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結過這樣的婚?
紅紗蓋,交杯酒,拜天地,入洞房,但卻相敬如賓,沒有半點色欲,而只是秉燭夜談,聊到天明...
直到窗外的公雞打鳴了,地平線如水潤的魚肚呈現出一抹模糊的白色。
夏極和秦厭、徐寶寶的聊天才稍稍告一段落。
三者在精神上已經締結了更深的聯系。
夫妻,不過是個名。
夏極不可能和柳媚,柳舒共赴巫山,行云布雨。
但是,夫妻這個名,卻是一個因果,將三“人”捆綁了起來。
秦厭和徐寶寶也開始察覺這位“夫君”的異常之處。
畢竟,就算再怎么早慧,再怎么對人生對事物有獨特看法,卻也終究不過是個活了二十余年的孩子。
但她們的夫君一點都不像孩子,而是一個能夠跟上她們談話節奏的人,甚至在她們說出一句話的時候能迅速理解背后含義,并且給出更多見解。
她們對于人性了解太多,但對于自己卻了解太少。
某種程度上,魔女都是患了天才孤獨癥的影后們。
要跟上她們,必須至少能夠達到她們的程度。
要幫助她們了解自己,則是難上加難。
可,夫君卻在幫著她們去正視,去了解。
雖然很疼,很不想回頭去看...
但有夫君的陪伴,回頭去看了,卻發現也許并沒有那么的痛苦。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想要變壞容易。
想要變好卻也沒那么困難。
只不過,此時再變好,卻發現已經背負了一身累累血債。
可是,有夫君在,似乎這所謂的血債,這能夠刺傷人性的痛苦,也沒那么痛了。
因為夫君說他會一起背負。
她們說“即便入了輪回,若按因果報應,來世必不得入人間道”。
夫君說“他會陪著”。
秦厭和徐寶寶都是默然無言,心中生出莫名的感動,但也生出更多的好奇。
夫君真的知道他在說什么做什么嗎?
他真的知道此情此景之下,語言即因果嗎?
他背的起么?
可是,他的話卻又那么地讓她們想聽,并且愿意去相信。
他...真的只是普通人么?
還是說經歷了無數事情,對每一種角色扮演都如魚得水的她們,其實也喜歡甜言蜜語、山盟海誓?
“夫君,沒想到你酒量居然不錯呀。”
“夫君夫君,你的酒量雖然好...但肯定不如我...嚶嚶嚶...”
既是魔女們嫁給了夏極,那么她們也暴露出了“本性”。
醉生夢死宮的鬼,哪有不喝酒的?
不喝酒,如何醉生夢死?
夏極陪著她們飲酒,只管飲酒。
直到兩女這入夢的身體承受不住了,醉醺醺地暈過去了,夏極才為她們寬衣解帶,抱著她們放到了床上,又蓋上被子。
推門而出...
門外,已是夕陽一片。
瑰紅的晚霞鋪滿長空。
夏極對真實世界的認知源于魔女,所以...他對魔女的認知是非常深刻的。
魔女其實早就死了。
正常而言,她們的死亡會造就恐怖的惡鬼。
因為,以目前情況來看,每一個魔女很可能都是生前對世界懷著極其強烈恨意的可憐人。
但六道山莊的插手,這些本該成為恐怖惡鬼的可憐女孩們,變成了魔女。
她們的真實身體,其實并不在物質界面,也不在神魂界面,更不在念的街面,而是在物質、神魂和念之間的夢境里常駐。
若在物質,則會死亡。
若在神魂,則往輪回。
若無念想,豈會入夢?
便是穿越前,夏極也知道“夢”是局部大腦皮質還沒有完全停止活動而引起的腦中的表象活動,換句話說,就是白天的念頭還未消散,那些強烈的有著“余韻”的念頭就會將人帶入夢境。
夢,豈會和念無關?
不死不輪回,只因為...她們都存在于夢境里。
她們不會死,所以也無法真正的活著。
她們無法去輪回,所以也無法真正的重新開始。
她們原本就是深沉的執念,在被山莊“改造”后更是永固了,所以,她們能夠永駐在夢境世界里,而不會消散。
這就是一群悲傷孤獨、扭曲邪惡地徘徊在夢境里的詭異存在...
