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224225.挑明,殺道,破境,煉丹,決意黑龍泰山。
夏極很快完成了六次卦算。
期間,他又死了一次,一個替死小鬼算是徹底報廢了,但是...他還有第二個沒有消耗的替死小鬼以及免死玉碟。
他還能復活四次。
這一個替死小鬼的報廢為他探明了一些道路,摸清了一些規則。
規則一,無論是真實世界的他,還是卦算世界的他,只要離開黑龍泰山,必死,而且是真正的死亡。
規則二,暴食之炎是一種戰力不強,但卻詭異無比的異火,其中最恐怖的一樣能力是“吞噬因果”,這“吞噬因果”若是用在旁人身上,消耗很大,但若是用在自己身上,因為“暴食”的存在,消耗是能夠承受的。
只不過,他的這種“吞噬”存在差異,對于境界實力比他低,或是和他差不多的存在,能夠徹底瞞住,至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山莊層面,則是不那么徹底了。
但雖然不徹底,可只要他不動用本源力量,那么那些層面的存在竟也會看不到他。
這讓夏極忍不住思考山莊層面的存在是如何定位他的。
這究竟是定位他的人。
還是他的本源?
這次測試下來,他有了答案,是本源。
在山莊層面的眼里,他很可能就是一團黑暗的火。
暴食之火為他的黑火進行了一種隱藏,所以山莊看不到他了。
可若是他主動使用,那山莊就又可以了。
至于暴食之火,他還是能夠動用,因為這并不是黑火。
規則三,過度使用暴食之火,會再度讓山莊層面的存在察覺,而若是對山莊的意志執行者——諸如魔,魔女之類的使用暴食之火,那就徹徹底底的是“送貨上門”,“千里送人頭”了。
這也是夏極第三次替死小鬼的死因。
理清楚前因后果之后,夏極準備稍稍鞏固一下四階五境,然后再開始修行《三昧純陽經》。
但莫名的,他心底越來越煩躁。
這不是心魔,而是一種他“真正的渴求”和“自認為真正渴求”的矛盾。
因為成為“羅睺吞日炎”的源主,他真正的渴求就變成了毀滅。
隨著他境界的提升,渴求也在變強。
而身為人時候的那一部分情感,諸如“親情、友情、愛情”之類的,則是和這“毀滅一切”的情緒產生了沖突。
甚至,他開始對這些情感產生一種“不理解”的情緒。
為什么要有親情、友情、愛情?
全部毀了不好嗎?
萬物本就始于無,來這物質世界走一遭又有什么意義,他要讓一切回歸本源。
他毀滅,是因為他想救贖。
他殺戮,是因為他想帶這些生命回家。
若不是夏極還是人,芥子世界里還住著虞清竹、老道、神醫、大師兄、阿朱、蘇太上等人...
他可能早就這么干了。
就如人類無法理解一個真正的大恐怖的認知一樣,夏極也開始逐漸地無法理解人類的認知。
尤其是他再進一階之后,這種感情愈發強烈。
可是,他并不想放任自己墮入殺道,成為新的“物種”,他很清楚地知道人是什么...
所以,他努力地想著人該做什么,以此來要求自己,因而就產生了矛盾。
“必須...盡快找到線...”
“否則,人性必定泯滅于這浩渺無垠的神性。”
“這一次進階勉強還能維系,但下一次,下下次就未必可以了。”
“可...若是找不到線,怎么辦?”
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他很久了。
最初,他想隱藏身份,在人間結婚生子,以人間的家庭來維系自己...但這條路行不通。
后來,他又想了很久。
現在終于到了要必須決斷的時候了。
“那么...就讓所有的人變成我的線好了。”
夏極腦海里閃過這樣的想法,眸色逐漸變得堅毅。
然后,
他就直接付諸行動了。
他出現在芥子世界,陪著老道下棋,然后又和大師兄坐在樹下談天說地。
他出現在蘇太上身邊,陪著這位不知活了多少歲的蘿莉吃下午茶。
然后,他又終于來到了虞清竹身邊。
這位曾經讓他心動過,希望白頭偕老,但終究全部只是卦算世界里的一場夢...
