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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出西市

  蛙鳴如同春天的第一道雷,隆隆回響。

  陳酒意識一片空白,

  眼前緊接著蒙上強烈的模糊,仿佛被錘子重重砸了下一樣。

  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可能是幾秒鐘,也可能是幾分鐘,視野終于逐漸清晰,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和目光持平的斜挑檐角。

  好像,莫名其妙拔高了段距離。

  陳酒一愣怔,心中涌出一股不祥的預感,目光垂向了腳下。

  一個黑衣年輕人仰天躺倒一片狼藉之中,雙眼緊閉,薄唇緊抿,一柄長刀牢牢抓在指間,貫穿刀脊的血紅紋絡無比醒目…

  胸前趴著一只雪白小青蛙,三條腿,腫泡眼,噘著嘴,鼓膜一顫一顫。

  雷澤蛙。

  陳酒默默俯看著自己,心潮翻涌。

  這是一種相當奇異、甚至有些驚悚的感覺,就像對著鏡子照了半天模樣,結果發現對面其實是一扇透明玻璃。

  到底是個什么狀況…怎么著,我被一只蛤蟆給震出魂兒了么?

  剛生出這么一個念頭,陳酒似有所感,鬼使神差般回首。

  正對上一張裹在青銅重盔中的枯槁面孔,那雙空洞的眼眶里磷火飄搖。

  “雷澤蛙算是古雷澤遺種,稀奇歸稀奇,倒也沒什么神異的。無非是叫聲大一些,能夠敲魂魄,引風雷。”羅公遠解釋。

  “敲魂魄?”

  李隆基正把玩著一只玉杯,剛剛,這只玉杯隨手放在沙盤邊緣上,隔著層層華彩讓蛙鳴一震,居然浮出了幾抹細小的裂紋。

  “如此說來,刀不是被震暈過去,而是被震成了失魂癥?”

  “正是。”

  “這樣啊。”

  李隆基點點頭,便失去了興致,不再注目這里,移動目光看向了另外的位置,正瞧見一個矮小侏儒踩著影子跳躍,在一片狂亂的青色火焰中靈活穿行,頗為滑稽,嘴角不禁弧度微勾。

  羅公遠卻瞇了瞇眼,古井般的眼瞳中映出銅甲陰兵的枯槁面孔。

  “陰官地魂?好一個青要山…”

  “誒,看準點兒,別硬塞。”

  “錯了錯了,往左往左。”

  “嘶…”

  “啵兒”

  魂魄被陰兵生生壓回了身軀中,就像把一個木塞往暖氣瓶里硬塞。

  “注意!除地魂外,你的三魂七魄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傷。”

  陳酒睜開眼,略顯萎靡的目光和趴在胸前的小白蛙來了個對望。

  “呱——”

  “噓。”

  陳酒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神情緊繃。

  小白蛙薄膜般的眼皮撲閃撲閃,叫聲止住,不太聰明的樣子。

  河君敕令:水生生物親和,對具有類人靈智的目標無效化。

  看來,河圖拓本對雷澤蛙…至少是處于幼年狀態下的雷澤蛙,還是有效果的。親和性,談不上操控,但至少能保證不會主動傷害自己。剛剛那一聲呱咕,估計也是蛙生初始,本能放歌,就像嬰兒的首聲啼哭一樣。

  陳酒攤開手掌晃了晃,雷澤蛙小短腿一蹬,跳上掌紋之間。

  “來,蛙兄請上座。”

  將雷澤蛙托上左肩頭,陳酒吐出一口氣,頂著額頭上的燦爛印記,奔向市中高臺。

  雷澤蛙(幼年)

  自由召喚物(未簽訂契約,無法操控,無法帶出本位面)

  主動技能:鎮魂震魂陽五雷陰五雷(未激活)小雷澤(未激活)

