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仁港外海域。
視線昏暗的海面上幾乎伸手不見五指,除了浪潮拍打的聲音不絕于耳之外,就只有兩個明滅不定的紅光,在黑暗中一閃一閃的發亮。
盤腿坐在那里的陳敬輝用拇指和食指將煙頭掐滅,然后隨手將煙頭扔進海水里,任由鼻腔冒出兩道宛若箭矢的煙霧,最終緩緩消散。。
“起來了,時間要到了。”
伸手怕了拍同伴,示意對方熄滅煙頭,兩人這才從甲板上站了起來。
陳敬輝那張被風吹日曬的粗糙臉頰對著遠處,手扶著船頭,然后深深地吸了口咸濕的空氣。
“輝哥,干完了這票我想金盆洗手。”
一旁的同伴突然開口說了句讓陳敬輝始料未及的話。
他微微偏過頭,看了一眼神色稍稍有些緊張的同伴,略微考慮了一會兒,然后突然笑著說︰“好啊!”
“呃,輝哥,我說了干完了這票不干了?”那人似乎對陳敬輝的反應有些意外。
“我知道。”陳敬輝瞇了瞇眸子,目光望向了海面︰“干我們這行的,有了上頓,未必有下頓,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總會不踏實。離開也好。”
“輝哥,我知道你缺人,但阿芬她…”
“我懂。”陳敬輝怕了拍男人的肩膀︰“男人有了娘們就沒有了沖勁兒,在過一些打打殺殺的生活就不合適了。但干我們這一行,不敢拼命就有沒用了。那邊不會將這種特殊航線交給不敢拼命的海盜。”
他伸手指了指身后的不遠處的幾條快船︰“做完這一票我會做主,給你分一份厚禮。”
“我…謝謝輝哥。”
“謝我什么。”陳敬輝從懷里掏出懷表,然后看了一眼︰“時間差不多了,叫兄弟們準備好,準備過關!”
幾分鐘后,五條快船一字擺開,船身開始彌漫著濃霧,然后沿著某條航道,朝著海岸緩緩駛去。
在這片海域上,常年是有東遐來國的軍艦在不斷游戈的。
當然,因為花了不少錢的緣故,陳敬輝他么自然可以提前知曉東遐來國軍艦的巡視路線,從而“巧妙”的規避開。
他們畢竟只是小海盜,無法像某些大商行一樣可以明目張膽的過關,他們只是附庸在某些組織背后吃點“殘羹剩飯”的“螞蟻運輸者”,乃是某個利益食物鏈中最小的一環,但卻也是某個“特殊渠道”的組成部分。
像他么這樣的“螞蟻運輸者”在普仁港外海比比皆是。
只是,像他們這種小蝦米就享受不到某些團體的特殊待遇了,就算是運輸貨物也只能自己自負盈虧。
若是運氣不好遇上風浪,或者被黑吃黑,在或者撞上東遐來國的軍艦,那么幾船的貨物大概就要打水漂了。
尤其是東遐來國的軍艦,雖然內部有“鼴鼠”出賣了巡視路線,但若是“不湊巧”被軍艦當場撞到,那么那群“火雞軍”大概也不介意吃的個滿嘴流油。
但今天晚上的運氣似乎不錯,幾條船在霧氣的掩護下闖過了巡視區,平安的靠近了近海岸。
按照以往的經驗早就該有人在岸邊接應了,只是船只在近海岸停泊許久,海邊上依然沒有熟悉的暗號傳來。
“有些不對勁兒。”等了近半個小時,陳敬輝終于有些沉不住氣了︰“叫兄弟們打起點精神,我去岸邊看看,要是發現了什么問題,優先保住貨物!”
“好。”
陳敬輝說完一個猛子就扎入了水里,宛若一條黑魚般在海水中奮力疾馳。
在海盜中他有個名號叫“浪里白條”,在大海之中生活幾乎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樣,因此速度自然飛快。
但十幾分鐘后,渾身濕漉漉的陳敬輝跳上甲板,眾人見他整個臉色都變得微微有些難看。
“輝哥,怎么樣?”有人問著。
他搖了搖頭︰“岸邊一個人都沒有。”
“沒人?”手下的兄弟微微一愣︰“會不會是我們記錯日子了?”
“記錯你個頭啊!昨天可是老大的生日!”
“那這是怎么回事?是接應的人記錯了?”
看著手下的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陳敬輝的臉色陰沉似水。
“大哥,怎么辦?”