這位如今沉迷于苦修之中之中,不可自拔。
她已經忘記了許多事,只是一心想著變強,一心想著能夠戰勝那個男人。
而對于這位囚禁她在此、卻又給了她最好的修煉環境以及最好功法的此地主人,她實在無法明白是什么感情...
算是師徒吧?
那本日曜黃庭經,讓她已經靠著自己的修行達到了四境三階。
要知道,在外部的所有人都是靠著神佛傳承而達到四境高階的時候,她是靠著自己的努力和天賦達到這個層次的...
而且,她修行的還是“羅睺吞日炎”,是完整的擁有三種特性的“羅睺吞日炎”,雖說無法修煉焚道,但她的實力根本不是那些同階的存在可以比擬的。
樹影婆娑。
沙沙的綠色林葉如晴天里的浪濤,發出令人愉悅的聲音。
虞清竹正在修煉時,余光瞥到一個少年的孤影從遠處踏步而來。
她一眼看出,這就是此地主人。
此地主人似乎也經歷了許多事,而產生了許多變化,無論形體還是氣質,皆是如此。
反復變化,異象迭生。
而最近一年的他,顯然又產生了一次新的變化,變得更可怕,更強大,更難以揣度,更讓人不寒而栗...即便面對面,也覺遠的隔了天涯。
但,虞清竹控制著自己,讓心底盡量不生出懼怕的情緒。
她收起雌雄雙劍,如白鶴玉立,展露著傲然挺拔的身姿,冰山美人和冷冽劍客的霜華之氣重疊一處,四散而出,形成了一圈獨有的氣場。
她目光所至,如猛獸在掃視著自己的領域與疆土。
少年如沒感到,他繼續往前,走入了氣場。
隨著少年的走近,虞清竹猛然往前踏出一步。
這一步,
她腳下的泥土上翻騰起一蓬黑火的怒濤,憑空而爆,往那少年拍擊而去。
黑火瞬間近了他身,忽又兩分,化作兩只巨大的高溫黑爪。
隨著虞清竹的動作,兩只黑爪直接向中間合攏而去。
她已習慣了這種突然出手的方式,以此來挑戰。
而那此間主人也習慣了。
但今天,她施展出來的,乃是她最新秘創的運用黑火的法門,沒什么特殊名字,就叫黑火爪。
而這個黑火爪,讓她的攻擊范圍增強到了近千米。
千米之內,這黑爪能夠在任何地方憑空攻擊。
再加上黑火可以吞噬一切的特性,那已是極強了。
從前的此間主人總會躲避,然后和她激戰。
但今天,來人沒躲沒閃。
虞清竹沒想到會這樣,拼盡全力收了手,然后皺眉問:“你干什么?”
她問話的時候,少年已經走近。
依然是一張僵硬的臉,一張覆蓋了人皮面具的臉。
“我帶你在這個世界走走。”少年道。
虞清竹很詫異,她一直很好奇這個世界還有什么,但從來無法走出去,現在究竟發生了什么,才讓這少年主動來帶她?
思緒轉過,她應了聲“好”。
兩人并排,走在一處,出了她許多年未曾走過的“囚籠”。
“囚籠”外其實還是一樣,還是樹,是天,是水。
虞清竹走著走著,有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她側頭看向身邊的少年,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她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少年不答,只是走路。
很快,兩人到了一處湖邊的小林子里,林子中央有一處空地。
空地上,草坪整齊,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者,和一個相貌儒雅的中年道士正在對弈。
旁邊有一名美婦正笑瞇瞇地觀看著這兩人的對弈。
除此之外,還有她所認識的蘇太上,以及一個陌生的朱紅衣裳的騎豬少女在邊上。
虞清竹有些疑惑,但就在看到那老者還有中年道士的時候,疑惑的眸子徹底粘住了,再也挪不開了,無窮復雜的情緒如被引爆了一樣,開始炸開,開始在她心底掀起軒然大波!