她們真實的模樣,很可能都不是人類,甚至不是人形了...
只是,她們一直在自我欺騙著。
沒有人可能接納她們。
但,夏極接納了。
他娶的不是柳舒、柳媚這一對兒綠柳山莊的姐妹花,而是...那藏在詭異地域、噩夢迷霧之中的兩只有著雌性特征的怪物。
繼大喜之日,轉眼已過了三天。
裹著灰色斗篷的傀儡共工出現在了綠柳山莊。
她來表達“夏極的誠意”。
共工、祝融、后土、句芒都是特殊傀儡,心意和夏極相同,所以...她們就是夏極在外的意志執行者。
大廳里。
柳舒、柳媚看著那嬌小的藍瞳少女。
兩名魔女自然認識共工,交手過許多次了,都是熟人,只不過從前一見面必然打生打死,現在卻和和氣氣地坐在一起說著話。
秦厭開門見山地問:“他想如何表達誠意呢?”
共工看也不看大廳里坐著的主人,只是淡淡吐出四個字:“大道誓言。”
“大道誓言?”
徐寶寶沒聽過這個,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向秦厭,兩女因為夫君的緣故,彼此之間的關系自然也更進了一步,從表象的親近到了更深一層的親近。
秦厭見多識廣、博覽群書,更曾在生前看過不少那個皇朝的隱秘。
所以,徐寶寶不懂就看她。
然后,她看到秦厭的臉上顯出了震驚之色。
徐寶寶心頭兒的好奇被勾了起來,忍不住問道:“姐姐,大道誓言是什么?”
秦厭竟頗有些激動地看著共工道:“他...他可以發下大道誓言?他...他...現在究竟是什么層次?”
說完,她看向徐寶寶,解釋道:“大道誓言,顧名思義,乃是以某種神秘的方式對著大道立下誓言...”
徐寶寶道:“那我怎么沒聽過?”
秦厭道:“因為...你,我都還不夠資格。能夠發下大道誓言,或者動用大道誓言來規范誓約的,都是......極其恐怖的存在。”
魔女們并不知道異火分為“火種”和“源炎”,也不知道“本源性力量”的存在,所以也無法解釋“這個恐怖”究竟“恐怖”在什么地方。
共工微微笑道:“主人自然可以發下大道誓言,也愿意為你們發下大道誓言。”
徐寶寶雖然震驚,但還是沒有明白“發下大道誓言”意味著什么。
但,秦厭卻是懂的。
她壓下心底的震驚,平靜地繼續問:“誓言內容是什么?”
共工用余光悄悄瞥了眼坐在角落里的主人,道:“主人需要你們提供協助,作為回報,主人會將所有愿意踏入輪回臺的魔女送去轉世...并且保證,下一世還是人間道,甚至...天人道。”
“人間道?!”
“天人道?!!”
“所有魔女?!!!”徐寶寶驚地快跳起來了,一雙水靈的眼睛里充滿了不敢置信,似乎在說“他怎么敢說的”。
秦厭平靜地問道:“他愿意付出這么多,那我們需要提供什么樣的協助呢?”
共工道:“主人說,看你們自愿,但需要在能力范圍內盡可能地配合他。”
“自愿嘛......”
秦厭不僅愣了愣,眼神里又顯出迷茫。
這種誓約若是白紙黑字地寫在紙上,那完全就是廢話,寫的天花亂墜她也不會覺得如何。
可...
這是大道誓言。
對方沒有理由說謊。
而且對方不僅許諾了轉世,還許諾了下一世是人間道或者天人道。
這怎么可能?
怎么做到?
秦厭很迷惑,忍不住問了一句:“為什么?”
徐寶寶也很迷惑,同樣把漂亮的大眼睛瞅了過來,看著共工。
共工又悄無聲息地瞥了一眼坐在角落喝茶的主人,淡淡道:“主人說,很久之前,他和你們之間可能存在誤解,也爆發了許多次的戰爭。
但后來,他對魔女了解的越來越多,隨著了解...他覺得其實他和你們可以成為朋友。
他愿意幫助你們,也希望被你們幫助。”
秦厭大概明白了:“是莊魚吧?”