被動技能:雷浴流電品階:九品成長極限:六品  小白蛙靜靜趴在肩膀上,任憑陳酒身形如風,蛙身不動如山,就跟黏在了上頭一樣。

  光禿禿的竹竿隨手一丟,陳酒頂著一雙發青泛黑的眼眶,就跟幾天沒合眼了似的,蒼白又萎靡,頭疼欲裂,哪怕吞下一整根王十二的冰糖葫蘆,也只是稍稍緩解。

  除地魂外,三魂七魄全部受損…

  這可比當初鬼頭罐那一遭狠得多,只是陳酒如今也有所提升,才顯得沒那么嚴重。

  饒是狀態如此,

  一路行來,陳酒也出手截了兩次胡,參與了一回混戰。沒再多造殺債,只是打暈了六個人,又拿下四片花瓣。

  四加四,離一簇完整的玉蘭花還差了一葉。

  陳酒停下腳步。

  九層高臺近在眼前。

  山一般高大的黃金臺下,坐著個衣衫襤褸的渺小賭徒,額頭彌漫著燦爛的光華,鬢角簪著殘缺的六葉花,左手捏骰盅,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間夾著一枚暗黃色的骰子,也不知什么材質。

  陳酒微微一瞇眼睛,便看見骰子上瘋狂閃爍的混亂光芒。

  仔細一瞧,骰子六個面并非點數凹槽,也并非魚蝦蟹,而是幾個圖案。

  衣袂飄飄的俊朗算師,吞吐寶光的琉璃獅子,黑衣火發的赤足孩童,風沙凝聚的猙獰面孔…

  “守株待兔?好想法。”

  陳酒扯了扯唇角。

  要不是他的落點離高臺比較遠,估計也會做出和對方一樣的選擇。

  “搜一整條街,也不如等幾個人。凡是想從這西面登臺的,全都在這兒了。”

  賭徒上上下下拋著骰子,眼睛一亮,

  “誒,你有八片花啊?真多。”

  “你的六片,也不少。”

  陳酒屈指彈了彈腰間的玉蘭花,表情輕松,

  “全押上,打一架?”

  “不打,不打。”

  賭徒抽了抽鼻子,搖頭,

  “你比他們都強,咱們不管誰碰碎了誰,另一個免不了傷筋動骨。”

  “螳螂捕蟬,總有黃雀,你看看附近,好幾雙眼睛盯著呢,咱倆一碰上,結果只會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在這兒撿了這么久的便宜,可不想到頭來白白再讓別人撿了便宜。”

  陰陽四下一望,幾團彩光如夜里火炬,藏也藏不住。

  “不打,就讓開。”陳酒聲音冷冽。

  “但是我又貪吶。”

  賭徒一拍大腿,舉起骰盅,“要不,咱倆賭幾盅,用花瓣作注?”

  “用你的骰盅賭你的骰子,你傻還是我傻啊?”

  陳酒用一種看白癡的目光盯著賭徒,右手默默握緊刀柄。

  “放心,我絕不出千。”

  “沒興趣,咱們還是打一架吧。”

  賭徒和陳酒對望了幾秒鐘,嘆了口氣,默默挪開屁股讓路。

  陳酒扶著刀柄越過賭徒,徑直登上黃金臺,沒幾步,就聽賭徒在身后喊:

  “刀不賭骰,就像詩人不喝酒,太沒勁了。咱們在玄元燈會上遲早再碰面,到時候,我肯定讓你和我賭一把,帶你嘗嘗鮮。”

  陳酒根本懶得搭理,踩著臺階層層往上。

  立足在高臺頂端,還沒來得及回頭看一眼風景,一道撕裂天幕的金光垂直而降,刺眼的強光讓陳酒下意識閉上眼睛。

  再睜開。

  已經置身于一座富麗堂皇的大堂。

  “新來一個。”

  十幾道身影立在周圍,

  其中,一個脖子上掛了三片花瓣的粗獷漢子張開嘴巴,聲音很大很刺耳。

  “呦呵,還是個小白臉,這臉色虛的…”

  戛然而止。

  陳酒指間拈著缺了一葉的八瓣玉蘭花,笑容和善,

  “你講什么?我沒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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