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
“師叔,醒醒啊。”
“神醫,求求您救救師叔...”
“師叔!!!”
縹緲的聲音,從周圍傳來,清晰地傳入夏極的耳中。
可是,夏極要裝作如隔了水霧的樣子。
此時是最關鍵的時刻,能不能立住現在的“人設”,就看自己的表現了。
只有立住了“人設”,之后自己的行動和表現才能擁有合情合理的理由。
同時,他被壓縮在體內的第三身和第四身也正在飛快地吸收著浩然正氣,以讓自己能夠驅使這股力量。
但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能把第一身第二身的力量,與第三第四身混淆了,否則水火不容,可是會出大問題的吧?
同時,當他以浩然正氣行動時,第一身第二身的本體力量就成了底牌。
“師叔...醒醒啊。”
“嗚嗚嗚...為什么小師叔要這樣...”
“我過去還偷偷說了小師叔的壞話,我不是人,我真是不個東西。”
“我也是,我真是太可恨了!我目光短淺,我燕雀不知鴻鵠,我河伯不知東海,我蟪蛄不知神龜,實在是可恨!”
“師叔,醒醒啊,神醫,怎么樣了?”
一群白袍的年輕道士道姑圍繞在床邊,擔憂地看著床上躺著的那少年。
少年黑發披散,面色蒼白,肌膚之下,時不時能見到紫色妖火一閃而逝。
而隨著紫火的出現,那少年即便在昏迷之中,也會忍不住緊蹙眉頭,發出囈語般的悶聲,好像是深陷在噩夢里的人怎么也無法掙脫醒來。
程鏡心坐在床榻邊,抬手運氣,輕輕搭在這少年手腕上,想要以一縷真元探入他體內,為他把脈。
可是,她的真元才進入少年體內,就被妖火瘋狂撲滅吞噬,完全不給她仔細探查的機會。
以至于現在,她只覺自己觸及這少年肌膚的手指都開始變得滾燙。
越來越燙。
“呀...”
神醫痛呼一聲,縮回手。
略一遲疑,再伸手摸向他的額頭。
可還沒摸到,就已經感到一股灼熱的氣浪拍打而來。
“冰袋!!”神醫高喊道。
很快有弟子去冰窖取了冰袋過來。
神醫小心地把冰袋放在了夏極額頭上。
可是才一放上去,就看到冰袋開始融化,潺潺的水從周邊留下,很快竟是化作蒸汽升騰起來...
眾道士都呆了。
小師叔的額頭竟然滾燙到了這種地步?
神醫也是呆了,旋即才回過神來道:“若不是浩然正氣依然在護著他,可能他已經被”
眾道士啞然無言。
這一次,要不是小師叔,武當基本上算是完了。
在場所有人都欠了小師叔。
可是,平日里,他們又是如何對待這位小師叔的?
只會嘲笑,只會暗中譏諷,只會嫉妒。
此時,這些過去做下的“惡”都化作了心底的煎熬,讓他們難受無比。
人群里,張柏默默地看著那躺在床榻上的少年,擔憂的目光里還糅雜了一絲隱晦的好奇,好像尋找到了某個玩具一樣,竟還有幾分欣喜。
正在此時...
一聲輕輕的聲音打破了此時眾人的沉靜。
“師姑...師姑...”
聲音從床榻上的少年口中傳來。
眾道士愣了愣,旋即醒悟過來。
小師叔喊的師姑,應該是掌教吧。
他和掌教之間,隔了太多太多東西。
神醫忽地溫柔道:“清泉子,我在...”
眾人:...
神醫嗔了他們一眼,病者為大,這種時候能夠用一句話撐起病者的信念,才能幫他渡過難關!
神醫繼續柔聲道:“有什么話想對我說,就趕緊好起來,不要放棄我,我會永遠陪著你。”
熟練的情話從她唇間直接吐了出來,眾人看著這位風韻猶存的神醫,一時陷入了沉思。
這到底是經歷過什么,才能這么輕易的說出那么羞恥的話啊?