徐寶寶在一旁嘻嘻笑了起來,“可是,他連莊魚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呢...還這么信任,就不怕被魔女給騙了嗎?我們魔女呀,可是最會騙人了。”
共工沒理徐寶寶,而回答了秦厭的問題:“不止是莊魚,還有你們。”
“我們?”秦厭愣了愣,然后側頭看向坐在角落喝茶的夫君。
她旋即恍然。
想來是那一位從人類夫君身上,看到了她們身上猶然存在的人性,所以才做出了這個決定。
畢竟,這也怪夫君。
夫君這體質是“吸引魔女類”的。
她和徐寶寶,都難得的對夫君表露出了善意。
否則換個人來,絕對被她們玩到死。
這也算是巧了吧?
夫君...或許是她在這無限歲月里獲得的最好饋贈了,和夫君相處的時光也是極其少數值得開心的回憶。
秦厭收回視線,道:“他給的條件很優越,我沒有理由拒絕...只不過,我無法代表所有魔女...而我若是去和其他魔女溝通,也是一件蠢事。
即便同在醉生夢死宮,我卻也無法知曉她人在想些什么。”
共工道:“沒關系,主人說了...這是作為回報。”
秦厭笑道:“原來如此,那就沒問題了。”
“只不過...盜取‘紫薇諱魙印’之事,我出手就可以了,不需要讓他來。”
說著,她斂去笑容,遠遠指向夏極。
共工看了一眼主人,心情是復雜的。
她還沒給回復,夏極卻已經起身,走到了秦厭身側道:“不行。”
秦厭道:“我不會讓你去送死。”
夏極道:“我也不會。”
秦厭:...
夏極道:“我能從天人陵墓那樣的絕境活著出來,并不像你和寶寶想的那么脆弱...你們提供信息,盜取的事,我來做。”
秦厭道:“不行!”
在無盡的黑暗里,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束光。
她怎么可能讓這束光熄滅?
徐寶寶也在旁邊道:“肯定不行,絕對不行,一定不行!”
正在三人“爭吵”的時候,
共工輕輕咳嗽了下,然后待到三人稍稍安靜了,才道:“放心吧,他不會死的...因為,他是主人鏈接你們的紐帶。
到時候,主人會派出不少存在和他一起行動。
即便遭遇了危險,主人也可以幫他化險為夷。
這一點,主人也會發在大道誓言里。
這個名為莊盤的少年,他...絕不會死。”
兩名魔女頓時不吵不鬧了。
這也算是變相地為夫君掙了好處呀。
能夠得到那一位的承諾,雖然依然兇險,但至少有了一個可信的保證,尤其是這個保證還是用大道誓言發下的。
可是,
兩名魔女又很疑惑。
那一位憑什么覺得自家夫君肯定不會死?
他怎么敢發出這樣的大道誓言的?
秦厭問:“真的?”
共工道:“千真萬確。”
徐寶寶嘰嘰喳喳道:“我家夫君,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那一位如此看重他?”
要不是知道夫君不可能是神佛轉世,她估計都直接猜夫君前世是個背景深厚的大天神了。
共工又默默看了主人一眼,心情越發復雜。
她道:“你們的夫君并不是一般人。”
說罷,就不再說了。
徐寶寶臉上露出喜色。
秦厭也有些開心。
她們無法知曉夫君是誰,但那一位卻應該可以。
那可是坐鎮人間的龍,是手執先天八卦鏡,能洞悉未來,甚至還可以發現大道誓言的存在啊。
共工問:“還有什么疑問嗎?”
