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宮。
嘩啦啦!
華陽太后猛然拂袖一掃,將案幾上的茶杯、盤子掃落在地上。
“羋啟,羋啟怎敢,他怎敢如此?”
華陽太后一臉不可置信,隨即便滿面驚怒。
她視羋啟為楚系未來的希望,將最好的資源都給了他,讓整個楚系為他馬首是瞻,那其當親兒子一樣對待。
而羋啟也不負厚望,終于登頂,而羋華也生下一個兒子,是秦王長子,眼看著楚系崛起,能在秦國朝中再次穩立數十年。
現在羋啟突然反了,竟然回歸楚國,還想偷襲秦軍,計劃敗露之后,直接自封為王。
完全拋棄了在秦國的基業、親眷。
“沒人性,忘恩負義!”
華陽太后氣的怒罵。
這些年來,華陽太后從未如此失態過。
像這樣扯著脖子怒罵一個人更是從未有過之事。
即便當初夫君守孝結束,繼位三天便薨,她也沒有向今天這么氣憤。
“愚蠢的東西,你這一反,置所有在秦國的族人于何地?置羋華于何地?置扶蘇于何地?”
華陽太后氣的手都在哆嗦,她做了多少,安排了多少事,一直都是為了楚系能在秦國穩定。
而羋華也爭氣,為秦王生出了長子,嬴政也重視,讓韓非、王賁擔任老師,羋啟也坐到了相邦的位置。
只要嬴政不立后,按照扶蘇現在的待遇,未來有很大可能被立為太子。
但現在,一切都完了。
楚系經營這么多年的一切都化為浮云,羋華或許也會失寵,扶蘇的位置也將變得尷尬。
她的算盤全部被打破了。
華陽太后氣的近乎昏厥。
陽泉君溫聲而來,一臉急切。
“姐姐,你要保重身體啊,你可千萬不能因此病倒。”
陽泉君坐在床邊,一臉焦急,“大王是念感情的人,只要姐姐你還在,大王定不會太過苛責楚系族人,看在姐姐你的面子上,也不會太過冷落羋華夫人,所以姐姐你一定要堅強。”
陽泉君語重心長地勸解著。
許久之后,華陽太后發出一聲長嘆。
此刻她再憤怒也已經于事無補。
“羋啟一個人的決定,不能葬送我楚系的根基,現在必須想辦法挽回楚系在大王心中的印象。”
華陽太后在侍女的攙扶下坐起身,對陽泉君說道:“你先回去安撫好他們,讓他們莫要悲觀,我會親自去見大王說情,希望不會發生昔日昭襄王時的舊事吧!”
“姐姐放心。”
陽泉君雖然不著調,但也明白此事多么重要。
做為華陽太后的弟弟,也是楚系中的一員,楚系如果被責難,他也逃不了。
當年四貴把持權力,侵吞國有財富,讓秦人只知四貴不知秦王。
因此昭襄王痛下決心,將自己的兩個舅舅穰侯、華陽君以及兩個弟弟涇陽君、高陵君全部驅逐,一夜之間,整個楚系都被掃出朝堂,昔日觸犯法律之人也被拿下入獄,整個秦國的天也為之一清。
現在羋啟做的是叛國。
以秦相的身份背叛了秦國。
比之當初四貴怕是更遭秦王的恨。
而在甘泉宮。
趙姬也聽說了這件事。
“楚系的人果然靠不住,已經讓他當上了一國之相,竟然還滿足不了他的野心,竟然還想當王!”
趙姬冷哼一聲。
身后潮女妖為趙姬輕輕按捏著肩膀,這個消息便是她帶來的。
趙姬自從嬴政加冠之后,便不理會朝政,今天潮女妖突然到來,才告訴了她這件事。
不過趙姬倒是沒有什么憤怒的情緒。
畢竟她對愛子,對秦國信心十足。
只當是跳梁小丑,根本威脅不到愛子的地位。
“真不知道現在華陽那個老妖婆知道這個消息是什么表情,說不定都氣的吐血了。”
趙姬眼珠一轉,突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輕笑起來,“華陽老妖婆為了扶持楚系,為了幫助羋啟,可是耗費了不少時間,還讓羋華成為了政兒的夫人,還想著扶持羋華成為王后,耗費了大量苦心。”
“如今付出了這么多,卻被人背叛,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趙姬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好在政兒一直沒有立其為后。”
“是啊,羋啟背叛,楚夫人也將徹底失去競爭王后之位的資格了,不知道大王屬意誰為后?”
