針對的缺陷,但只要抓住機會,就能在瞬間決定勝負甚至生死。
禪院扇的眼中毫無親手殺死女兒的痛苦與愧疚,有的只是放下一塊大石頭的輕松,以及多年郁結得到宣泄的暢快。
人一爽,話就多。
“兄長的術式是近來才出現并發展起來的,不管這是不是巧合,都不是值得爭議的地方。”
“作為咒術師,我個人的能力并不比他差。我永遠趕不上哥哥的原因,是因為他的孩子都和優秀,而我的孩子都是廢物。”
“你斬斷了刀身,并躲開了我的咒力劍,但你太自以為是了,我不是俱留軀隊的無術式者,我是特別一級咒術師。”
“天與呪縛…身體上的才能…那又怎樣?我們咒術師用訓練后的身體戰斗,并用咒力進行強化,咒術擴張發揮。真希,每一位合格的咒術師都有你的力量。”
“一個像你一樣的廢物,也配對我指手畫腳,真祂馬的可笑!”
說到這里,禪院扇終于停止了咒力的輸出。
高強度的火焰,持續輸出這么多秒,就算同為火焰術士都扛不住,何況是沒有咒力咒術的真依。
這一次,連神仙都救不了你!
“你,還有真依是我人生的污點。我就不該聽哥哥的,應該在你們剛出生的時候就殺了你們。我要你記住,孩子,永遠不應該擋在父母的道路前。”
這是禪院扇最后留給女兒的話。
然而,就在他準備轉身,離去的瞬間,一個聲音穿過因為沒了咒力供給,逐漸轉弱的火焰傳了過來:
“說完了嗎?”
“納尼???”
禪院扇身形劇震,眼中閃過濃濃的駭然。
這個聲音——
這個聲音,雖然干澀,但音色,聲線他絕對不可能聽錯。
這就是禪院真希的聲音。
這怎么可能???
不給他思考答案的時間,黑色的太刀穿過火焰,急襲而來。
依靠千錘百煉的劍士本能,禪院扇舉刀防御,但因為咒術的解除,咒力的釋放還是慢了一步。
沒有延長劍刃,也沒有“落花之情”。
純粹肉體與肉體的比拼,刀與刀的碰撞,結果毫無懸念。
禪院扇一敗涂地。
破焰而出的少女,好似浴火重生的不死鳥,在火焰的環繞下,拖曳著光點,與始終活在舊時代的咒術師錯身而過。
刀鋒芒,刀風亂。
刀光一閃而沒。
黑刀歸鞘的一瞬,血色彌漫。
一道明顯的血線自禪院扇的右肩蔓延到左腹,染紅了他白色的前襟,中年劍士卻是無暇顧及。
就算肺葉受傷,嘴巴滲血,他也要問出來:
“為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在自己全力輸出的“火焰咒法”中活下來,除了半截胳膊和膝蓋以下的部分外加一截馬尾,其他地方都看不出明顯的傷痕。
“答案很簡單。”
真希轉過身體,以從未有過的視角俯視著記憶中都一直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父親。
“你一直都把我視作污點,從來都沒有正視過我。這樣的你,又怎會知道我為了打倒你付出了多少努力,做了多少準備?”
“如你所說,我是無能的弱者,是廢物,我沒有資格輕視任何一位對手。你、甚一哥哥、長壽郎、蘭太、信郎、俱留軀隊,我每一天都在以你們為假想敵進行模擬訓練,可你們有想過要怎么對付我嗎?知道我學會了什么?得到了哪些咒具嗎?”