秦厭搖頭道:“沒有了,請那一位放心,我和寶寶既然決定做了,那么一定會好好協助他...就算不為我們自己,也會為了夫君。”
共工再度默默瞥了一眼主人,心情極度復雜。
她點點頭道:“那么...開始吧。主人是可以通過我來立下大道誓言的。而立下的那一刻,你們...都會知曉。”
夏極通過“暴食”學習了如何發下大道誓言,之后又參考了夏尸的實際操作,如今即便通過傀儡共工,也很是純熟。
發完誓言后,一種隱隱的約束在他心底浮出。
但這約束只針對他,是一種“有著前提性”的約束。
這前提即魔女真心地為他提供了幫助。
換句話說,魔女如果叛變了他,他也沒辦法。
大道誓言并不是大道契約。
通過“暴食”,夏極隱隱知道這個宇宙里存在規范雙方行為的“大道契約”,但是...這種契約的程序極其復雜,且雙方都必須是擁有著本源性力量的存在,在極其遙遠的古代,似乎仙佛之間的無上存在們締結過這樣的契約,后來便很是少見了。
可是,哪個魔女不想入輪回?尤其是入天人道,人間道。
從利的角度,魔女不會背叛。
而從感情的角度,夏極也相信至少...莊魚、秦厭、徐寶寶不會背叛他。
這種感覺非常奇怪。
奇怪到了極點。
因為,“感情”“信任”這兩個詞,幼稚的就如同未曾經歷過人世險惡的小孩子才會說出的話。
夏極經過了這么多事,在卦算世界變相的活了數千年,又死了許多次,他早就不該去信任任何人啊。
他怎么不怕背叛的?
這不是傻嗎?
任何一個智商稍稍正常,稍稍有一丁點兒閱歷的正常人都不會去信任。
但是...他卻依然如此。
因為,比起被背叛,他更害怕自己失去“人性”,失去...再去信任的力量。
隨著誓言的確立,
秦厭,徐寶寶也感受到這被玄奇而近乎于偉力束縛住的誓言...
兩女心情有些復雜。
因為,這是單向的。
沒想到,那一位居然如此信任她們。
共工問:“什么時候動手?”
秦厭道:“等我消息吧...我會在恰當的時機讓夫君先去到皇都。”
深冬大雪,再次覆籠了皇都。
皇都之中,彌散著一股冷而嗆鼻的血腥味兒。
菜市口的處刑臺磚瓦縫兒里,塞滿了暗紅的血漬,不知是多少人混合而成的。
郊外的亂葬崗上,紅了眼的野狗們正在刨食那些被淺葬的尸體。
這曾經經歷過諸多繁華,又在新朝舊朝更迭中重歸和平的古城,如今仿是變成了一架陰暗而無形的絞肉機,在不停收割著生命。
入夜之后,家家戶戶都關緊了門,甚至把木桌木箱之類的物品推到門前,以讓大門被堵的更加嚴實,然后急匆匆地熄了燭火。
皇都的夜晚,走在外面的人,都要做好隨時死去的覺悟。
因為,黑暗已經成了呂氏和劉家的戰場。
而無論呂氏,還是劉家,都極其默契地沒有去濫殺無辜。
因為這個世界,還需要這些普通人去維持。
只要你躲在屋子里,就不會有人突然破門而入。
一道道人影,在巷子里竄動。
一聲聲刺耳的金屬鳴響,沉悶的哀嚎,不時撕破夜色的死寂,卻又被風雪聲更快的淹沒。
作為普通人的一家三口們,蒙頭躲在被子里,小孩子嚇得想要叫出聲,卻會被父親或母親急忙捂住嘴...
客棧自也早早打烊了,來往的客人在廂房里也早早滅了燭火,傾聽著外面風雪里那徹夜不停的廝殺聲。
白天的皇都,一切正常。
入夜之后,就是...修羅場啊。
次日。
雪霽。
冷冷的陽光,重新照亮了這座古城。
巡邏的士兵們默默把街頭巷尾的尸體清理干凈,讓整個城市看起來正正常常。
而隨著“叮當叮當”的商隊車輛入城的時候,一輛輛載滿了麻袋的牛車也在往城外而去。
御車的全部是穿著便服的官府中人,而麻袋里裝著的都是尸體...
