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究竟是…”
“什么…”
無論是少微、龍伐,還是江舟,都被眼前一幕驚住了。
天地之間,全是那流泄而下的火雨。
斗大的紅光拖著長長的尾焰,宛如群星墜落。
滿眼皆是扭曲的究竟。
似乎整個人間都被這陣火雨變成了烘爐。
仿佛天地的末日,令世間之人都陷入驚恐。
太極宮前,唐王李世民與一眾賢臣都滿面驚色,李世民更是一臉鐵青。
皇宮內外,百萬明光玄甲,具已列陣以待。
道道血炁騰空,與上空彌漫的皇皇金云糾纏,成一片血金之色。
一座巍峨的閣樓于其中若隱若現。
一尊尊人像列位其中。
忠臣賢良,誦錦繡文章,述赫赫武功。
人道皇皇,綿綿蕩蕩。
欲與天抗!
不過,很快人們就發現,這滅世之災不過是虛驚一場。
那些火雨看著鋪天蓋地,實則似乎離著這里很遠很遠。
隨著火雨落下,便越來越小。
不是變小了,而是越往下落,人們越能發現這陣火雨離著自己極遠。
遠到只落下一半,人們就幾乎看不清,也不知究竟落向何方。
李世民君臣諸人最早醒悟過來,臉上神情漸緩。
天上種種人道異象也漸漸消隱。
不過李世民目中仍有幾分難看之色。
“諸卿,可有見解?”
身后魏征沉吟半晌,沉聲道:“陛下,恐怕是天庭有變。”
“天庭?”
李世民輕聲念叨,良久慨然長嘆:“天威之下,我等凡人,終究難逃螻蟻之命。”
“道門…”
身后群臣皆垂首。
李世民雖只提了道門兩字,但以這些老臣多年跟隨他的默契,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只是此事事關重大,群臣皆不敢擅言。
天上火雨漸消,天地間的火光也褪去,乾坤重歸安定。
李世民沉默許久,才回頭道:“我聞洛州之地,多有百姓禮神,此神居西方,其形長丈六尺,金黃色,頂有光明。”
“不知諸卿可有聞之?”
群臣面面相覷,目有異色。
片刻,長孫無忌道:“陛下,臣曾有耳聞,此神名‘佛’,莊嚴慈悲,常濟眾生,有大法力、大智慧。”
“是嗎…?”
李世民喃喃道,卻再無下文,似乎便只是隨口一提。
摘星觀前。
少微與龍伐仍滿面驚懼。
江舟見火雨消隱,神色已經恢復如常。
因為他心中已經猜到這是什么。
五百年之期,天降火雨。
這也太過巧合,那就不是巧合。
雖與他所知有些出入,但大抵不會錯了。
十有八九,是那只猴子已經開始惹禍了。
只不過…
這時機也太巧了。
如果確實是那只猴子在鬧騰,那天上想必已經亂成一團。
雷部諸神正是天庭斗戰主力,此時絕對不可能顧得上下界之事,也不大可能來找他這個“小嘍啰”的麻煩。
他江某人洪福齊天?
江舟這里尋思,少微和龍伐卻已經被那仿佛滅世的火雨之威嚇得夠嗆。
此時還在喘息。
良久,少微才面色蒼白道:“江道友,言盡于此,我與龍伐師弟自今日起,也要在摘星觀中閉關靜修,以待五百年之期,”
“江道友若不嫌棄,便與我二人為伴,道友道行高深,我二人也能時時請益,何如?”
這上古世界真是太危險了。
少微倒是有機緣進來過數次,不過前幾次都是被高聲語帶著,而且時間最多也不超過一載。
這次自己進來,期限還是五百年之久。
見了這等恐怖異象,他都懷疑自己能不能活過五百年之期。
又哪里還敢到外面去浪?
還是好好茍在摘星觀中修行吧。
江舟對少微的邀請卻并沒有什么興趣。
他并不介意茍起來,不過心里卻對這個摘星觀有點膈應,讓他在這里茍上五百年,得瘋。
還是算了。
“道友與尊師的美意,我記下了。”
“不過江某尚有別的去處,就不叨擾二位。”
隨口敷衍了幾句,江舟便告辭離開。
龍伐朝江舟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說道:“師兄,我怎么覺得這小子似乎知道方才那火雨是怎么回事?”
