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于黑夜中的四國酒店寂靜無聲,周遭的路燈也只有幾盞亮了起來,昏暗的視野根本觸及不了多遠,只是抬頭一望,眼前的場景就已經徹底被黑暗隱沒了。
這已經是蒼白之夜發生的半個月之后,但每當看到酒店高處已經消失的第十八層,樸國昌都心有余悸,臉上還露出了幾分難以言喻的神色。
沒錯,哪怕事情似乎已經結束了,但四國酒店畢竟是事發之地,里面還殘存著不少超凡痕跡,甚至一些負面狀態也遺留甚多,這些都需要外聯部的專業人手,來進行相關的封存與處理。
樸國昌就算是維持外圍秩序的專業人員。
他靠在昏暗的墻壁里,緊了緊身上的呢絨外套。
因為某種負面狀態的遺留,四國酒店周圍的溫度要比其它的地方低上許多,估計一塊冰放在這里都不會化掉。
要知道,現在可是炎熱的夏季啊!
如此想著,樸國昌更后悔沒有穿得更厚一點的外套了。
他不過是一位第二級的超凡者,甚至釋放能力還需要某些音階來輔助加持,這導致以他的體魄未必能扛得住這種不同區域的巨大溫差。
弄不好會生出一場病來。
“哇——哇——”
粗劣嘶啞的聲音突然嚇了樸國昌一跳,他猶如驚弓之鳥的抬起頭,看到了遠處樹枝上漂浮的模糊身影。
之前在四國酒店的遭遇似乎已經在他心尖留下了某些印記,他連忙掏出部里配發的光符咒,用力捏碎,然后朝著遠處的樹梢扔了過去。
一個碩大的光球驟然亮起,將方圓數十米照耀的有如白晝。
樸國昌看到了樹枝上出現的身影,竟然是一只大號的烏鴉,眸子如血,看到光球后瞬間蒲扇著翅膀離去。
“怎么回事?”
有同事察覺到了光符咒的釋放波動,幾個外聯部的同事跑了過來。
其中負責守夜的理事也被驚動,竟然是樸世基。
“發生了什么事?”
樸世基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沖著眼前這個家伙問著。
“樸、樸理事,是烏鴉!”樸國昌指了指遠處的樹梢,但烏鴉早就已經沒用了蹤跡。
“烏鴉有什么好怕的?”某個課長撇了撇嘴︰“一只鳥就把你嚇成這樣?還動用了光符咒?”
在云國的職場,大概很少有下級敢與上級頂嘴。
無論他的言論與行徑正確與否。
幾乎是某種習慣了。
樸國昌自然也不敢。
“那只烏鴉長什么樣子?”
這個時候,樸世基突然問了句。
樸國昌想了想,比劃了一番,但突出的一個詞就是大。
起碼比尋常的烏鴉要大,而且最少有四五歲的孩童大小。
“這是烏鴉?老鷹也不過如此了!”
幾位同事議論著。
但樸世基卻瞇了瞇眸子,來到了那顆樹下。
一顆平平無奇的綠化樹,軀干還沒有成年人的大腿粗。
樸世基摸了摸樹干,感覺指肚冰冰涼涼的。
有陰郁之氣殘留其中。
是某種超凡波動。
看來那只烏鴉的確有些不正常。
樸世基站在哪里想了想,然后說道︰“通知下去,讓科室的人提高警惕,剛才似乎有超凡物種在窺視著四國酒店。”
只是,一片狼藉的四國酒店,又有什么好窺視的呢?