那些尸體,可謂慘不忍睹,不成人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混在一處,就如菜市場屠夫身后的攪在一起賤賣的肉碎兒肉團兒。
任何正常的人,都絕對不想打開麻袋,去多看一眼。
一輛商隊的馬車和這載尸牛車錯身而過。
馬車上,黑發少年稍稍掀開簾子,看了看那些滲著血跡的麻袋,又放下簾子,抱胸而微微后仰。
他身側有個嘰嘰喳喳的小姑娘,正如說單口相聲般對著少年說著“商會的進貨安排,以及一些風險注意點”。
她“嘩啦嘩啦”地翻著賬本,一雙嘴皮子翻個不停,但也許是年輕漂亮的緣故,她的啰嗦并不讓人厭煩,反倒是如同聽著百靈鳥兒婉轉饒滑的歌聲。
小姑娘叫烏雨萱,是商會的千金,在皇都許多人都熟悉她。
而躺著的黑發少年,自然是夏極。
夏極抱著劍,用閉目養神的方式,打發這漫長的旅途。
忽地,烏雨萱湊到他身側,貼著他在他耳邊道:“夫君,有心動嗎?你娶了我和姐姐,就等于娶了全天下的女人...
你要是反悔了,我和姐姐就陪著你反悔...
反正那一位的誓言又約束不到我們。”
“嘻嘻嘻...想試試天下美女的千嬌百媚嘛?”
“我擅長古靈精怪的小可愛,姐姐擅長知性類的病美人兒...”
“不過,你若是不喜歡這一款,盡可以掀開窗簾往外看,你指哪個,我就變成哪個,然后來侍候你呀,夫君”
“而且而且,我還能同時變成兩個,三個,四個...嘻嘻嘻...怎么樣?心動了嗎?你的夫人厲不厲害?”
徐寶寶口吐著虎狼之詞。
她似乎對自己居然有一天能結婚而充滿了興趣和熱情。
所以,總想著用自己的方法去對夫君好。
夏極無語地感受著這充滿青春活力的胴體,輕聲道:“秦玄天...”
這三個字立刻卡住了徐寶寶那翻個不停的小嘴。
她如泄了氣的皮球般,軟倒在夏極身邊。
夏極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別怕。”
徐寶寶炸毛道:“我才沒怕呢,誰...誰誰誰...誰怕他呀”
夏極笑了笑,他知道徐寶寶根本沒有想反悔的意思,只是事到臨頭有些打退堂鼓了,畢竟...有些人的慫是刻在骨子里的,別看徐寶寶平時變態冷血,但真的慫。
徐寶寶看到他的笑容,只覺自己的隱藏屬性被看穿了,頓時惱羞成怒,靠近夏極,捏了一把他,挑逗道:“夫君,你究竟是不是男人?我和姐姐都與你結婚這么久了,你都不碰我們呀?”
夏極問:“你有這方面需要嗎?”
徐寶寶愣了下,搖搖頭。
開玩笑,魔女怎么可能還有這種世俗的欲望?
夏極道:“那不就得了,感情是雙方的,我不可能讓你委屈自己,去用第三人的身體來取悅我...”
徐寶寶俏皮地提醒道:“不是第三人哦,而是第三第四第五六七八九十...許多人的身體取悅。你看上誰,那個誰今晚就可以變成你的新娘,夫君就不心動嗎?”
夏極道:“那樣的我,就沒有資格去做你的夫君了。”
徐寶寶“哦”了一聲,也大概明白夫君的想法了,她有些沮喪道:“那夫君和我今生怕是沒辦法見面了...”
夏極道:“世事無常,誰說得準?”
徐寶寶垂下頭,她沒把自己的本體根本不在人間、以及自己的本體甚至不是人的事實告訴夫君...
古代傳說之中,牛郎織女還能一年相見一次。
她和夫君,是這輩子都不可能見上面。
這也是好事。
因為,若是真見上面,夫君估計會嚇得拔劍相向,直接斬斷夫妻緣分吧?
夏極在姑獲山城下屬的商會勢力掩護下,靜住在皇都之中。
各方情報紛至沓來。
但“盜取紫薇諱魙印”之事極其重大,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除了夏極,秦厭,徐寶寶,剩下的就都是夏極的直屬勢力了,諸如共工祝融,樹妖之類...