潮女妖眼珠一轉,突然意有所指地說道。
趙姬眼睛頓時一瞇,對于王后這件事她可是很警惕的,因此一聽潮女妖的話,就知道潮女妖別有他意,唇角微揚,露出一抹怪異笑容,“怎么,明珠你也想當這個王后嗎?如果你想,那么本宮倒也不是不可以幫你向政兒舉薦一番,不過你也要自己爭氣,早日為政兒誕下子嗣才行啊!”
身后的潮女妖一聽此話,頓時身形一僵,臉上卻沒有絲毫喜色,她可是最為了解趙姬性格的人,當初她伺候趙姬的時候,趙姬可是沒少試探過她,兩人你來我往,斗的不亦樂乎,自然明白趙姬才不會如此好心讓出大王。
說出這句話,肯定又是在試探。
因此潮女妖立即上前,抱住趙姬的手臂,擠在峰巒之中,搖著身子說道:“母后誤會了,這后宮之中永遠都是以母后為尊,孩兒怎會有此想法。”
聽得此話,趙姬的神情這才有了幾分緩和,面露微笑,但口中卻是說道:“我是太后,總不能一直管著后宮,等政兒以后有了矚意之人,我這個母后當然要支持。”
趙姬口中這樣說,但是潮女妖卻是一個字都不信。
“母后不用多慮,大王一向最是看重母后,自是不會委屈母后的。”
就在這時,趙姬突然眼睛一亮,“華陽經歷了這么大挫折,你說我這個做女兒的是否應該去看望啊?”
潮女妖一聽就明白趙姬是打著什么主意,顯然是想要過去看熱鬧,自不會打攪了趙姬的興致,因此立即說道:“這是應該的,母后去了,也是盡孝。”
做為昔日趙姬的貼身侍女,無話不談,潮女妖一直都知道趙姬與華陽太后之間可謂是互相看不順眼。
因此趙姬的舉動,她自然支持。
畢竟只要哄好了趙姬,那么以大王對太后的感情,自然好處巨大。
不久之后,兩人便帶著一眾宮女來到了華陽宮。
剛到殿外便被侍女跪地擋了下來。
“休息?”
聽到侍女給出的理由,趙姬臉上笑容更甚,口中卻是故作不知地說道:“天還這么早,母后休息什么?快去通稟,就說本宮來看望太后了。”
“諾。”
侍女自然不敢得罪趙姬,畢竟趙姬可是太后,雖然現在不監國了,沒了權利,但是這后宮之中依舊是高高在上,無人敢得罪。
只要大王一日不立后,那么太后便是這秦王宮的女主人。
華陽太后雖然不怕太后,甚至可以當眾呵斥,但是她們這些宮女可不敢,能跪在趙姬面前,沒讓趙姬直接闖進去,已經是她們大著膽子,做的極限了。
而在殿內,華陽太后也聽到了回稟,立即起身來到木榻上坐下,讓人將趙姬請進來。
她自然清楚趙姬肯定是故意來看熱鬧的,她可不會輕易遂了趙姬的心愿。
因此強忍煩躁,故作冷靜地做好。
不久之后,趙姬便與潮女妖進來見禮。
華陽太后神情平靜,抬眼掃了兩人一眼,淡淡說道:“今天你們怎么有空來看我這個老太婆啊?”
“母后說笑了,母后怎會是老太婆,母后看起來可是年輕的很呢!咯咯咯…”
趙姬嬌笑一聲,然后繼續說道:“母后,我聽說昌平君背棄大秦,生怕母后受到刺激,因此特意來看望,看來母后比我想想中的更加堅強啊!”
趙姬見華陽太后面色如常,目中閃過一抹失望,隨即一笑,直接說道。
趙姬可謂是毫不留情,既然華陽太后裝平靜,那她就親手揭開這道傷疤。
華陽太后的唇角微抽,握著茶杯的手也微微顫抖了幾下,本來就氣憤難受,如今趙姬還故意來添堵,看笑話,不讓她有一刻好過,但是華陽太后還是強忍著心頭惱火,故作冷靜地說道:“羋啟之事乃國事,與后宮無關,大王自會處理。”
“這樣啊!”
