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一。
時斷時續了幾天的雪,終于停了。
朝陽還沒有露頭,但一抹晨曦卻穿透層層阻礙,映在了東方。
這是個讓人看了心情舒暢的好天氣。
唐云風,小岳,燒餅,師兄弟三人默契的開始抄工具掃雪清路。
沒過一會兒,歸整完院子,三人各自一邊,做著自己的功課。
唐云風的功課比較雜,內容也多。
因為他現在同時有兩位長輩在授藝,郭德剛和于慊。
逗與捧,好似陰與陽。
形式不同,卻又同屬于相聲這個根,最后融合成一個圈…太極。
或者說是:圓滿。
藝多不壓身,這是唐云風所追求的。
何況,以他的條件,能撐得起來。
兩位長輩,顯然也看到了這一點,所以對唐云風的態度跟別人也不一樣。
郭德剛對其他弟子,講究得是“一個猴兒一個拴法”,但對唐云風則是無所不教。
于慊呢,打從13歲開始進入相聲班,到現在已經整整23年了。
可他性子隨意,怕麻煩事兒,至今還一個徒弟都沒收過。
別說擺知,就是口盟弟子都沒有。
但這回遇上了唐云風,倒是難得的認真了起來。
在家里跟于慊學,在后臺跟郭德剛學。
于是,這些內容,自然而然就成了唐云風第二天的功課。
可學手藝沒那么簡單,哪怕他的底子和悟性都不錯,也不可能一兩天就練到位。
所以,他的功課時長,從一個小時,到兩個小時。
最后,從早到晚,反正得空就練。
這股子狠勁,不但讓長輩們看得心生歡喜,更刺激著一眾師弟。
但凡稍一松懈,唐云風便成郭德剛嘴里的“你看看你師哥…”。
這讓大伙心里一直繃著弦,同時也對唐云風佩服不已。
尤其是小岳和燒餅,從早到晚跟唐云風形影不離,被鞭策得都快心里落下毛病了。
不時,正在練功的唐云風,耳朵里突然沒了燒餅的聲音。
他扭頭一看,便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只見燒餅正蹲在地上,面對著墻根。
他這是在干嘛?
唐云風躡手躡腳幾步走過去,便聽到燒餅嘴里,正小聲的嘀咕著什么。
他好奇的湊著耳朵聽。
可是聽了半晌,無奈,聽不清他在說什么玩意兒。
只是情緒很激烈,跟個瘋子似的自言自語。
可以肯定,燒餅沒在練功。
而是在…跟墻說話。
畫面很詭異。
轉念一想,唐云風猜到了幾分。
燒餅八成是被憋壞了,正在發泄。
說話是人的本能,連啞巴明知道自己說不了話,時常還會“阿巴阿巴”幾句。
做功課時倒是可以開口,但這跟自由自在的說話,完全是不一樣的感覺。
別看相聲演員在臺上,口吐蓮花,把觀眾逗得哈哈大笑。
但平常的功課,真的是一件相當枯燥的事情。
再好笑的包袱,你背個幾十遍試試?
這要還能覺得有意思,那精神病醫院,肯定有你一張床位。
不說別人,就連唐云風自己做功課時,也沒覺得多有意思。
純粹靠著一股熱愛,堅持著而已。
只是堅持來堅持去,最后就成了習慣,練著也不會那么難受。
唐云風大致弄明白情況后,嘴角咧了咧。
沒有說話,又悄沒聲的退了回去,繼續做自己的功課。
他沒吃過這種苦,并不能完全理解憋著不給痛快說話的感受。
該不會真能把人逼瘋吧?
旋即一想,唐云風心里又釋然了。
這事,郭德剛和于慊都知道,如果真的會出問題,他們不可能不說的。
既然沒說,那就問題不大。
果然,燒餅發泄了一會兒,又站起來繼續做功課。
同時還跟做賊似的,偷摸著左右觀察了一番。
發現沒人注意到自己,咧著嘴無聲的笑了,臉上還有些小得意。
唐云風的余光掃視著這一切,最后嘴角也若有若無的露著笑意。
哼哼,既然這樣,那這事兒就不能這么輕易過去了。
事兒雖小,但很重要。
人最難的,就是改變自己的習慣。
比如戒煙、戒酒、運動、減肥。
任何嗜好和習慣都是這樣,最難受的就是打頭這一段日子。
如果起頭放水了,那后面指定堅持不住,千萬別信“明天開始”這種鬼話。
熬過去了,也會越來越習慣,最終把這毛病徹底改過來。
做完功課,吃完早飯。
于慊照例準備陪白慧明去溜彎。
唐云風突然說道:“大爺,大娘,我們三個出去逛一下街,中午可能不回來吃飯了。”
眾人一聽,兩大兩小都有些意外。
大家相處了有些日子,也算熟絡得很。
唐云風跟郭德剛一樣,不喜歡湊熱鬧,這是事兒大家都知道。
別說逛街,簡直連門都懶得出。
就呆在家里。
有時陪于慊喝茶,擺龍門陣,一坐就是一下午。
有時他自個兒看書,通常也是一看就幾個小時,半天不見他動彈一下,連姿勢都不帶換的。
關鍵他還怡然自得,臉上沒有半點不耐煩。
這性子,哪像個年輕人,活脫脫跟個小老頭似的。
可今天這是怎么了,太陽打西邊出來啦?
聽到逛街,小岳和燒餅倒是高興。
唐云風是不樂意上街,他們倆是沒空也沒錢上街。
尤其是小岳,以前得空就在家照顧大黃二黑它們。
三雙眼睛都瞅著于慊倆口子。
于慊笑道:“成呀,出去走走挺好,年輕人嘛,不能總呆在家里,以后大爺帶你出去玩。”
白慧明也幫腔:“小風,你大爺說得對。”
說完,她從小包里掏出兩百塊錢,遞給唐云風。
“你們上街多買點零嘴吃。”
唐云風當即擺手:“大娘,這我可不能要。”
他們仨吃住在這里,就已經很叨擾了,怎么還能要錢?
“哎呀,大娘給你們點零花錢怎么啦?”
“不行,這樣我們太沒規矩了,師父知道了會罵死我們的。”
一番推脫,唐云風終究沒有將錢收下。
不過,等出門的時候,他卻瞥見白慧明將錢塞進了燒餅的口袋。
唐云風不是一個多事的人,只當沒瞧見。
轉眼,三人出了門。
行不多時,到了公交車站,937路公交車也剛好進站。
唐云風帶頭上了車。
天氣太冷,出門哪有貓在家里暖和,所以車上人不多,只有零星的三五個。
師兄弟三人在最后一排坐好,隨著晃晃悠悠地的公交車進城。
唐云風上車之后便閉著眼睛,不知在想著什么。
小岳和燒餅兩個人可就不安靜了。
臉貼在車窗上,一哈氣便是一層白霧,拿袖子一擦,接著往外瞧。
他們一個來自東北,一個來自河南,都是苦人家的孩子。
繁華的燕京,至今都屬于那遙遠的圣城。
哪怕他們此刻,就踩在這片土地上。
不時,小岳回過頭來。
“師哥,我們在哪一站下車?”
唐云風眼睛沒睜,想也沒想,嘴里直接吐出幾個字:“燕京動物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