明山童也在人群之間,默默看著遠處,她實在不擅長治療...此時,只能希望小王爺能撐過去了。
她閉上眼,
腦海里浮出這白袍道士站在山間的那句話。
——“我會救...我...會用自己的方式來救。”
她忍不住喃喃道:“這就是你的方式嗎?真是...世上怎么會有你這種人?”
神醫見夏極慢慢平復,比了個手勢,道:“都下去吧,讓他好好休息。”
眾道士這才離開。
只剩下明山童還留著。
神醫看了她一眼,道:“你在這里也沒用。”
明山童固執地搖搖頭,道:“我站在角落的陰影里,不會影響到任何人。”
說著,她身形一閃,就消失在了原地。
神醫凝神去看,才勉強在屋子邊角處發現了一團模糊的陰影,她甚至無法看出那陰影是人形,若是沒聽明山童說“站在角落”,她甚至不會懷疑屋里還有人...
神醫深深看了一眼這陰影,這才道:“他有任何異常,你來告訴我。”
“好。”陰影里傳來幽幽的聲音。
旋即,
在一聲門扉推開的聲響里,又歸于了寂靜。
門外,是晴天,天氣有些熱了。
午夜時分。
劇烈的咳嗽聲從床榻上那少年的口中傳來,一口一口的血沫噴吐而出,落在皮膚上,很快被煮沸,化作紅色游絲。
角落的明山童一驚,頓時飛身從窗口一躍而出,往神醫方向而去。
夏極舒了口氣,趕緊起身。
開玩笑,再不起來,猴子的血快用光了,到時候就露餡了。
而且,他也已經有了某個決意。
在了解了情況之后,他又怎么可能繼續停步不前,對他所關心在乎的人不聞不問?
就算他現在思維古怪,就算他現在擁有著連自己都尋不到“證據”的軀體,他依然在乎許多人...
這一世,他想逍遙,可若是連親人都沒了,還說什么逍遙?
然而,他又無法讓人靠他太近,更無法讓人了解他,他那一身與“浩然正氣”對立的力量...怎么可能暴露于人前?
這對他,對親人,對所有他在乎的人,無異是另一場災禍。
此時,這個當初留下的“人設”是他唯一的選擇了。
他必須利用好這個世人所知的身份。
夏極默默起身,在屋內迅速地尋了紙筆,留了一份書信。
當在寫到“叛出武當”時,
他的手有些顫抖。
但他還是寫完了。
這意味著,今后他的所作所為,和武當再無關系,也不需要受到束縛。
寫完之后,他取出刀割向手指,想要蓋手印。
哧...
刀刃劃過手指,刀刃無法承受,快要碎了。
夏極:!!!
這刀太弱了吧?
他正準備再試,卻聽到遠處有兩個腳步聲匆匆而來,是神醫和明山童快回來了。
他放棄了蓋手印,身形一閃,飛快地離開了屋舍,于林樹的陰影里,往遠飛快而去。
待到山腳處,阿紫早就背了一個大背包,牽了只豬在等他了。
看到他的出現,紫裙少女遠遠地笑著招手:“主人,這里,阿紫在這里”
夏極好奇地看著那只豬。
這明顯是一個不該出在這里的物種啊。
小貍貓笑道:“阿紫知道主人需要血,所以帶了一只叢林里血氣最足的豬呢”
夏極忍不住贊了聲,
抬手一收,就把小貍貓和她的行李們、以及那只豬收入了芥子世界,
然后繼續往山下飛掠而去。
沒有坐騎的日子,只能靠自己的腿了。
另一邊。
搖曳的燭光里,兩女站在空蕩蕩的床榻前。
明山童掃了一眼信,就直接化作一道電光,往山腳方向飛掠而去。
神醫拈著那筆墨猶新的信。
信上內容很簡單:
從今日起,我夏極叛出武當。
她看著這十一個字,垂下眸子,神色黯淡,嘆了口氣,
而一個顫抖,這信紙便是離開手指,晃晃悠悠地落向地面。
如一片風燭殘年的落葉,從樹枝上剝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