趙姬眼睛一轉,隨即坐在了華陽太后的對面,“見到母后這樣說,那我也便安心了,我還生怕母后氣壞了身體,這才一得到消息便匆匆趕來,看來是我多慮了。”
“那我還要多謝你的關心嘍?”
華陽太后輕哼一聲,表示不滿。
“咯咯咯…”
趙姬掩嘴輕笑,仿佛沒聽出來華陽太后口中的諷刺,“謝就不必了,這是當女兒的該做的事情,母后若是難受盡可說出來。”
見趙姬依舊不依不饒,華陽太后暗暗握拳,讓自己冷靜下來,“你多慮了,如果有空,不妨多關心關心你的幾個孫子孫女。”
華陽太后一句話,讓趙姬臉上笑容逐漸消失。
因為這句話是在點醒趙姬,是在提醒趙姬她自己的年齡已經不小,現在不止是一個母親,而已經當了祖母,不再是年輕的少女了。
因為隨著年齡的增長,因此趙姬不再大過生日,因此前兩年的四十歲生日沒有太大動靜。
因為她自己不想回憶自己的年紀。
如今卻被華陽太后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毫不留情的揭開她所不愿回想的。
哪怕她保養的很好,看起來也不過三十,肌膚嬌嫩,但是年齡終究是一根刺,還是一根無法挽回,無法去掉的刺。
看到趙姬臉色逐漸變得難看,華陽太后目中露出一抹自得,心道:“想激怒我?哼,趙姬啊趙姬,你還太嫩了。”
一旁的潮女妖自然發現了趙姬的臉色變化,不由暗暗搖頭,趙姬的道行還是無法與華陽太后比。
潮女妖不禁看了眼華陽太后,暗道:“果然不愧是楚國的女人,深巨宮內數十年,確實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雖然說羋啟的背叛,或許會讓嬴政疏離楚系,但是這并不會影響華陽太后的地位。
因為楚系是依附在華陽太后的羽翼之下,而非華陽太后需要楚系。
只不過是念及親情,華陽太后才會如此幫襯罷了。
“太后,既然祖母太后無恙,我們不如先回去吧!”
潮女妖立即打圓場,生怕趙姬發怒。
好在趙姬只是劇烈喘息了幾下,慢慢平復了下來。
畢竟這么多年了,這點涵養還是有的。
“母后能不包庇羋啟我也便放心了,只是希望其他人與羋啟的事沒有關聯,不然我必要政兒嚴懲這幫人,以儆效尤!哼!”
趙姬說完便哼了一聲,剛要準備離開,這時門外的侍女突然高聲一喊:“大王駕到!”
而在楚國。
王翦再楚地開始練兵。
雖然名義上尊熊猶為楚王,但實際上這些城邑都在秦國的掌控之中,秦國也挑選人手接手。
從嬴政繼位以來,便設大秦學宮,并再各郡設學,培養士人,并且還在軍中設學,培養士卒的忠心,讓其識字,其中一些擅長學習的活著努力的,都能脫穎而出,有軍功者離開軍隊之后,便可去郡學深造半年,然后為官。
秦國本身并不需要這么多的官員,但隨著秦國并吞六國,自然需要更多的官員來管理天下。
而嬴政并不信任那些他國士人,這些士人本身就有很多心懷故國,與一些想要復國的人暗中來往,等待機會,這樣的人太多了,而嬴政也不可能全部查出來,加上還需要這些人治理當地,因此隱患太大。
而秦國所培養出來的,自然用的更放心。
畢竟他們與其他幾國沒有關系,那些心懷異心者也不敢輕易接觸,而且加上在軍中的忠君教育,即便有人經受不住誘惑,但也比六國世人用的更放心。
而在淮南的蘭陵,昔日的蘭陵縣,如今卻成為了都城。
羋啟也在思考著良策。
如今他后悔已經無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堅決抵抗秦國。
不過讓他擔憂的是不知道季布是否將他的家人救出咸陽。
此刻的季布則早遠處暗暗窺伺著秦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