這段時間,秦厭在尋找盜取的機會。
夏極則是在復核。
他在復核此時的“各種變量”是否和卦算世界里相同。
因為,他已經有意無意之間,將自身所有的行為和成功卦算的那一次貼合了起來。
截止目前為止,一切正常。
如果沒有什么意外,明天,秦厭會來告知消息,而七天后,就是他出手的時機。
那一天,是新年。
在這新年的第一天里,“攝政王”呂產會去無清宮祭拜。
這很正常。
呂產身為呂雉的親戚,自也秉持了呂雉“親近道教”的心思。
無清宮是呂雉所建,他于情于理都會去。
而古怪的是...
呂產會在空無一人的無清宮大殿里,將“紫薇諱魙印”盛放在神龕上,然后退后叩拜,持續一炷香時間后,才會取回。
夏極從不認為無清宮里供奉的“無清圣人”是什么正常的神仙,呂產的這個動作必定有著很重要的意義。
但他不管這有什么意義,因為平日里呂產都藏著“紫薇諱魙印”,沒人知道他放哪兒...而他取出這印的時候,這就是出手的時機。
那么,如果想要盜走這神龕上的紫薇諱魙印,首先要做的就是進入悄無聲息地進入無清宮。
但有魔和魔女在,想要悄無聲息地潛入一個地方,真的是極難。
后土雖然因為“制造材料”里有“龍火巖漿氣泡地獄的怨靈們”,所以可以“蒙蔽他人的五感”...但這種力量無法大規模施展。
換句話說,后土如果要帶人逃出魔女的追蹤,那么在人少的地方是可以的。
但后土如果想要潛入魔女監控的地點,這就不現實了。
更何況,還有藏在暗中的魔,以及顯露在明面假扮成侍衛的魔徒、龍氣改造武者,以及...夏極在卦算世界里所見到的魔龍侍。
呂產身邊是戒備森嚴。
而一旦有風吹草動,他會立刻查探情況,如果不妙的話,他就會立刻收起紫薇諱魙印,然后離開無清宮。
但是,這樣無解的局,因為有了秦厭和徐寶寶,而變得不同了。
然而,秦厭和徐寶寶也不是全能,她們也無法徹底調走那么多隱藏的力量...尤其是和她們搭檔的魔,她們就很難糊弄過去。
徐寶寶的搭檔名為李刑。
李刑是魔。
而且是魔之中實力排前三的存在,也是之前呂雉在藍海洋城接見外朝使節時,大規模讓眾人失憶的那一位,由此可見他實力的可怕。
正因為他能讓人“失憶”的特點,所以...沒有人知道他是誰,長什么樣子,除了徐寶寶和呂產,以及之前的魔呂雉。
如果說李刑神秘而可怕,那么...
秦厭的搭檔可謂是恐怖了。
秦厭的搭檔名為白衣侯。
這可以說是魔里唯一一個用著這么古風、似乎是某個爵位稱號的魔。
李刑的實力在魔之中排前三,之所以說前三,是因為他常常在第二或者第三之間搖擺不定。
第一,卻永遠是他無法染指的。
因為,不朽宮甚至天地不容之中,公認的第一,就是白衣侯。
而無論白衣侯,還是李刑,都似是和魔龍之子綁定的,是作為秘密武器使用的,所以...之前的種種事件都沒有參與。
白衣侯身為最強的魔,秦厭身為最強的魔女,這兩人成為搭檔,豈不是再正常不過?
然而,秦厭與白衣侯身為搭檔,自然也是有著情誼的,她似乎不太想把白衣侯的一切全部拋出來...所以,她保證在夏極盜取“紫薇諱魙印”的時候,白衣侯絕對絕對不會在現場。
徐寶寶也保證了。
李刑肯定會被提前支開。
這般的兩個魔還沒入場,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不過,這兩魔也不可能想到搭檔會背叛它們。
除了兩魔,還有其他極多的魔徒等等...