樸世基有些不解。
與此同時,一只展翅足有一米半左右的烏鴉正在無聲無息的漂浮在白云港上空。
它血紅的眸子凝視了四國酒店幾眼,然后朝著遠處的方向飛去。
一路盡是黑暗,哪怕下面亮起的路燈也并不多,因為這個時候路化做到并不好,很多煤氣管道甚至未曾通入千家萬戶,更不要說用來供給路邊的煤氣燈了。
烏鴉在白云港的上空盤旋了許久。
它似乎有某種夜視般的能力,哪怕黑暗中它依然能辨別方向,最后飛到了海邊的某處。
它身上的毛發開始退化,變成了灰色的長裙,一雙翅膀則伸出了細藕般的手臂,兩只赤腳懸空,緩緩朝著遠處走去。
烏鴉變成了一個女人。
還是一個狀態有些詭異的女人。
它來到了一排倉庫前。
碼頭的貨運中轉地。
而且這處倉庫之前還發生了一件讓人津津樂道的事情。
那大概是蒼白之夜的第三天,有巡視廳收到了匿名舉報信,發現這間倉庫關押了不少來歷不明的人。
巡視廳的警員趕到之后,發現里面關押的家伙,竟然是幾天前集體失蹤的那一百七十六位上層人士。
當初這個案子鬧得可是沸沸揚揚,但因為某些原因卻被故意冷處理了。但沒想到不過是幾天之后,這些原以為都已經被害了的上層大亨,卻都出現在這處狹小骯臟、污垢遍地的倉庫里面。
這些家伙大多都只是受了些皮外傷,很多人都是餓昏過去的,死的到是沒有。
據說,外聯部曾經派人過來調查過,但卻一無所獲。
嗯,最后被定性為非法的秘密結社團體所為。
當時還作為云國街頭巷尾的怪誕詭奇到處流傳。
不過,夜深人靜,一只烏鴉變成的女人出現在這里,無論如何都顯得有些不正常。
烏鴉女輕易的掰斷了門鎖,打開了倉庫的門,然后施施然的走了進去。
在倉庫里轉了一群,烏鴉女在四個角點燃了四根紅色的蠟燭,緋紅色的光芒籠罩在了倉庫里,它施展了某種能力,似乎在追朔著之前發生的某種場景。
過程極為順利,直到快要進入某個點,四根紅色的蠟燭突然熄滅,緋紅色的光芒也驟然消失,追朔似乎出現了失敗。
烏鴉女面無表情,甚至毫不意外。
因為簡單的追朔若是能發現問題,外聯部早就該有所動作了。
但它似乎有不簡單的手段。
它這次直接掏出了一塊印有神秘花紋的玉盤,并且在地面上勾勒出了一些復雜詭異的圖案,甚至撒了一抹不知名的灰色粉末。
做完這一切,它割開了掌心,將鮮血滴入玉盤中,血液浸入紋絡,隨后玉盤光芒大盛,引動了某個復雜的圖案,青色的光輝彌漫在整個倉庫間。
一幅幅畫面開始倒放,處理環境的工人、外聯部的勘察者、被救援的上層人士…然后,同樣是在某個時間節點里,畫面驟然崩潰,光芒失笑,整個倉庫陷入黑暗。
烏鴉女的眸子終于露出了訝然之色。
微微沉默了許久,它掏出筆記,用一只不沾墨水的毛筆記述著。
“傳奇級的星月之盤在追朔中受到了干擾,疑似有傳說級的力量在扭曲著星月之盤的窺探,它無法從時間里察覺到異常出現的來源。”
寫完了這些字,它最后提筆寫上“標注七”。
沒過多久字體漸漸隱沒,在白紙上消失不見。
烏鴉女則是合上了筆記,然后來到了倉庫的外面。
但它突然皺了皺眉,一雙眸子也瞬間變成了血紅色,它微微抬起頭凝視著黑暗中的某處,然后揮手。
一只黑霧凝成烏鴉瞬間飛了過去,在掠過數百米的距離之后,似乎撞爆了黑暗中的某種飛行物。
做完了這一切,它再次化身為巨鴉,朝著遠方飛去,甚至特意在某幾個地方盤旋了許久。
若是有人此刻拿出地圖對比的話,大概發現,這只巨鴉盤旋的方位,正是靜若林的上空。
它竟然在窺探著幾個月來,白云港超凡風暴發生的幾個重災之地。
“咔嚓——”
沉重的鐵門在黑暗中打開,一股陰寒之氣從里面傳遞而出。
空氣中夾雜著某種特殊的氣味,這讓顧孝仁忍不住皺了皺眉。
好吧,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到外聯部的地下停尸房,嗯,這種行為的確是有些詭異的。
但沒法,在準備伏殺某個雷電法王之前,顧孝仁需要證明一件事情。
之前他沒有辦法來證明,但獲得了“全知全能”的能力之后,他就可以解開這么久以來,存于心中的某個疑慮。
“你說你這個小子,大晚上不睡覺,非要看一具尸體。”
黑暗中,一個老頭提著一盞煤燈,另一手拿著一串鑰匙,在前方不停的吐槽。
顧孝仁則是平靜地說著︰“那您好好的門口不呆,不一樣跑到這里來守尸。”
原門衛處的老王忍不住反駁道︰“我這是工作你懂嗎?”