老道,玉鶴子早被夏極告知了實情,甚至連“噩夢虞清竹”的存在都知道了些,此時聽到動靜,兩人紛紛回頭,對上虞清竹的目光。
老道招招手:“清竹子啊...”
玉鶴子也喊道:“師妹,不不不,師姑...好久不見”
虞清竹如石雕般僵在當場,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溫熱的淚水逐漸涌至了眼眶,緊接著就要在這和煦而溫暖的風里搖落。
她心中隱隱有了某種猜測,猛然側頭看向身邊的少年,看向那此間主人。
但眼前哪還有那少年,有的只是一片茵茵綠草在風里柔和地舞著。
那少年已經不見了。
他來去自如,竟是直接走了。
虞清竹轉身看去,還是沒人。
“清竹子,師兄有話和你說...”老道咳嗽了幾聲,遠遠喊著。
對于夏極將“解釋”這種事拜托給他還有玉鶴子,他也能理解。
某種程度上,夏極做的沒錯。
若是虞清竹在外面,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但是,虞清竹對于夏極的感情他也知道...
老道身為過來人,曾經讓深愛他的師妹吼出“不到黃泉不相見”的話,可見他也是個鋼鐵直男。
但他已經走過了這個誤區,和師妹真正的白頭偕老了,再回頭看看,自然明白過往的種種了...此時,他深深知道虞清竹很可能會陷入“不講道理”的范疇,然后對夏極吼出一句類似“不到黃泉不相見”的話。
老道除了尬笑,無法破解。
玉鶴子在師姐郁郁而終后,他的這方面感情也封印了,在諦繁星死去時,剛剛要打開的感情被封地更死了,所以他雖然為人圓滑事故,但卻無法破解這局面。
老道側頭看向程鏡心,投去救助的眼神。
程鏡心心思玲瓏剔透,自然明白這種微妙的氣氛和細節,她對夏極是深深的感激,若不是夏極,此時老道已死,她或許亦已郁郁而終,死不瞑目。
至于過往的一些隱瞞和欺騙,她和老道在了解了這個世界的一些真相后,不僅沒有半點責怪夏極,甚至還覺得自己等人虧欠了這孩子不少。
所以,她決定幫夏極做點什么。
程鏡心主動走上前,拉向虞清竹的手。
虞清竹顫了顫,沒有拒絕。
程鏡心笑道:“小清竹,快過來吧,就算我不是你師娘了,按輩分還是你師姐吧?師姐今天做好吃的”
虞清竹哭笑不得,誰要吃好吃的?這師姐真把她當小孩兒哄呢?
不過雖說如此,她心底也生出了一絲親切。
算是破冰了。
于是,她便被程鏡心拉著往前走去。
虞清竹問:“此間主人,那就是隨我一起來的那個男人是誰?”
程鏡心邊走邊笑著道:“由你師兄慢慢解釋...我們一會兒邊吃邊說。”
虞清竹想了想,終究還是點了頭。
數日后,
夏極的四階五境鞏固完成了。
而去往西方赤龍海的祝融和后土,也順利地得到了赤龍賜予的兩塊先天八卦鏡碎片,準備返回。
下一步,就是修行《三昧純陽經》了。
而若是能夠成功修出“三昧真火”,夏極只需吞噬了這個異火,就可以達到四境六階。
屆時,他將在殺道之中陷的更深。
雖然還未表現出來,但夏極只覺心底的念已經越發強烈了。
片刻后,
他轉身重新進入了芥子世界。
芥子世界里,
正熱熱鬧鬧。
老道和玉鶴子在下棋。
玉鶴子的棋藝其實非常高,他能夠在神佛時代,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坐在武當掌教的位置上,就已經可以說明他心有溝壑。
老道的棋藝也極強。
雙方你來我往,不時還呵呵地笑兩聲,調侃兩聲,師徒相處,其樂融融。
另一邊,
身形頎長的嬌美女子正和一個雙手捧茶杯的小女孩坐在草坪上吃茶。
碟子里,放著不少點心,這些都是蘇太上的珍藏。
那嬌美女子似有所感,抬起頭來,看向入口處走入的少年。
夏極沒戴面具,直接和嬌美女子對視。
周圍的人一瞬間感受到了某種氣氛的凍結,都不由地安靜下來。
虞清竹看著夏極。
這幾天,老道、玉鶴子、神醫、蘇太上已經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和她說清楚了。
她也明白如今外面的世界有多么恐怖,更明白有一個“噩夢虞清竹”正在四處找她,欲取而代之。
可是...