少微眉頭緊簇,似乎有些出神,聞言隨道:“或許吧。”
龍伐有些不悅道:“都說這惟揚侯為人張狂,卻也太過狂了些。”
“此間豈是現世可比?如此不知好歹,要是他不聽勸告,被人尋上門來打殺了,死也死了,倒要累得咱們被師父責罰。”
“那倒也未必…”
“這位惟揚侯雖狂,卻非無智之人,且看吧…”
少微搖搖頭,扭身回轉摘星觀,龍伐連忙跟上。
轟然一聲響,兩扇門戶緊閉,淡淡月華籠罩,似隔絕了塵世。
江舟從摘星觀出來,想要去看看林疏疏幾人怎么樣了,忽然想起這是皇宮,自己并不認識路。
原本想著,皇宮里侍衛內官宮女什么的,應該到處都是,隨便走走便能撞上。
可沒想到走出了好遠,拐過好幾座宮殿,竟然都沒遇上一個人。
就離譜。
不過話說回來,李二這廝真浪費,這么多房子就空置著不用了。
索性也不去管,就這么在皇宮里隨意閑逛起來。
也不想用神通,他就不信,這么大個皇宮還沒個人?
皇宮確實大,七拐八彎,巷道縱橫,宮闕重重,要不是他道行高深,早就轉昏頭了。
“咦?”
閑逛了許久,江舟便發現眼前的景色熟悉了起來。
就是他們進宮之時,林疏疏幾人留下休息的地方。
他剛才真是漫無目的隨便逛的啊,運氣?
江舟搖搖頭,走了進去。
一番詢問,三人都無大恙。
不過林疏疏卻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之中,一直昏迷不醒,身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寒氣逼人。
“疏疏他修煉的是玉劍城的玉骨冰鑒,此番重創,怕是令他因禍得福,要脫胎換骨,不過…”
素霓生說著,忽然面露難色。
猶豫片刻方道:“適才異象之時,我忽得門中前輩傳訊,令我前往師門秘境…”
師門秘境?
江舟頓時知道他為何猶豫,便笑道:“你該不會是想留下與我‘有難同當’吧?算了吧,那雷府雖難纏,但我也并非毫無根底,”
“再說了,你們留下,其實也于事無補,反而會拖累于我。”
“唉…”
素霓生知道江舟此言不假,他的道行雖已進境極速,與江舟相比,到底還是差了些。
不過也明白這話大抵還是為了安他的心。
當下道:“好吧,既如此,我便暫時帶疏疏一同回返,他此時狀態實在不便,我師門秘境之中,當能護他周全。”
語聲一頓,從背后解下一劍,遞了過來:“此劍乃我門中一位長輩所傳,名為袖里青蛇,我那長輩曾言,此劍為我純陽一脈祖師成道之時佩劍,內中有那位祖師一縷神念,可護我三次,”
“我既回返秘境,一時也用不上,江兄暫時替我保管吧,若遇危厄,拔出此劍,當能助你脫離危困。”
江舟接過長劍,撫過劍鞘,頓時感應到劍中所蘊的純陽之氣,磅礴浩蕩,仿佛有一輪大日裝在其中。
深吸一口氣,看向素霓生,見他溫笑之中隱現一絲愧意。
便道:“好,那我就卻之不恭了,為你保管一段時日。”
素霓生頓時松了一口氣。
江舟看向高柢:“高兄,你又作何打算?”
高柢懶洋洋道:“我在這東土無根無源,還能怎么打算?此處繁鬧,與大荒不同,既然來了,我也正好見識見識東土風貌,反正黃龍沒了,莪也沒本事遠渡重洋,回返大荒,怎么,你想趕我不成?”
江舟笑道:“你若不怕我麻煩纏身,只管留下便是。”
數日后。
“江兄,今日一別,當有再會之期。”
皇宮外,素霓生與江舟最后道別,推著昏迷中的林疏疏,很快沒入人流之中不見。
“怎么,你還舍不得他們?”