“被傲慢蒙蔽雙眼,看不清敵人,也看不清自己,這就是你的敗因。”
真希緊緊地握住左拳,被燒掉的半截袖子下,有著流線型肌肉線條的手腕上是一條比黑刀更黑的黑繩編織而成的簡易手環。
手環上有若有若無的咒力盤旋纏繞,撐開一道無形的立場將火焰,準確的說是將咒術擾亂偏轉。
正是明理不惜放著夏油杰,也要從米格爾手上搶來的特級咒具·黑繩的其中一部分。
被五條悟硬磨掉一半,又被明理一分為二,真希到手的只有四分之一。
雖然沒有完整時候那么強力霸道,但真希也沒有米格爾那么人高馬大,不需要考慮攻擊的話,還是夠用的。
當然,要注意下具體的方法,畢竟范圍小了很多,要保證護住全身,真希需要讓身體縮起來,最佳的方式是抱頭蹲防。
老實說,有點遜。
還好真希不在乎打得好不好看,換五條悟肯定是不樂意的。
真希本來想用史蒂芬周的成名絕技“無敵風火輪”直接滾出去突臉——黑繩是擾亂,不是完全無效,周圍的火焰還在,被黑繩護住的真希也會受到間接影響,比如空氣溫度過高,偶爾也會竄進來點火星之類的。
直到她聽到了,父親從未袒露過的真心話。
這些話,斷絕了一個女兒最后的念想。
“感謝你,我的父親,沒有最后的那些話,我不會像現在這樣毫無負擔。”
“你說,孩子不應該成為父母的障礙,我不認為這是錯的。但這種關系應該是相互的,一起努力,共同前進。這樣,即便是障礙,也會被不斷跨越,這是我在離家之后才學會的。”
真希的目光有一瞬的拉遠,劃過辦公樓頂的明理,落在不知何時來到沙奈朵身后的明林美身上。
是她教會了真希父母與孩子之間該如何相處,也是她第一次讓真希體會到什么叫親情,什么叫父母之愛。
一個人生活和單親媽媽帶孩子,誰更容易?
相對的,時下風頭最勁的少年特級,母親卻是個平平無奇的三級咒術師,少年卻沒有過半句抱怨,反而對母親心懷愧疚。
等級高了,事情多了,陪家人的時間就少了。
這才是真希理想中的家。
相比之下,自己的父親——
“像你這樣什么努力都不做,只是單方面的認定為障礙,眼里只有自己的自私自利,才是你輸給直毘人老頭的最大原因。”
如果不是父親的“墳頭自白”,真希怎么都想不到她和妹妹能活是直毘人的意思。
雖然以那個老頭子的性格,說出的話不會太好聽,估計是——
家大業大,不怕養兩個廢物。
看這小臉長的,以后肯定差不了,當個侍女養眼也好啊,你不要就給我好了。
但在禪院家早已定型的風氣下,這就是最好的方式。
記事之后也有幾次瀕臨死亡,都是家主看似嘲諷打罵責罰,實則把人給保了下來。
禪院扇越是不當人,越是極端,就越發凸顯出直毘人的人情味。
這個老滑頭。
惠的父親離家之時大概也是這樣的心態吧。
因為一個人的雪中送炭般恩情,阻斷了仇恨的進一步發酵。
也好,本就打算做個了斷,就趁這次斷個干凈吧。
“從今往后,你我毫無關系——這一刀就當做女兒最后的,微不足道的關心,收下吧。”
說完,真希轉身就走,不再看身后本該是父親的男人一眼。
反正死不了。
最后的那一刀,真希留了余地,特地避開了心臟,以咒術師的頑強生命力沒那么容易死。
因為你,我獲得了生命,現在我用這種方式還上。
這就是真希的“微不足道的關心”。
這下子,徹底兩清了。
禪院扇卻不這么想。
我輸了?
我輸給了一個廢物?
我怎么可以輸?
這不是徹底證明了我就是個失敗者嗎?
這個該死的污點,阻攔了我一次還覺得不夠,還要一直阻攔我下去。
為什么不去死?
為什么要活下來?
既然如此,我就再次殺了你,這次一定要砍下你的頭顱,將你燒城灰燼。
徹徹底底。
憤怒、怨恨。
希望到絕望的落差感啃食著禪院扇的心。
讓這個眼中從來只有自己的中年男人陷入無盡的瘋狂。
此時此刻,他丟棄了所有的臉面,所有的理性,與混沌的咒靈沒有分別。
殺殺!