這許多年來,她一直努力,一直想著追上,甚至被她視為老師的男人竟然是師弟。
不,應該是如今鎮守人間的龍。
虞清竹挪了挪位置,歪頭點了點身邊。
夏極走到她身側,盤膝坐下,對她笑了笑。
很熟悉,很安靜,有些陌生,但卻又不完全陌生,只是兩塊兒分屬不同之人的記憶在重新拼合。
“謝謝...”虞清竹真誠地輕聲道。
夏極愣了下,他心底生起了暖意。
其實,虞清竹該責怪他,該和他鬧脾氣,甚至該和他產生隔閡,該和他變得陌生,甚至該問他一句“把我當戲看,好看嗎”...
但都沒有。
曾經的小師姑還是曾經的小師姑,她抓起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茶,雙眼帶笑地看著他。
笑容里,所有可能會有的誤會,所有可能會有的冰冷,全都被證明了沒有。
有的只是理解,是原諒,是歡喜。
是啊。
人若總苛刻于善意待己的人,又在意惡意相向的人,又怎能心氣通暢?
心氣若不通暢,又豈有天賦可言?
虞清竹是這個時代一等一的天才,而這...就是她的天賦。
包容,原諒,理解。
甚至感謝。
這就是她對囚禁了她許多年的夏極的回答。
這一刻,
虞清竹腦海里飄過許多畫面。
有許多年前她被父親拋棄,有那一塊糖,有黃粱一夢里里她和夏極的白頭偕老,有得知夏極死去后的苦痛,有這些年來的靜心苦修,如此種種。
而現在。
氣氛美好,溫馨和睦。
她和在乎的人,重新團圓了。
世道混亂,可大家都安然無恙,都開心地笑著。
便是她一身的冰霜,也已開始漸漸融化。
夏極喝了口茶。
虞清竹忽地笑道:“我該叫你師弟呢,還是火德星君大人呢?”
夏極“噗”的一聲,噴了茶。
時隔多年,提起“火德星君”這個梗,他還是很尬。
虞清竹調笑完,正色看向夏極,然后道:“這些年,多謝老師對我的指教...若不是老師,我根本無法修煉到這個層次,既然外面的世界如此危險,那我會更快地進步,以早日能夠幫到老師。”
她用了“老師”這個詞,就是重新定義了她和夏極之間的關系。
她未放下,卻又已釋然,天地浩劫迭起,人間危若累卵,感情的事從來只能水到渠成,而無法勉強,現在暫時放緩,卻未必不是為了更好的未來。
夏極既對她有“教導之恩”,那么...她今后便是侍之如師,又如何?
說罷,她起身,誠摯地對夏極行師徒之禮。
夏極只覺這感覺很怪。
但作為他和小師姑現在的定位,未嘗不好。
一旁的老道,玉鶴子,神醫,蘇太上等人,看著這和諧的一幕,都紛紛露出了笑容。
這就是一個新的大家庭。
之后,夏極花費了數日的時間,將早已準備好的《日曜黃庭經》后續再重新編纂了一遍,然后交給了虞清竹。
他身為羅睺吞日炎的源主,自然能夠為他指定的“火種”編寫出繼續提升的功法。
而這個功法,是真正可以修行到四境九階的。
但是,這功法只有虞清竹能修行,且修行的境界永遠無法超過他這位源主。
世間并無正確修道的法門。
要么,接受神佛傳承。
要么,則是作為真正的某個根源性力量的主人去修行。
要么,就是虞清竹這種。
道理很簡單,任何一個根源性力量的擁有者都擁有開辟一個神系的資格。
簡而言之,他能夠帶著許多“下屬”成神。
這和“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某種程度上,是類似的道理。
虞清竹,就是夏極選中的第一個人。
第二人,則是阿紫。
第三人,夏極還無力去帶...因為,他現在只能分出兩枚異火火種。
但境界層次更高了,想來就可以了。
“隊友”的省心,讓夏極可以更加專注地投入到《三昧純陽經》的修煉之中。
期間,新的一年悄然而至。
后續的簽到,不出意外地依然為他補充了一份替死小鬼。
系統這是覺得他每年至少得死三次的意思么?