“其實我也是在工作。”顧孝仁一本正經地說道︰“否則,您覺得我愿意半夜對著一具死尸?”
他故意瞇了瞇眸子。
好吧,老王被唬住了。
畢竟想一想還是有些道理的,誰沒事愿意與死尸打交道,又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而且,這件事情是他兒子小王已經同意了的。
兩人加上某個殺手進入了最后一層密室。
看守的人員一身黑衣,帶著黑手套,取了老王手上蓋著印章的紙條,然后才將三人放行。
最后還囑咐句︰“不要觸碰那些尸體,它們的身上可能殘留著詭異。”
顧孝仁幾個點了點頭。
他們進入一個漆黑的走廊,顧孝仁看到兩排密密麻麻的停尸柜,都標注有詭異的符文。
嗯,外聯部當然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他們收集這些尸體,大概是為了研究某種詭異的素材,否則,顧孝仁也未必能找的到他想找的那具尸體。
“應該就是這兒了。”老王舉著煤氣燈,在停尸柜上照了照,上面標注著一個名字。
徐降婁。
老王翻動著停尸柜前某個小本子,看了幾眼才說道︰“這是那天晚上外聯部出事的時候,巡視廳接到了匿名舉報,然后在某個祠堂里發現了它的尸體,臨時帶回了巡視廳。但當天夜里尸體出現了異常,傷了巡視廳十幾號人,要不是有駐守的超凡者將它控制住,后果不堪設想。”
這是那天夜里,顧孝仁他們一行人,在烏夜啼小篠姑娘處獲知了徐降婁的地址之后,趕到的時候,徐降婁已經被勒死了許久。
他們還在對方的腳下發現了某種香灰,從而得到了慈幼局人手藏匿在神廟的推斷。
嗯,后面發現竟然是個局。
無論是原國情報院,還是慈幼局,或者其它存在的影子,所有人都在做局。
想到這里,顧孝仁看著停尸柜若有所思。
老王掏出鑰匙,將停尸柜的內置鎖打開,然后握住了手把,抽了出來。
一股陰冷的寒氣從里面溢出。
“你快點,我在外面等你們。”似乎受不了這種氣息,老王說了幾句就離開了。
顧孝仁則是緩緩地解開銘刻著詭異符文的蓋子,露出了里面幾乎變成了腐尸的一具尸骸。
他微微凝視著停尸柜里的身影,利用五千的鑒定技能確認對方就是徐降婁,然后稍稍地打了個指響。
洗冤集錄的某個能力驟然發動。
技能壹︰檢覆描述︰你可以根據尸體看到案情發生的某些場景,追朔本源 視野開始變得模糊了,仿佛浸入了一層白霧。
沒過多久,顧孝仁看到了一張張靜止的畫面,仿佛是一本小人書,在不斷的翻頁。
耳邊沒有聲音,顧孝仁挺不到對方在說些什么,只能看到一些場景。
他從上帝視角中,看到了尹靜賢、梁世勛、林孝和,還有幾個黑袍人在密謀的場景。
徐降婁站在神像下,怔怔地出神。
他還看到了那位烏夜啼小篠姑娘。
沒錯,徐降婁的青梅竹馬,那位小篠姑娘喂了徐降婁喝了一杯茶,然后親手將昏迷不醒的徐降婁,勒死在了祠堂中。
沒過多久,又走出了一個女人,將徐降婁吊了起來。
小篠姑娘靜靜地望著,一張俏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一副極不和諧的畫面。
眼前冷酷無情的小篠姑娘,與當初我見猶憐的小篠姑娘,形成了鮮明地對比。
若非畫面真實的呈現在眼前,很難讓人相信,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竟然會親手勒死她的青梅竹馬?
沒過多久,有人再次進入了祠堂。
祠堂的屋子里,由之前的兩個人變成了三個人。
而除了小篠姑娘和那個女人,最后走進來的身影竟然是梁世勛。
看著他與那個女人熟絡交流的場景,顧孝仁若有所思。
梁世勛竟然與烏夜啼的人有些聯系。
如此說來,他也絕非表現的那樣,是一位游走在超凡界的獨行俠。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一個名字驟然出現在顧孝仁的腦海中。
稷山靈修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