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咕嚕咕嚕~~
大口大口飲酒的聲音。
桃花開了不知多少斤,便是過了三月,奔著四月的尾巴而去,卻依然未曾凋謝。
花下有個酒鬼。
酒鬼在喝酒。
但這酒鬼又如太陽。
他在,就如春天永在,花永不謝。
咕嚕咕嚕咕嚕~~
“舒服。”
夏極懶懶地躺著。
手中抓著一本書,誦讀著:
“子獨不見貍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東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機辟,死于罔罟。
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為大矣,而不能執鼠。
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于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
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遙乎寢臥其下。
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讀完,他把書冊丟在一邊。
喃喃道:“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念罷,又哈哈笑了兩聲。
阿紫乖巧地以鴨子坐的姿勢坐在主人身側,她就喜歡主人看書的模樣,似乎她即便沒有去看書也覺得收獲很多呢。
“主人主人,這句話什么意思呀?”
夏極道:“樹若不成材,那么就不會被斧頭砍伐而短命,人們覺得它一無所用,它就可以逍遙自在地生活在曠野之上。”
“哦。”阿紫似懂非懂。
夏極笑道:“我就是這棵無用之樹,所以才得自在。”
“哦。”阿紫還是似懂非懂,只覺腦闊疼,忽地便跳了起來,“我去曬被子~~”
片刻后,她從小木屋里取出了夏極的被單,掛在了一棵樹妖身上,同時自己也趴了上去,晾在樹干上,她這一身皮毛也該一起曬一曬。
夏極躺在那棵桃樹妖樹下,看著蜜蜂嗡嗡地在花間起舞。
而那些可愛的花妖也和蜜蜂一同雙飛。
他感到了些困意,打了個哈欠。
忽地,蜜蜂的聲音消失了。
夏極好奇地睜開眼,剛好看到一個可愛的花妖一口吃掉蜜蜂。
夏極:...
花妖急忙吐出蜜蜂,喊道:“老爹,我和蜜蜂捉迷藏呢。”
懵逼的蜜蜂瘋了般地往遠處逃去。
夏極又閉上眼,而那花妖化作一道疾風,飛快掠出,又一口吃掉了逃跑的蜜蜂,然后開始咀嚼,咽下。
小片刻后,蜜蜂,全滅!
......
夏極悠閑的躺著。
而有關他的事卻已經傳了出去。
不少人都震驚于這位懶散無用的小師叔竟身懷浩然正氣。
雖然這些人也不知道浩然正氣是什么,但不妨礙他們理解這是很厲害的一種天賦。
而結局,卻是這浩然正氣和紫色妖火形成了平衡。
這位小師叔可能用身體封印了某個可怕的妖魔。
結局...
有人惋惜。
有人遺憾。
有人贊嘆。
有人質疑。
有人嘲笑。
但不論如何,這件事卻往外、往更遠處傳了出去。
比起直接確認他的“無用”,多了一個起伏,那么久更是可以被人確認與理解,并認為這很合理了。
椿樹無用,所以才得逍遙于風中,悠哉游哉;
蜉蝣短壽,所以才得見一日之朝暮;
何必于林中而秀,成斤斧之夭;
何必三山四海五湖暢游,春秋皆如一日,煩惱與日俱增?
......
另一邊。
太子洞前。
老道親至。
虞清竹打不開門,但他可以。
老道聲音平靜:“靈露子啊,是我。”
這平靜的聲音有著極強的穿透力,能夠穿入這厚重的石門之內。
良久。
無人應答。
老道抬手拍了拍石壁,石壁上浮出一個輪盤樣的東西。
老道在輪盤上按照某種節奏轉了幾圈,然后退后。
咔咔咔...
