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羊毫毛筆輕落在普通的宣紙上,蘸的是普通的墨。筆,十六文一支;紙,三十文一刀;墨,六文一錠。沒有硯臺,就直接在凹凸不平的火坑石圍子上滴水研磨。
一篇契文匆匆寫就,字跡倒是漂亮,是一手端正的小楷。
何渭放下毛筆,揉了揉手腕。
“成了。”
“這就成了?”
換上備用衣衫的陳酒挑著眉頭,一臉猶疑。
“咋,嫌寒酸吶?”
“我看那些個道家真人畫符作箓,是用什么朱砂神墨、玉頁金紙之類的,折騰完了還得開壇做法,祭煉數日,您這也…太糊弄了。”
“你懂不懂啊。”
何渭氣笑著,
“本事不濟,才靠那些玄乎說法裝點門面。這篇契文,老朽我就算是拿樹葉煙灰落筆,照樣也是最上乘的契書。重點不在于用什么寫,而是誰來寫,聽明白了沒有?”
“你說啥是啥。”
陳酒嘟囔一聲,
取過紙來仔細看了兩遍,揮毫留下一個歪歪扭扭的名字,然后將契書擺在雷澤蛙面前。
“蛙兄,請。”
雷澤蛙懶洋洋趴著,舌頭一甩,“啪”留下了個濕漉漉的舌印子。
“擺渡人,恭喜!你與異獸雷澤蛙簽訂了召喚物契約!”
“雷澤蛙成為您的召喚物!”
“您可以在本次苦舟事件結束后,將其攜帶出本位面,也可以留在本位面,需要時花費一定點數,進行召喚差遣。”
腦中似乎瞬間連接上了什么東西,陳酒低頭和小白蛙對了一下目光,心念相合,同時他也感應到了來自它的第一個念頭。
“餓…”
“體驗如何?”何渭問。
“它說餓。”
陳酒撓撓頭,“大正月的,我也找不來蚊子蒼蠅蜻蜓啊。要不,挖點兒蟲子去?”
然后,感應到了第二個念頭。
喂喂,不是幼年么,這種臟話跟誰學的…陳酒抽了抽嘴角。
“喂雷澤遺種那種腌臜東西,你怎么想的。”何渭抬手捂住腦門。
陳酒靈光一閃,從個人空間中取出一顆裹著糖衣的山楂,捏碎了攤在掌心里。
小白蛙探出舌頭,一下又一下舔干凈碎渣,然后往陳酒懷里一跳,從衽口擠進層層衣衫下,找了個溫暖的位置蜷著腿入眠。
陳酒輕輕拍了拍衣服,看向何渭,攤開五指,笑容一下子變得燦爛。
何渭嘀咕了一聲“臭小子”,抬手攝來旁邊桌子上的甲鎧。
“來,試試看。”
陳酒接了過過來。說來奇怪,明明看上去是套至少幾十斤的粗磨山文鎧,但落在手里,卻仿佛一件尋常的布衣般輕。
唐猊古鎧 鎧,堅重之言也,或謂之甲。
——《釋名·釋兵》
如意:唐猊之鎧輕便,形制可隨擺渡人心意自如變化。出現缺口,可緩慢恢復再生。
小五行:五行之大,生克即宇宙;五行之小,金木水火土。穿著唐猊鎧,將一定程度內抵消五行屬性的傷害,并大大提高對于相關地形的適應性。
堅!:堅!
韌!:大幅度削減鈍器傷害,極大幅度削減沖擊傷害。
風林火山(擺渡人品階太低,無法激活,無法查看)
品階:珍稀 唐猊鎧化作一陣水流般的光華,盤旋著席卷陳酒全身上下,將原有的衣物絞成了四散的碎布。
念頭閃動之間,一套森嚴鎧甲匯聚成形,肅殺冰冷的兵革之氣的撲面。
雙翎鹖冠獅子吞肩,山文裙甲明光胸鎧…這是陳酒自己的審美,平常肯定不能這么穿出去,太招搖,但當下過把癮還是可以的。
手一召,箭筒和弓囊落在后腰,寶雕弓的狼頭吞首猙獰懾人。
手又一召,鳳圖刀握在掌中,森白的刃光和玄青的鐵色相映成輝。
陳酒用刀柄敲了敲甲鎧,鏘然作響。
喜上眉梢。
同樣是珍稀品階,防具唐猊古鎧顯然要比渭河河圖拓本更適用于實戰。小五行的五行法術抗性,堅!韌!的護持效果,正好彌補了他目前防御太低的短板。
雖然失去龍眷那樣的寶貴替命技,確實相當遺憾,但龍眷是短時間內一次性技能,唐猊古甲卻可以讓防御高屬性成為常態化,精打細算下來,自己依然是賺了的。
況且,還有一個神神秘秘的風林火山,一看就是壓箱底的好東西,自己暫時激活不了,卻也留足了期待。
“不錯,真不錯。”
何渭上下打量陳酒,頷首贊許,
“本事先不論,賣相倒是極好的。”
陳酒動起念頭,
眨眼間,
威風凜凜的森嚴鎧甲向內“塌”了下去,化作平平無奇的合身黑袍。
“何爺,”
整理好裝備,陳酒想了想,旁敲側擊問:“逆生種子的事…”
“逆生種子,你莫打聽。”
何渭搖搖頭,
“作為一個末流陰官,你做的已經夠多了,哪怕現在就回青要山,等你的也只有賞,不會有罰。你若是信我,就聽我一句勸,趁這兩天空閑休整一番,正月十五好好去參加玄元燈會,搏個富貴榮華,剩下的…莫再管。”
“好。”
陳酒點點頭。
頭頂嘩啦一聲,聽上去,像是某片不太牢靠的瓦片被風給掀開了。
“過完上元節,我也要離開長安城。”
何渭嗓音低了下去,如在夢囈,后面的話幾乎讓人聽不清,
“也不知我離去之時,是形影相吊,還是對影成雙…”
“這個,是安祿山要閑廄使和群牧使的折子,我大唐的戰馬,他要管一半;這個,是楊國忠第六次彈劾安祿山及其黨羽的折子,東北三鎮的官員將領,他要殺一半。”
李隆基將兩本折子摔在桌上,嘆了口氣,
“娘子,你這一個兄長一個義子,都不是省油的燈啊,凈給朕添亂。”
“三郎息怒,他們雖然不懂事,卻也都是為了大唐著想,政見相左才挑起爭端。有三郎居中制衡,出不了亂子的…”
楊太真站在李隆基身后,輕輕按摩著皇帝的各處穴位,馥郁滿懷。
“算了,這些不是大事。”
李隆基推開折子,輕輕握住楊太真的手,看了一眼旁邊空處,
“葉太師。”
“臣在。”
矮小道童憑空浮顯。
“天寶十五年,長安將陷,大唐將傾。”李隆基瞇著眼睛,“你這句話,朕現在一回想起來,還是心驚肉跳啊。”
“陛下明鑒,臣絕非危言聳聽。”
葉法善平靜開口,
“自入宮以來,臣歷經五朝,一直在精研《推背圖》。這句話,是臣花費十年才推敲出來的。天寶十五年,長安將陷,破此災局之要點,在于天寶十三年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