暗中以往的規矩,若是貨物交易出現了變故,自然是要馬上離開的,畢竟安全最重要嘛。
但看著一張張粗糙發白的臉,陳敬輝想要說出什么,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畢竟,這幾船貨物光運輸的途中往返就接近了三個月,他們一路上經歷風暴海嘯,還有提防同行的黑吃黑,甚至有得病的、有酒醉落水的、有遭遇到海上超凡事件掛掉了的,等等意外消耗的幾條人命繼續救濟,這可是需要將這些貨物販賣掉換成錢和資源,才能給大家分潤啊!
站在哪里想了想,陳敬輝談了口氣︰“這樣吧,我入趟城,你們在這里等著。若是在凌晨三點我還沒有回來,你們立馬離開近海!”
“大哥,路上你也聽到了,三遐好像要打仗了。這個時候你入城豈不是正撞到槍口上?”有人勸說。
“管不了那么多了,照我說的辦。”
簡單的做了安排,陳敬輝就再次潛入海里,朝著遠處的普仁港游去。
一路上,陳敬輝的確是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兒,因為除了普仁港超凡者巡查更加密集之外,他還感覺到了整個城市竟然還出現了一種荒涼蕭條的意味。
雖然現在已經黑夜了,但普仁港畢竟是區域性強國東遐來國的首都,那是天南首屈一指的大都市,這種大型城市的夜晚不說夜夜笙歌吧,但怎么也不該像現在這樣充滿死寂的氣氛。
若不是偶爾能看到行色匆匆的行人,陳敬輝甚至覺得自己來到的不是一國首都,而是某個充滿了破敗頹廢氣息的死亡之城!
就這樣,帶著滿身疑惑,一個小時后,陳敬輝潛入了某座莊園。
“浪里白條?”在某座莊園里,陳敬輝沒有找到接頭人,反而在這里看到了一位同行。
“吳老六,你怎么在這里?”陳敬輝的神情有些謹慎,目光也止不住的四處打量,似乎生怕對方設下陷阱。
“自然是和你一樣的原因。”那人笑了笑,也不意外。
“你也是來找張先生的?”陳敬輝似乎想到了什么。
對方大概率也是張先生這條線上的人。
難道和他一樣,都是在交接的時候出現了問題?
“張先生?”那人微微冷笑︰“那個家伙早就破產跑路了,之前來找他的人不少,我們怕是最后一批找他的人了。”
“早就跑了?”從這位同行的口中,陳敬輝察覺到了事情有些不對勁兒︰“什么意思?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那人目光打量著陳敬輝,但看著他風塵仆仆,不修邊幅的模樣,當即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原來是去進貨了,呵,也算你倒霉。”
“什么叫算我倒霉?”陳敬輝的眸子里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不要這樣看著我。呵呵,倒霉的又不止你一個。”那人聳了聳肩,雙手一攤道︰“別說你了,我們這一條線上的,無論是諸多同行,還是我們曾經仰望不可及的大商行,甚至包括整個利益鏈的背后大東家,大概都算崩盤了!”
“崩盤?”陳敬輝微微一愣。
“因為包括張先生在內,那些人都已經沒有錢了。”某個家伙嘆了口氣︰“不要說張先生那些人,就是陳先生,許先生,包括農糧食署,甚至整個東遐來國的各行各業,大概都算得上是哀鴻遍野。如今人家是自顧不暇,哪里還有條件吃下我們的貨物?”
見對方不像是在危言聳聽,而且,一路上陳敬輝的確是察覺到了一些異常,慢慢的,他的心不由得微微一沉︰“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那人挑了挑眉說︰“不過暗中有小道消息在流傳,好像和一個人頭值上百億銀元的家伙有關…”
“上百億銀元?”
原國駐東大使館的辦公室里,顧孝仁看著武官處遞來的情報翻看了一會兒,然后忍不住挑了挑眉說︰“這個時候還有人能拿得出這么多錢?”
“據說是海盜聯盟里流出來的消息,由大大小小上百個組織集中分攤。當然,我覺得還是虛晃一槍居多的,拿不拿的出都是一個問題。就算有,也未必有人愿意拿出這么多錢。”說到這里,陳丘頓也忍不住看了一眼顧孝仁的腦袋。
“你干嘛?”某個家伙略顯警惕的盯著他。
“呃,沒事。”陳丘頓摸了摸鼻子。
他只是想要看看,價值上百億的頭顱到底有什么與眾不同的,畢竟,就連十大海盜王的賞金也沒有達到如此夸張的地步。
“這里面,應該還有普仁港當局在推波助瀾吧?”顧孝仁摩擦著下巴說著。
但陳丘頓反而考慮了片刻,然后有些嚴肅的說︰“我覺得,無論是普仁港當局有沒有參與懸賞您人頭的事情,但接下來您勢必要注意一下自身安全了。”
畢竟,顧孝仁現在實在是太招人恨了!