而這些,就需要青龍侍們來吸引了。
呂產外出,劉家勢力刺殺,這事兒實在正常極了。
即便劉家安排許多的力量出手,呂產也會因為適應了,而不會撤離無清宮。
不過,許多魔徒,龍氣改造武者卻會被這些力量引走,從而帶來防御空洞。
而因為句芒的存在,這些被吸引走的魔徒,龍氣改造武者會相當多。
然后,這就是夏極出手的時機了。
根據卦算世界里幾次測算下來的結果,最好的方式就是后土悄悄蒙蔽呂產的五感。
樹妖纏繞著共工,直接從地下出現,搶走神龕上的“紫薇諱魙印”。
曾經,夏極以為這就結束了...
結果并不是。
當呂產被蒙蔽五感,靜立在無清宮大殿,而從地下鉆出的共工正甩著蔓藤大妖去纏繞“紫薇諱魙印”的時候,會發生意外。
整個無清宮,會如變成異域一樣,呈現出極其詭異的一幕。
原本只有“無清圣人”一座神像的大殿會瞬間變化,兩側空蕩蕩的場地上會兩排神像,這些神像或虛或實,形貌威嚴,姿儀鎮邪,讓人生出一種這就是神靈的感覺,而忍不住膜拜。
這種威嚴光明的表現會瞬間消失,然后神像會變得盡皆不可言,充斥著一種黑暗扭曲的森然感,一根根巨大的觸手,一顆顆窺視的瞳孔會從神像上生出,一張張布滿了奇異山紋的咒怨臉龐亦會流淌。
然后,其中有幾座神像會直接破碎,而顯出之前曾經在魔女的“神佛圖冊”上被點亮的“四大天魔”,以及額外三位詭異神靈。
當大殿幻變的剎那,整個大殿就會被“凍結”起來。
呂產會瞬間清醒。
樹妖被瞬間卡在地下,而無法帶走共工。
結局自是失敗。
夏極嘗試了許多次...才尋到了破解這局面的方法。
那就是,斬斷呂產和魔龍的因果。
哪怕只有一剎那,那也是成功了。
他不知道魔龍是什么,總歸不會是傻乎乎的長了兩只翅膀、有血有肉的東西就是了。
在尋找到了正確的攻略后,他又努力復核了幾遍,這才開始執行。
因為,“紫薇諱魙印”必須被取走,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紫薇諱魙印”這東西,被魔龍以某種未知的方式改造后,竟然成了一個至寶。
雖說被改造后才成為的至寶,雖說有著很大的使用限制,但沒有誰比夏極更清楚至寶的厲害了。
諸多事情在他腦海中閃過。
夏極長舒一口氣,商會住宅的小庭院里正飄下紛紛揚揚的雪。
徐寶寶在堆雪人。
她堆了兩個,一個像他,一個...則是像早已死去的徐小福。
夏極心底暗暗贊嘆了下魔女果然是全職大師,然后問:“夫人,為什么不堆出真正的你呢?”
徐寶寶拍了拍雪塵,可愛的小臉紅撲撲的,雙眸垂著道:“你不會想見到的...我...我不想嚇到你。”
夏極奇道:“是又老又丑?”
徐寶寶愣了愣,然后搖搖頭,不再說了。
夢境世界介于物質、神魂、念之間。
而其中又最靠近“念”。
金蟬子說過,念的最深處就是彼岸。
想要去彼岸,就需渡過苦海。
而苦海是一切欲念的結合,在那里,所有欲念都會生長出新的模樣,人不人鬼不鬼,萬物都因心靈而被重新塑造。
她作為夢境世界的常住民,形體自然早不知是什么模樣了,詭異,森然,令人恐怖...
夏極真誠道:“無論你是否又老又丑,無論你是否是怪物,你是我的夫人,我見到真正的你,會擁抱你。”
說著,他走上前,雙手揉捏著雪人...
慢慢地,他把他那一個男雪人做成了男怪物的模樣。
徐寶寶瞠目結舌。
夏極趁著她發愣的功夫,又把那個像徐小福的女雪人做成了女怪物的模樣。
他速度很快,做完就拍拍手讓開了。
徐寶寶道:“該死,這是相親相愛的怪物一家人嗎?我才不是長你塑造的那個模樣呢...”