殺殺殺!
只要殺了她——
只要殺了她,一切就都沒發生。
殺殺殺殺殺殺殺——
憤怒與怨恨轉化為咒力前所未有地充盈著禪院扇的身體,硬是壓下了他的傷勢,讓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廢物,我都告訴過你了,你能做到的咒術師都能做到,你做不到的,咒術師也能做到。
沒有殺死我的事,你到地獄去好好懺悔吧。
舉刀。
刀身滿是過剩的咒力,讓斷去的太刀竟是有了朝野太刀發展的趨勢。(五尺以上)
看到這一幕的眾人反應各異。
有的不屑,有的閉眼似是不忍再看,有的則是面露嘲諷。
“白癡。”禪院直哉幸災樂禍地罵道,巴不得那對父母全死了才好。
扇的親哥哥,直毘人無言的灌著酒,表情苦澀。
怎么說都是他的弟弟,怎么可能無動于衷?
到底是什么時候,變成這個樣子的呢?
明明小時候不是這樣的。
有那么一段時間,他和自己一起被稱為禪院家的雙塔,在他們的支撐下,禪院家力壓加茂與五條,當之無愧的御三家領導者。
是因為咒術?還是因為家族本身?
這個古老而腐朽的房子是該好好地掃一掃了。
不然,真的會被五條家和加茂家甩開,成了御三家之恥。
一個家族的傳承不止靠武力,更要靠人心啊。
樓頂的明理和五條悟則是雙雙咋舌。
“還沒死心?真要逼真希下殺手?”
“腦子壞掉了吧。”
兩人并沒有出手的意思,且不說真希本身敏銳的五感和超人的反應速度,周圍的旁觀者也不會放著真希不管。
沒見沙奈朵已經準備好了念力。
黑暗中的達克萊伊也準備好了黑洞。
最不掩飾的是上方的美納斯和丑寶。
雙雙大張著嘴,水槍和咒具隨時可以發射。
之前不動是因為真希不想,真希要是不介意,都不用她出手,美納斯和丑寶就能把人收拾了。
最喜歡火系的對手了——美納斯如是表示,你有本事燒死我啊。
然而,阻止失心瘋的禪院扇的不是美納斯,不是丑寶,也不是沙奈朵、達克萊伊,甚至都不是精靈咒靈。
而是一個誰都沒有注意到的人。
除了肌肉和發型,其他地方都和真希一模一樣的少女。
她躲在五十米開外的低矮的樹叢中,手里拿著珍藏版的手槍中的步槍——競爭者。
一聲槍響。
雖然手槍的精度比較為人詬病,但真依在這方面有著異于常人的天賦,用左輪都能進行狙擊,何況是大名鼎鼎的競爭者。
一槍貫通了禪院扇的右肩,血花迸濺,只剩小半截的太刀脫手。
禪院扇一個踉蹌,險些倒地,卻又頑強地站了起來,像是自我催眠般自語著。
“還沒結束,我還不能停下來,我一定要,咒術解——”
又是一聲槍響。
這一次是膝蓋。
競爭者強大的穿透力粉碎了禪院扇的左腿膝關節,徹底剝奪了他的行動能力。
不僅如此,因為是用“構造術式”制造出的子彈,內部同樣裝填了高密度的咒力,在這股力量的影響下,禪院扇最后的支撐也失去了效果,整個人爬到在地,前探的右手距離真希的腳后跟僅有幾十厘米。
不管怎么不想停下來,禪院扇最終還是停了下來。
就像他一直以來的處境,一直都沒有走出自己的畫地為牢,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不僅距離前面的人越來越遠,也逐漸被后來者超越。
禪院甚一、禪院直哉這些小輩自不必說,如今兩個女兒也從他的身邊走過,他依舊一無所知。
他早已被時代拋下,連舊時代的余暉都算不上。
只余殘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