夏極覺得自己已經夠小心了,但總是莫名其妙地死去。
這有什么辦法?
換誰都得死。
有些局,不是破不破的問題,而是你根本看不到的問題。
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并不是穿越前游戲里那種符號化的“重來一次”,而是真正的刻入靈魂的痛苦...
是的。
這里不是游戲。
萬一,萬一替死小鬼沒有起到作用呢?
萬一發生了其他意外呢?
如此種種雜念都是存在的。
世界唯一不變的,就是一切都在變化。
最初死亡的時候,他是真的很痛苦。
但現在,他已經能夠去接受著痛苦。
在死亡的邊緣,在死前的剎那,有時候他能感悟到不少東西。
新年時分...
夏極盤膝于芥子世界的高崖上,參照《三昧純陽經》上的功法在修行著。
二十倍經驗丹,龍的資質,再加上恐怖的靈氣,和先天八卦鏡里的試錯,
使得夏極的修行效率近乎于恐怖。
純陽光照,真元流轉,腎臟,氣海,心臟之處生出玄之又玄的火焰。
火焰成流,匯川于一處,經過丹田,絳宮,紫府而至于眼鼻口。
火生于精氣神,自非凡火,而是真火。
道門修真,故以“真”稱之。
其實,這也是異火的一種。
是不滅之火,是煉丹之火。
這些火焰在夏極體表流轉,散發著耀目的火光。
于老道等人看來,高崖上的他就是第三輪太陽。
只不過,不知為何,這太陽散發著一種冷漠無情、太上忘情、視萬物為芻狗的冰冷感,一種讓生靈畏懼甚至要倉惶逃離他的恐怖感。
但此時,是新年...
樹妖花妖們都隨老爹。
老爹說了每年的第一天是新年,得喜慶,得貼福字。
它們在這一天就會很開心,一個個在身上寫滿了血紅色的福字,字體扭曲,血紅涂料還在往下流著,怪滲人的。
滲人歸滲人,樹妖們卻很開心,拉著手,跳著樹妖舞。
枝葉搖擺,沙沙作響,讓人忍不住聯想到涂著彩繪的赤身土著們在沙灘上,跳著草裙舞。
玉鶴子挺開心的,他臨走之前早就把武當的后事安排好了,下一任掌教就是十代弟子之中的張君靈,他唯一的遺憾是沒和劉塵說他還活著,但月有陰晴圓缺,世事哪的十分圓滿?
他和樹妖們感情深厚,也加入了跳舞的行列。
虞清竹則是擔心地看著高崖。
看著那輪刺目耀眼的太陽。
從前,那是此地主人。
現在,變成了夏極。
她的心情自然不同了。
不再是震驚,而是多了擔心。
看到一個人牛逼,若這人是陌生人,你只會生出震驚,但若是親人,你卻會擔心,你會想“爬這么高會不會有危險,會不會如何如何”
她感受到了某個目光似和她看向同一處地方,便是稍稍側頭,剛好對上老道的眼睛。
兩人曾是師徒,亦是師兄妹,這一眼,自是彼此都了解了對方的想法,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擔心。
夏極是什么人,兩人都知根知底。
到底發生了多少事,才會讓夏極走到這一步?
而現在,那越發冰冷無情的恐怖氣息又是什么?
虞清竹開口道:“師兄...”