夏極笑道:“那你來。”
徐寶寶猶豫了一會兒,終于上前,慢慢地重塑著雪人...
不多久,她讓開了。
女雪人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雕塑的模樣。
那個雕塑沒有手沒有腳,卻高大無比,在最頂端露出三張面具。
一張陰冷,如滿懷怨毒的惡鬼。
一張哭泣,如可憐兮兮的孩子。
一張微笑,卻滿懷著極致煞氣。
徐寶寶看著這個巨大三面雕塑,又悄悄地看了一眼自家夫君。
她看到夫君跑過去擁抱了那個雕塑,甚至蹭著那個雪人雕塑。
徐寶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逗他道:“你這也抱得下?”
夏極道:“既然是夫人,為什么不能抱?”
徐寶寶雙手別在身后,說謊道:“騙你的,我才不是長這個樣子呢真正的我,可是在人間的某一處,是個可愛到世界都容不下的小美女呢。”
次日。
秦厭出現了。
帶來了情報:呂產新年之時,會去無清宮,屆時他會取出“紫薇諱魙印”,那是唯一出手的機會。
這個情報不出夏極所料。
于是,他操縱共工把他的戰略意圖全部說了出來,只不過斬斷呂產和魔龍因果的事兒卻瞞下了沒說。
秦厭和徐寶寶一起聽著。
兩女知道,新年之后,她們就等同于徹底背叛了魔龍一方,只能帶著夫君去往姑獲山城居住了。
不過這個結果也在原本的預料中,并不太意外。
除夕。
夏極三人于月夜之下,吃了一頓團圓飯。
然后又通過共工再落實了一下明天的各處細節。
這才休息。
很快,
午夜至...
夏極通過免簽而再次獲得了系統提供的又一個替死小鬼。
如此,他共有三個了。
這么多的替死小鬼,讓他心底生出些莫名的不安。
但此事勢在必行,更何況他也還有不少底牌。
這些底牌雖說沒有二十秘寶那樣,能呈現出至寶之威,但也很強了。
這些次一等的底牌,都是他后來簽到所得,平日里也避免取出使用...為的就是防止意外。
“希望明天一切順利吧。”
三個人,都默默祈禱著。
新年。
白晝時分,皇都熱鬧非凡。
凡人們似乎想用這喜氣來沖淡過去一年的慘淡愁云,而迎來新一年的美好。
鞭炮炸響,煙花在天空綻放,喜慶的硝煙味兒里,人們喜氣洋洋地互相竄門,孩子們則穿著新褂子在街頭追逐搞打。
而此時的無清宮卻和皇都截然不同。
這里本該也是人山人海,畢竟,誰不想祈福?誰不想在新年第一天去燒幾炷香?
但是,此時,無清宮卻意外的空空蕩蕩,同時呈現出一種戒備森然的意味。
“攝政王”呂產一身蟒袍,氣度不凡,踏步之間,虎步龍行,呈現出氣象萬千之感。
他雙手推在無清宮的紅門前,直接推開,然后獨自一人走入。
道觀里看似只有一個個垂首相迎的道士,但在看不到的陰影里卻藏了不少魔徒。
呂產昂首繼續走著,他看到一個老道士匆匆踏步走了過來。
那老道士自然是此方觀主...
這觀主顯然是要陪同他進入無清宮最核心的大殿,去祭拜“無清圣人”。
噠...
噠噠...
腳步聲在空曠的大殿里想起。
呂產和觀主同時停下腳步。
但,呂產并沒有上前,而是側過頭,著看向觀主,微笑道:“秦厭,這么多年了,還恨朕吧?”
秦厭軀體顫抖起來。
她沒想到呂產居然認出了她。
緊接著,她耳中傳來哈哈大笑的聲音。
再看時,呂產已經取出了“紫薇諱魙印”,恭敬地奉到了神龕上,然后取出三柱清香點燃后,插入銅爐中,繼而后退,跪于蒲團之間。
秦厭壓下心底的恐懼和憎惡,默默后退,離開大殿,然后反手關上了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