高柢蹲在道旁,眼睛盯著過往行人,來回轉動,似乎對這些來來往往的大唐百姓、各色人物都極感興趣。
江舟也不否認:“朝夕相對數年,乍然分別,自然有些不舍。”
“他們都是根腳深厚之人,你與其為他人擔憂,還不如想想你自己。”
高柢有些不舍地收回目光,饒有興趣地看向江舟:“無故被你們裹挾至此,也兩三年了,我到現在還沒看出你到底是什么來頭,他們兩人似乎也一無所知,”
“我很好奇,你哪來的膽氣,敢去招惹神雷玉府這般所在,現在還絲毫不懼他們來報復?”
“誰說我不怕?”
江舟撇撇嘴,也走過來蹲到他旁邊,說道:“我現在可是怕得要死,不過沒辦法啊,我可比不得你們,個個都有根腳,靠山也一個比一個大。”
“你不想說便罷了,我也懶得問。”
高柢只當他是敷衍,擺了擺手,便道:“肚子餓了,這地方上哪里可以找到吃的?”
“這個…”
江舟一怔,旋即臉色古怪道:“我忽然想起一件嚴重的事…”
“你可有金銀嗎?”
高柢也一怔:“金銀?我叔歜國倒是遍地都有,不過那些破石頭要來何用?”
江舟:“…”
遍地都有…破石頭…
他此時真的好后悔啊,當初在大荒怎么沒低低頭,在地上多找找…
兩手搭在膝上,垂下頭,有些無力道:“很遺憾地告訴你,咱們不僅要餓肚子,恐怕還要露宿街頭…了…”
“骨碌骨碌…”
忽然一團銀燦燦的物事落到地上,骨碌骨碌地滾到兩人面前 江舟和高柢都茫然抬頭。
一個一身羅緞織物,十分富態的人在兩人身前不遠,盯著江舟,搖搖頭:“長得倒挺俊的,怎的淪落到這般田地?”
又看向高柢:“這個丑了點,身子倒是壯實,手腳不缺,找點活計不好?嘖嘖!”
江舟低頭看了看自己,抬頭茫然道:“我像乞丐么?”
那光鮮的胖子干脆地搖頭:“不像。”
“那你…”
話沒說完,胖子便朝一邊指了指。
江舟看去,這時才發現,道旁蹲了好幾十個人,黃白黑各色膚色都有。
都是衣著整潔干凈,甚至比這富態胖子還光鮮亮麗,卻不時地朝過路之人拱手乞討。
此時大多數都兩眼發亮地盯著地上的銀子,似乎隨時會撲過來。
江舟:“…”
什么鬼!
富態胖子道:“我大唐乃天朝上國,長安城萬邦來朝,許多外邦客商都想到我大唐行商,只不過我大唐雖富,卻也不是人人都有本來能來撿錢的,說不得,還得像他們一樣,賠個精光,”
“都知道我唐人良善好客,都想討些盤纏回去,或許還能東山再起,吶,就跟他們一樣。”
“不過我唐人再是良善,也不是傻子,我也就是看你年輕才施舍你,他們?嗤”
江舟臉皮抽抽:“那個,你誤會了,我不是乞丐。”
胖子撇嘴:“那你要不要啊?”
江舟一手探出如電,將銀子撈在手中:“要!”
胖子一笑:“年輕人,聽我的,拿著錢,回去吧。”
說著,便背著手慢悠哉悠哉地走了。
江舟:“…”
想了想,江舟手中咒印變幻,結了個甘露印,朝著那胖子遠遠打了過去。
咒印在他脖后印落,一明一滅,便隱于無形,胖子毫無所覺。
江舟現在已曉因果之道,知道因果難解,這也算是還他一果了。
以他的法力,十年之內,此印當能護胖子百病不生。
低頭看著手中的銀子,有些出神。
他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銀子有了,走吧,吃飯去!”
高柢卻不管那么多,直接起身,拖起江舟。
他不是江舟這等修士,可以長時間辟谷,挨不得餓。
當初在黃龍背上,不知道讓他吃了多少過往鳥獸。
皇宮里住著管飯,出來了卻不可能還管你。
“哎喲!”
走了沒多遠,江舟忽然腳下被什么東西硌了一下。
抬起腳一看,一串黃澄澄的物事躺在地上。
這是一貫銅錢。
江舟拾起,左右張望。
這時再怎么樣他也意識到真的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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