老道抬手,示意她別說下去。
他眼中透露堅毅之色,然后道:“師妹啊,貧道我是不中用了,玉鶴子,你也別指望了...我們里還能幫到他的,就只有你了。
你修行的力量和他同出一源,而你天賦卓絕...未來,未必不能伴在他左右。
老道我啊,還能再活個幾十年吧,但百年之后必歸黃土。
玉鶴子頂多再活長一點兒吧。
但是他呢?
他這是長生不死的命。
到時候,你...守著他吧。
無論他走到哪兒,都跟著他;
無論他是誰,都要認可他;
無論他做了什么,都要接受他。
世上固有善惡好壞...
但是,他...只有我們了。”
虞清竹愣了愣,然后默默地點了點頭。
她忍不住想,百年之后,千年之后,萬年之后,一切...又會如何呢?
“我去練劍了。”她忽地起身。
老道笑著道:“去吧,清竹子啊,記住...你和我們不同,我們是及時行樂,你卻要去求長生啊。”
說到最后,他的話里再無笑容,而是充滿了一種認真的寄托和拜托。
虞清竹稍稍停頓,握緊雌雄雙劍,遠去。
夏極為了他們而奔走,為了他們而將芥子世界構建成了最后的家園,哪怕在卦算世界里遇到再危險的必死情況都不會動用的家園。
老道雖然看不到這些,但他心底都明白。
那么,他們又何嘗不會為夏極去付出呢?
老道在真武大帝金身像下坐了大半輩子,或許在修為上他已無法恢復,但是...他明白心,明白身體不過是物質的外在,神魂看似核心,但最最本質的恰恰是任何人都不會去注意的念。
一念入道,一念入魔,君子慎獨,如臨深淵。
世人往往會看到萬丈巍峨的高山,卻看不到那構成高山的一粒粒塵埃。
世人往往會看到橫亙江畔的大壩,卻不會注意大壩上陡然生出的蟻穴。
夏極守住了他們的生命。
那么,他就要守住夏極的心念。
兩個月后。
《三昧純陽經》修成。
夏極仰頭,雙眼,雙臂,嘴巴之中噴出一團團若實若虛的不滅之火。
緊接著,他沒有停頓,開始繼續運轉焚道,來消化三昧真火。
轉眼,又是一個月過去。
三昧真火,也快被羅睺吞日炎消化了。
和之前一樣,
夏極再度體驗了一番這黑火毀滅宇宙的感受,心中殺念成倍翻漲。
然后看到了三昧真火幕后之主的模樣。
但奇怪的是,他只看到了一團流動的混亂,沒有任何形體,沒有任何輪廓,似乎是某個整體里的一部分,極其詭異...
這和之前有著明確形象的隕石蜘蛛、星云蝴蝶、蛇身美人、水晶星墓完全不同。
這形象轉瞬即逝。
再接著,則是選擇融合三昧真火的異火特性了。
夏極果斷的選擇了“控火煉丹”。
三昧真火雖然有不滅的特性,但是夏極不缺這點攻擊力,他需要的是其他輔助功能的力量。
而“煉丹”就成了首選。
只要能夠練出長生不老的丹,那么...芥子世界里的所有人就都可以活很久很久了。
再過了幾日。
夏極徹底消化了三昧真火,而《三昧純陽經》則也在這一刻莫名地化作了塵埃,消失不見了。
這在別人眼里神秘的一幕對夏極而言已經不稀奇了。
《三昧純陽經》和他自己手寫的《日曜黃庭經》是差不多性質。
功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儲存于功法里的火種。
兩者一體。
三昧真火的火種沒了,功法自然也消失不見了。
即便功法還在,但若是夏極修成了,他便是提取出了其中的火種,那么...別人即便偷了去修煉,也絕不可能成功了。
這就是世界的真相之一。
芥子世界外,后土,祝融早就返回了。
兩人上交了從西方赤龍海取來的先天八卦鏡碎片。