將整個東遐來國的各行各業搞成了行業凜冬,砸了無數人的飯碗,這里面涉及到的利益組織何止是一個!
東遐來國可是天南小霸王啊,乃是區域性強國,這樣一個國家經濟出現了嚴重的問題,對于周遭其它國家的經濟會沒有影響嘛?
這涉及到的人多了去了。
眼下的顧孝仁在東遐來國不說舉世皆敵也差不多了,如今想要讓他去死的人大概可以從普仁港排到中治港好幾圈,甚至已經逐漸蔓延到了整個天南,因為事件發酵愈久,某些影響的范圍就愈大,若是普仁港當局挺不住讓事態一發不可收拾,那么,眼下普仁港的社會形態還只是毛毛雨,說不定更大的危機仍然處于醞釀和爆發的邊緣。
“這方面我會注意的。”
顧孝仁坐在哪里啃了啃手指︰“不過,眼下砸了這么多關聯者的飯碗,熱鍋螞蟻的家伙那么多,你說,誰會第一個找上門來?”
“第一個?”陳丘頓想了想,然后搖了搖頭。
但顧孝仁卻微微嘆了口氣︰“真不禁叨咕,說曹操曹操就到。祂來了。”
“祂?”陳丘頓似乎愣了下。
但就在這個時候,某個淡淡地聲響突然在辦公室內回蕩︰“顧大使好敏銳的靈覺。”
隨著聲音落下,陳丘頓突然感覺到脊背微微有些發涼。
他立馬站起身子,然后想要回頭,但顧孝仁卻開口阻止了他。
“不要看祂。”顧孝仁指了指大門︰“你先出去。”
“大使!孝仁!”
“沒事的。”
在顧孝仁強硬的示意下,陳丘頓不得不離開這里,并且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因為他猜到了,對方應該是他難以對付的存在。
“出現在辦公室的那位是什么等級?”站在樓道里,陳丘頓突然開口問著。
腦海中微微有些沉默,但許久之后,某個家伙海上開口說著︰“應該是位半神!”
“半神?”
“顧大使似乎早就猜到了我要來。”
大使館的辦公室里,一個全身散發著黑霧的家伙淡淡地說著。
顧孝仁坐在辦公桌后面,目光凝視著對方說道︰“我不光知道你要來,還知道你原本是打算來殺我的,但現在嘛,可能在考慮著要不要放棄。”
某個家伙︰“…”
“繼續。”
顧孝仁笑了笑說著︰“若是我沒有發現你,你大可神不知鬼不覺的弄出一些意外,將原國駐東大使弄死在大使館里,到時候普仁港當局百口莫辯,畢竟如今的局勢,的確是能讓他們成為第一嫌疑人。只要我死了,此舉定然會引起東原兩國的交惡,甚至在天南爆發一些軍事沖突也未必可知,到時候,無論是局勢如何變幻莫測,原國方面可能都暫時沒有時間去搭理你們。”
“這叫犧牲我一人,從而顧全大局。”
某個家伙沒有回應,但微微沉默了片刻之后,卻又開口說著︰“那顧大使為何又說,我現在在考慮著要不要放棄?”
顧孝仁嗤笑,挑釁般的揮了揮手︰“你特么又殺不了我。”
某個家伙︰“…”
“不試試怎么知道?”那家伙繼續說著。
但顧孝仁卻身體前傾,然后俯身在桌面看著祂說︰“你問問你自己神性,你殺的了我嗎?”
半神級別傳說生物的感應極為敏銳,尤其是眼前這個家伙,幾乎已經達到了這個領域的巔峰,在預知危險方面已經可以做到金風未動蟬先覺,更不要說祂本身就是大荒落命運流派的半神了,更善于這個領域的推衍。
顧孝仁甚至懷疑,眼前的這個家伙就是當初遮掩武官處前任武官,鄭佑銘之死的那位命運流派的半神!
而且,對方的確也是有這個動機的。
“我的‘神性’告訴我,我好像的確殺不了你。”那家伙聲音微微有些低沉︰“但我很好奇,一位剛剛晉升不僅的傳奇者,是如何抵御一位半神的刺殺的!”
顧孝仁︰“…”
嗯,但他絲毫不慌,也懶得繼續說些什么。
不過,無論是顧孝仁,還是祂都明白,有些事情一旦出手就回不了頭,而祂現在還有回頭的機會。
祂畢竟海上有些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