石門抬起。
光明照清太子洞內的景象:三個可住人的石洞,呈三角之態,對著中央的一尊香火金身像。
然而三個石洞都空著。
“靈露子啊,你閉關這么久,就參出了這個么?”老道閉目,目光又落向第三處空著的石洞,稍稍皺眉,顯出幾分疑惑之色,似乎忘掉了什么,然后掩上石門。
殘陽落照,照出洞外一棵斷樹的年輪,也照出他滿頭的銀發,佝僂的身體,還有背后那一把輕飄飄的木劍。
酉時已至,晚課時間到了。
清竹大師一襲玄袍,清冷地坐在誦經殿上首蒲團上。
她年齡不過二十出頭,相貌嬌美,淚痣更添韻味,本是最讓男子心動的時候。
但是,誦經殿的所有弟子無一敢生出褻瀆之心。
仿坐在誦經殿最前蒲團上的那位是千年寒冰雕刻而成的神像,晶瑩美麗,不食人間煙火,令人敬佩崇拜,但卻無法親近。
她坐著,殿中的氣氛都如被鎮壓了下來,而顯出一種奇異的肅穆。
虞清竹看了一眼眾弟子,瞳孔有一剎那的失神,沒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緊接著,她閉目誦經,超度亡魂。
誦經殿里,誦經之聲聲聲而起。
門外窗外,殘陽如血。
山中有霧,沉浮之間已要淹沒這深山頂的道宮。
忽地,
遠處響起道童的聲音。
“俞重山師兄,莫空云師兄,入誦經殿需得解劍...”
道童的腳步聲也很急促,
伴隨著兩把劍快速晃著的輕撞聲,
越來越近。
但這些聲音又被誦經聲淹沒。
“師兄,師兄,解劍啊...”
“師兄,你們怎么了?”
“師兄...”
道童都要哭了,這兩位師兄平日里一個沉穩,一個仗義,一個體型壯實劍御玄龜,一個身形瘦削劍走紫電,都是武當弟子里的佼佼者,今天這是怎么了?
兩位師兄面色古怪,好像聽不到自己說話似的,只是自顧自地雷厲風行地往誦經殿快步行走。
道童隱隱覺得有點詭異,可這里是武當。
這兩位都是師兄。
他只道師兄有急事。
俞重山,莫空云很快走到誦經殿前。
莫空云面色忽然猙獰,一腳狠狠踹開殿門。
俞重山想也不想,右手抓著腰間長劍猛地拔出,往前轟然踏出一步,徑直向著殿首蒲團上的清竹大師掠去。
人還在半空,他的劍已經往前猛然揮出,一道凌厲的劍氣破空斬出。
若被砍實,虞清竹的眉心往下會出現一道血紋,然后整個人被砍成兩半。
她心如止水,但反應卻極快。
雖不解,但感到門開就睜開雙眼,
看到俞重山出手,就往旁邊翻滾了出去。
纖纖素手入懷,拈住一張黃符電射而出,紅唇速動,念念有詞。
虞清竹是唯一一個把畫符當作愛好、沒事就畫幾張的人。
所以,她懷里常年存有一沓符箓。
哧~~
符燃燒。
半空里,顯出一個透明的土地輪廓,三米余高,一拳向俞重山轟去。
俞重山雙眸閃著冷光,根本不顧土地的攻擊,又向著虞清竹斬出一道劍氣。
眾道士都看傻了,愣在當場,這是怎么回事啊?
另一邊,莫空云也跟了上來。
身化紫電,一劍光寒,激射而來。
虞清竹再執符。
符出。
燃燒。
再一個土地虛影。
虞清竹強行提氣,同時往旁邊的一根兩人環抱大圓柱再閃,以躲避俞重山不要命斬出的第二道劍氣。
她心底有極多疑惑,可現在不是去想事情的時候。
嘭嘭!!
兩聲巨響。
土地轟飛了兩人。
哧~~~
另一邊,俞重山的劍光終究還是快了,虞清竹雖然勉強躲過,但手臂上玄袍卻被這一劍斬破,
裂帛聲傳來,同時其后溢出的鮮血紅了這玄袍的黑色布料。
顯然,虞清竹也受傷了。
經過短暫交鋒,諸多誦經殿弟子反應了過來,他們雖然沒有劍,但人多勢眾,從四面包圍了兩人。
俞重山,莫空云正面受了土地一擊,本也是難以起身,但他們卻似乎毫無畏懼,也毫無說話的打算,只是嘿嘿怪笑,笑的人汗毛倒豎、毛骨悚然。
然后,就在眾人要說話的時候,兩人忽地倒轉長劍湊到了脖子間,
左手死死揪發,
右手提劍,毫無猶豫地麻利一割。
同時,左手做出往遠處用力投擲的動作。
頓時間,兩人身首分離,
而兩顆人頭則被他們自己遠遠丟了出去,
穿過人群,落在虞清竹身側。
兩顆熟悉的人頭睜大雙眼,帶著詭異的笑容看著這位未來武當的當家人,如是在說…
“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