夏極直接湊齊。
如此,這名為先天八卦鏡的至寶算是徹底完成了,今后,他的一天可以當做128個月,亦即十年零八個月來過了。
修復完先天八卦鏡,
夏極直接來到了龍王廟。
黑龍沉睡前曾言,祂還有一縷神念在此處,若是夏極有不明白的,可以來此問祂。
夏極之前遇到再困難的事都沒問,生怕問完黑龍就徹底沉睡了。
但現在...他必須去問。
龍王廟廟門被推開。
少年踏步而入,又反手關門,然后坐在黑暗里。
“母親,我有事相詢。”夏極在心里默默念著。
過了許久,
一道輕柔而帶著困倦之意的女子回應道:“說罷。”
夏極道:“我得到了三昧真火,欲煉長生不老藥,不知如何才能煉制。”
問完后,
又是沉默良久。
那女子聲音柔聲道:“煉丹火,煉丹爐,丹方,三者缺一不可。
欲煉長生不老藥,三昧真火,需配陰陽八卦爐,陰陽八卦爐從前在三十三天的盡頭——兜率宮,現在卻不知所蹤。
若無陰陽八卦爐,亦需三十三天的天神爐鼎,才可煉制。
這些爐鼎在三十三天頗為常見,許多宮殿里都存在。
只不過天神爐鼎并不耐燒,三昧真火燒得一兩次,便會徹底破碎,再無修復可能。
丹方我倒是偶爾得到過,這便給你...”
話音剛落下,
夏極就感到自己的腦海里有一張薄薄的紙頁在凝聚成形。
從虛無,到顯出輪廓,再到逐漸清晰,繼而徹底化實,懸于意識之中,而其上的字跡清晰可見。
這丹方凝形后,
女子打了個哈欠。
夏極急忙再問:“母親,我有羅睺吞日之火,可提純金屬,可否自制天神爐鼎?”
女子柔柔的聲音回應道:“等你六境以上再說吧。”
夏極問:“為什么?”
女子很有耐心,畢竟夏極是她唯一的從腹胎里養出的子嗣,也是最后的希望,于是強壓著困意,細細講解道:“小極,長生不死,是肉體不死,還是神魂不死?”
不待回答,她繼續打著哈欠道:“若想肉體不死,那以冰凍身體,或口含玄玉,種種辦法應有盡有,那為何不行?
因為,長生不死,指的是神魂不死。
唯有神魂不死,才能維系著神魂的肉胎不滅。
那么...區區以物質構建的鼎,又怎能練出讓神魂不滅的丹?
便是你現在的三昧真火,也還沒到那個功夫...
不過,世間有些延年益壽的丹方,你可以自行去搜查,然后煉制便是了,哈欠....”
女子說完,哈欠連天,一副再問下去,她就要當場睡著的感覺。
夏極道了聲:“多謝母親。”
黑龍離去。
夏極睜開眼,龍王廟里寂靜而森然,神龕上自己的古像上依然籠罩綢布,而前面竟然供奉著香火...顯然有龍侍,或是姑獲山城的居民時常前來祭拜。
風吹過,帶來山中四月的花香,沁人心脾,但夏極卻沒有半點心情...
他霍然起身,眸子里藏著難以壓下的毀滅之意。
他已經四境六階了。
毀滅之心,再也難以壓抑。
而得到了三昧真火卻無法煉制丹藥的信息,讓他這股煩躁之感更增幾分。
他推開龍王廟,一雙瞳孔,幽黑無比,其中萬物皆焚,眾生皆滅。
時值春日,漫山遍野,姹紫嫣紅,正是萬物生長,煥發生機的時候。
舊的生命已經逝去,新的生命在破土而出。
但這一切落在夏極眼底,他卻只想毀掉。
這并不是他被什么控制了,而是他發自本心地想要毀掉,這種感覺自然地就像人類要呼吸,魚兒要游在水里一樣。
可是,還有人性在羈絆著他,讓他不曾順從這股本心的欲望。
本源之力本就不是讓人類去駕馭的,何況,嚴格來說,他亦已不是人類。
只不過,他還有一顆向往人類的心,一顆不曾改變的心。
夏極心底閃過一個想法。
若是他進入到卦算世界里去殺戮,去發泄,是否可以呢?
