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學新玩的其實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他明著是前頭虎子帶著二十幾人上去拼刺刀,暗著卻和劉大作從山丘翻了過去出現在鬼子后頭。
王學新爬上山丘后沒有半點遲疑,一邊掏出腰間的盒子炮一邊沿著陡峭的山丘或爬或跳往前猛沖。
劉大作也機靈,抽出背后的大刀緊跟在王學新后頭。
跑到山丘另一側時,王學新飛快的掃了戰場一眼,形勢果然像他想的一樣,鬼子圍成半圈保護著三輛彈藥車正跟虎子一干人拼刺刀…
這其實不難猜,鬼子的任務是保護彈藥,既然是保護彈藥那肯定得擋在汽車前不讓八路軍有機會將它們炸毀。
這聽起來有些諷刺:八路軍擔心鬼子把彈藥炸了,鬼子也擔心八路軍會把彈藥炸了,然后兩者到最后關頭又都希望能把它給炸了。
說時遲那時快,王學新“騰”的一下就從山丘跳了下去,還在空中時就抬手扣動扳機,“叭”的一聲,一名端著刺刀正要往八路軍戰士胸膛挺刺的鬼子就被打倒在地。
盒子炮用的是圓頭手槍彈,穿透力不強,王學新不需要擔心它會擊穿鬼子誤傷自己人。
正想著,雙腳就穩穩當當的落在車頭的鐵皮上。
鬼子二戰時本國的汽車工業還處在萌芽階段生產不了合格的汽車,此時的他們大量裝備美國佬的福特汽車…美國貨那是沒話說,質量杠杠滴!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鬼子總喜歡在汽車車頂趴一個人架一挺機槍,于是這車頂整得很結實,王學新從小丘上跳下來它也只是稍稍往下一沉,正好起了緩沖的作用。
接著王學新手里的盒子炮就打開了,“砰砰”的一陣亂響,那鬼子是一個接著一個應聲倒下。
王學新打這盒子炮卻是從警衛連連長陳福軍那學的,也就是王學新跟他一起整地道的時候。
陳福軍一邊拿著槍一邊對王學新說:“你要就使一把盒子炮的話,就該把它橫著拿。為啥呢?這玩意每打一槍這槍口就往上跳,要是有一排敵人在你面前,這一槍一跳一槍一跳…你只需要稍微調整槍口就成,保證掃倒一大片!”
王學新一想也是,要是堅著拿槍,槍口就跳的方向就不一樣了,那要調整槍口就慢了。
這會兒王學新就是用這種打法,只一眨眼的工夫就掃倒了四、五個。
劉大作那邊也不差,他跳上了另一輛車的車頂,腳剛碰到車頂緊接著又一個漂亮的空翻翻下汽車…王學新眼角余光看到他這動作心下就暗罵了聲“他娘的,這是在打鬼子,你還以為在唱大戲呢?”。
不過劉大作那邊可沒半點遲疑,操起大刀手起刀落“嚓嚓”兩下就砍倒了兩名背對著他的鬼子。
這十幾名鬼子正全力拼著刺刀,哪里能想到后方頭頂上突然跳下兩個奪命瘟神,又被王學新接連放倒一半,心下一慌一分神,就被虎子等人圍了上去端著刺刀一陣亂扎。
王學新見大勢已定就跳下了汽車…他可不敢在車頂呆太久,這地雖說視野好又居高臨下的,但同時也很顯眼,指不準哪里打來一發冷槍就完了。
就在這時,王學新看到右側一名倒在血泊中鬼子手頭一動,他趕忙舉起盒子炮“叭叭”補上兩槍。
但已經太遲了,一枚手榴彈滾到了汽車油箱旁…
那一刻王學新的腦子是空白的,就像是突然斷片似的啥也沒想,似乎就等著手榴彈炸開然后結束這一切。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一個身影飛撲了上去壓在手榴彈上,“轟”的一聲,身影在手榴彈的沖擊波下彈了一米多高才再次落下。
“周平!”虎子叫了一聲沖上前去。
這時王學新才知道那個身影就是三班長周平,那個原本是搞情報到了部隊又到處打探消息的家伙。
等王學新上前時虎子已把周平翻過來了。
胸腹處血肉模糊的一片慘不忍睹,周平臉色蒼白口吐鮮血,他看著王學新,斷斷續續的說道:“排…排長,打…打鬼子…”
說著頭一歪就再也沒了聲音。
王學新緩緩站起身來,下令道:“補刀,一個活口不留!”
“是!”戰士們應了聲,就再次將附近鬼子的尸體用刺刀戳了一遍。
這一仗,一排犧牲了六人,其中有五人是倒在鬼子的刺刀下,只有周平是因為撲手榴彈犧牲。
雖說戰場上傷亡很正常的,到現在應該要習慣了。
但周平的犧牲卻有些特殊,他是為了掩護戰友保護彈藥犧牲的,這讓戰士們都覺得欠了他一條命卻沒有機會還。
王學新也不例外。
所以他想從周平身上翻出些什么以找到他家人的線索,但最終一無所獲。
虎子是這么說的:“咱們連字都認不得,身上又哪會有什么信!”
“那么。”王學新問:“同志要犧牲了怎么告訴家人?”
“指導員那登記著呢。”虎子回答:“不過…”
說著虎子就搖了搖頭,說:“周平家人早就沒啦,他之前是在敵占區搞情報的,他身份暴露逃了出來,他的家人…”
王學新不由沉默了。
他似乎理解周平為什么犧牲前最后一句話說的還是“打鬼子”了。
王學新猜周平這話沒說全,他應該是交代王學新替他多打幾個鬼子。
這可能是周平活在這世上唯一的理由。
后來王學新知道自己沒猜錯,戰后指導員來找過王學新一次。
指導員是這么說:“對于周平同志的犧牲,你不要有太大的負擔。他一直都存在跟鬼子拼命的想法,甚至還想抱著手榴彈跟鬼子同歸于盡。我們發現這一點并做了他的思想工作,讓他認識到應該保持冷靜,留著有用之身與鬼子做長期斗爭。這一次,他選擇了犧牲自己保存大家,也算是了了心愿了!”
聽到這些,王學新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時嘻嘻哈哈喜歡到處打聽各種小道消息的周平居然有這樣的經歷和負擔。
也許,恰恰是因為難以壓抑的痛苦,他才努力想辦法讓自己充實起來。
同時王學新還想到了一點:部隊里像周平一樣的戰士可能有很多。
因為王學新能從戰士們眼里看到怒火、仇恨,以及深埋在心里的痛苦。
如果說有什么能填平這些的話,那應該就是鬼子的鮮血和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