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
寒冷又寂靜。
于慊掛了電話,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著茶。
唐云風也沒有開口,靜靜地照應著茶水。
不時,于慊終于說話了。
“你師叔明天來后臺,先過來聊聊。”
唐云風點頭:“這挺好的呀。”
于慊突然就不喝茶了,只拿眼睛盯著唐云風瞧個不停。
可是看了半晌,發現他臉上始終只有微笑,并無半點異樣。
其實唐云風心里是松了一口氣的。
雖然孫悅還沒有答應,但他知道,只要這事兒被長輩們重視起來,那就八九不離十。
一個是德蕓社班主郭德剛,一個是師門大師兄于慊。
他倆放個屁,都比自己這個小輩說十句話,動靜還要大。
何況,孫悅也是個聰明人!
于慊道:“你今天去動物園,不是去看動物的吧?”
“不是,就是為了去找孫師叔的。”唐云風坦然道。
于慊樂了。
“哈哈哈,你倒是實誠,說說吧,你為什么對他這么上心?”
“嗯,怎么說呢,其實不光是為了師叔,也是為了小岳。”
于慊一愣:“哦,這里面還有小岳的事兒?”
唐云風點頭道:“對呀,我想請師叔幫小岳量活兒。”
“他們倆人適合嗎?”
于慊問完,突然覺得自己問的很多余。
眼前這家伙,別看年紀小,看人的眼光絕對屬于一流。
“小岳現在屬于上升期,正需要像孫師叔這樣手藝扎實,風格平穩的好角幫他托著底。”
于慊聽完,開始自己琢磨。
唐云風的話是沒錯,老演員幫小輩托底,這是最好的。
可這倆人的風格,完全不搭呀。
小岳的表演,走得是比較新穎的路子,甚至可以說比較偏。
而孫悅則不然。
他是真正屬于老派傳統的捧哏風格,講究得是四平八穩。
這種風格其實跟自己倒是屬于同一類。
不過,到了現在,自己已經漸漸淡去了風格這種東西。
這也是老派捧哏演員,努力想要達到的一種程度。
于慊很清楚,這里面很大的功勞,在搭檔郭德剛身上。
好的搭檔,是相互成就的。
他當然也希望孫悅,最終能走到這一步。
可問題是,小岳比起郭德剛來,那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
孫悅能不能適應得了小岳的風格,將這個底托穩?
小岳又能不能成就孫悅,讓他的手藝再往上拔高?
即便唐云風一臉的肯定,但他多少還是有些擔心。
畢竟,如果孫悅能進入德蕓社,那就是他出的面,總得對人家負責吧?
想罷,于慊忍不住再次問道:“爺們,你真的看好他們倆搭檔?”
唐云風笑道:“大爺,您放心吧,孫師叔和小岳肯定能產生很奇妙的反應。”
這話于慊反駁不了。
對與不對,都說不清,得往后瞧了才知道結果。
“成吧,咱不聊這個了,喝茶。”
于慊的性子就是這樣,糾結不清楚的事情就不糾結了,還是喝茶更重要。
甚至如果在大夏天,一根冰棍可能都比掙錢更重要。
關鍵在于,他這會兒剛好就想吃冰棍。
第二天中午。
于慊帶著三人來到劇場。
還沒進門,便看到一個大胖子剛好打另一邊過來,正是孫悅。
“師叔!”
唐云風帶著小岳和燒餅,拱手見禮。
“師哥!”
孫悅也向于慊打招呼,只是臉色有些復雜。
一向沾床就著的他,昨晚卻整宿都沒有睡好。
白天,他沒有料到幾個小輩,竟然會跑到動物園去找自己。
聊的還是加入德蕓社這種大事。
晚上,他更沒有料到,于慊竟然會主動給自己打電話。
客套完之后,聊的還是加入德蕓社的事情。
唐云風這幾個小輩的話,他可以不當真,回絕了事。
可于慊的話,他不能不重視。
這可是自己師門里的頂門大師兄,有他的照拂,自己無論在師門,還是相聲門,路都會好走太多。
哪怕自己心里有不同的看法,但這個面子必須要給。
所以,他直接請假就來了。
同時,他也知道,這里面肯定有唐云風在說話。
此刻,再次見面,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
“哈哈,咱倆這可巧了,德剛已經在里頭,咱進去說!”
于慊熱情的招呼著,半點沒有拿架子。
唐云風將兩位長輩送進休息室,便開始在旁邊自己練功。
有別的長輩來談事情,他就不太適合呆在里面了。
所以,他昨天晚上才會提前將想法告訴于慊。
別自己花心思把孫悅弄進后臺,被他們做了別的安排,那就整茬劈了。
休息室里。
郭德剛,于慊,孫悅三人坐下。
彼此關系連枝帶蔓,有些復雜,不過好歹都是老熟人,氣氛算挺融洽。
郭德剛在認真泡茶。
于慊看了孫悅幾眼。
“昨天小風說你都瘦了,今天這一看,你比過年在師父家那會兒,還胖了不少吧?”
孫悅懊惱道:“唉,胖了十五斤,喝涼水都長肉。”
郭德剛冷不丁來了一句:“你養的那大象沒瘦吧?”
孫悅片刻都沒有遲疑,當即接話道:“沒,池子里的王八倒是少了幾只。”
“哈哈哈哈~~”
三人皆笑,氣氛更加熟絡。
玩笑過后,開始聊正事兒。
郭德剛道:“昨天三個孩子找你去了?”
“嗯,都不錯,挺有靈性的。”
“哈哈,差遠了,難得你還愿意搭理他們!”郭德剛一揮手,又道,“你最近怎么樣?”
孫悅一聽,當然知道郭德剛不是在問自己,大象養得怎么樣了?
“瞎混唄,班子搭了散,散了搭,后面連起名字都頭疼,單子也少,一個月,幾個月都沒有一單,有時憋不住了,就上公園給老頭老太太表演去,反正也不指望這個賺錢了…”
房間里沒有外人,孫悅無奈的講述著一些經歷。
郭德剛和于慊也一直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
相聲市場的起起落落,在座的三位都算是有發言權的。
多難堪,多無奈的事情,他們都經歷過。
甚至比起郭德剛和于慊來,孫悅這些都只能算是小兒科。
于慊在戲劇團曾經十年沒機會說過一回相聲,工資最少時只拿過一塊兩毛。
郭德剛為了掙幾千塊的快錢貼補劇場,被人關在玻璃箱里整整兩天,供人參觀。
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頭,跟猴子沒什么兩樣。
終于,孫悅講完了。
郭德剛鄭重道:“來跟我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