在那里...他完全可以肆意地斬殺無數的生命。
每次十六個月的停留時間,足夠他屠掉不知多少人類的城池。
反正那些人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殺光了,也沒關系!
也不會影響現實!
這個念頭瘋狂地涌出,一發不可收拾,讓他無比興奮,恨不得立刻去做。
良久...
“不行啊...”夏極自喃著,閉上雙目。
許久...
再許久...
他長舒一口氣。
殺戮的念想終于已經克制下去了。
但他已經滿頭大汗。
要知道,他即便在廝殺之中也不會流汗,但現在...他卻汗流浹背。
這是要硬生生地克制住能讓他興奮無比的欲望,就如餓了三天三夜的旅人強忍著不去吃面前的飯菜,憋了三個月的采花賊卻無法觸碰近在咫尺的佳人,何其艱難?
次日。
夏極坐在一處山脈的斜坡上,后仰在草地上,看著浮云涌動,慢慢悠悠地往天外飄去。
他身側坐著虞清竹。
此處龍氣濃郁,即便虞清竹外出,噩夢虞清竹也無法尋到,這一點夏極之前在和桃花山莊的噩夢夏蘇蘇閑聊時也確認過聊到過。
兩人很久沒有單獨相處了,而往事看似不過數年之前,但對夏極而言卻間隔了上千年。
他右手從虛空里抓出真理陀螺,在左手掌上輕輕一擰。
真理陀螺滴溜溜地轉了起來,很快又停了下來。
夏極收起陀螺,閉上了眼。
虞清竹沒說話,坐在他身邊,靜靜陪著他。
過了一會兒,夏極主動地開始聊一些日常的話題,虞清竹也陪著他聊。
就這么,一下午很快過去了。
夏極只覺心底平靜了不少。
虞清竹則返回芥子世界練劍去了。
唯有強大,唯有長生,才能永遠陪在夏極身邊。
虞清竹清楚的很。
入夜后。
繁星似水,靜謐流淌,一閃一閃著神秘的幽澤。
夏極正靜坐在崖邊,看著頭頂無盡的星空,心底想著“不知這是否就是噩夢夏蘇蘇所說的無盡星河”。
身后忽然傳來腳步聲。
是秦淮。
這位黑龍侍半跪在地,恭敬道:“少主,青兒姑娘跪在山下,請求能見您一面。”
夏極神色稍稍凝了下。
他知道青兒的用意。
事實上,之前他也一直在想著如何拯救呂雉,但都沒有辦法。
除了與呂雉的情誼,以及呂雉的身份之外,
呂雉對他而言,也是一根可以維系他的線。
他現在才四境六階,之后還有七階八階九階,夏極不知道自己的殺道之心會強烈到何等程度。
所以,他不能放棄每一個與他有情誼的人,他需要這些人來成為拉住他的線。
他去拯救,也被拯救。
呂雉,他必救!
諸多念頭轉過,他卻未起身,而是道了聲:“下去吧,我會去找青兒姑娘。”
“是,主人!”秦淮退下。
夏極進入芥子世界,召出完整的先天八卦鏡。
八重卦景覆籠之下,他緩緩閉眼。
他要卦算假設性的皇都之行。
良久,他睜開眼。
但和以往不同,這一次,他眸子里閃爍著一種奇異而又詫異的光,似乎在剛剛的卦算世界里,他算到了一次極其有趣而又詭異的經歷。
他閉目,略作思索,便走出了芥子世界。
然后,踏步,騰空,化作一道黑影御風而去。
山腳下,青衣侍女正跪在山前,垂首涕零,顯得楚楚可憐。
忽地,一陣柔和的夜風撲面而來。
她抬頭時,身前已站著一個少年。
夏極手掌微微一托,青兒就感到被無形的力量托了起來。
然后,她看到了一雙真誠的眸子。
“姑娘不需擔心,三日之后,我會啟程去救皇后。”
“多謝先生,多謝先生。”青兒連連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