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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妃子笑

  翠色藤蔓在竹架上攀升,鼓起一個個五顏六色的花苞。男人響指一打,花苞輕輕搖晃,綻放出嬌艷欲滴的百花。

  布衣男人滿臉自得,望向桌子后頭的小黃門,低下頭叉手作揖:

  “公公,你看…”

  黃門也不說話,巴掌輕晃,鼻翼微翕。

  “就這?”

  黃門小太監撇了撇嘴,

  “有藤無葉,有花無香,只是障目幻術而已,雕蟲小技,去市井中討些喝彩賞銀是夠了,想進玄元燈會的門,在萬國使臣之前、天子圣人階下耍弄?不夠格。”

  男人臉色一變,額頭滲汗,

  “公公,我…”

  “叉出去。”

  兩個金甲力士大步踏前,兩柄長戟在男人脖子左右一叉一提,男人一下子啞了嗓子,身子被拋了出去摔重重在路面上,好半天都沒站直。

  “嘶”

  這么一弄,排隊的人群轟然散掉了大半,只剩下四五十。

  “下一個。”

  隊伍中的陳酒眸子熒亮,四下打量。

  在陰陽視野里,短了不少的排隊當中閃爍著一團又一團光,有些暗淡,有些明亮,有些縹緲稀薄,有些耀眼凝實。

  雖然還是插蔥裝象的占居多,但的確不乏有真本事的異士。

  然而,

  此刻,他們所有人都老老實實站在這里,任憑沒有胡須的黃門太監拿腔捏調。

  “有錢有權男子漢,沒錢沒權漢子難…”

  陳酒移動目光,投向了那些甲兵。

  鳳翅兜鍪,山文鎖甲,臉上覆蓋著不知是何材質的面甲,沒有眼洞嘴洞鼻洞,只有一片磨得可以當鏡子的光滑。一顆顆金黃微塵從甲縫流溢而出,是陳酒前所未見的氣焰。

  猖兵。

  來之前何渭提醒,宮中兩位法師借著皇氣,能清下四方巨靈神,掌控著數百神將猖兵,如今看來,所言非虛。

  排隊不斷縮短。

  濫竽充數的被打了出去,奇人異士被請入一間小屋等候第二輪。

  這樣的選拔點,全城有九個,這是離唱明坊最近的一個。

  終于,到了陳酒。

  “姓名?”

  “陳酒。”

  “有名無字?”

  “字…水酉。”

  “聽你口音,不像是長安人。外人入京,可有路引籍冊?”

  “有的。”

  陳酒將苦舟準備的路引遞了過去,黃門接來打開看了兩眼,微微頷首。

  “清白人家。來,讓我瞧瞧,你都有什么神奇本領啊?”

  “我比較能打,算么?”

  陳酒嘴角含著笑。

  “呵呵。”黃門皮笑肉不笑,“你莫非在與我耍笑?”

  “我哪兒敢啊。”

  陳酒目光在黃門脖子上晃了一圈,從袖袍里頭取出一個小盒,放在桌上。

  “公公,你看這個,夠不夠格敲門?”

  何渭捏的盒子有鎖香的效果,樣式又精致,圖案是鯉魚化龍,賣相上佳。

  “想靠獻寶來出頭?盒子不錯,就怕是繡花枕頭塞稻草。”

  小黃門哼了一聲,打開盒蓋,異香撲鼻而來,瞪大了眼睛。

  “瑞龍腦?好寶貝啊。”

  “公公見多識廣。”

  “倒也不是我見多識廣,”

  黃門輕輕摩挲著盒蓋,笑容燦爛,甚至有些討好的意味在里頭,

  “前些年,交趾進貢了幾十枚,貴妃娘娘喜歡得緊,可惜數量太少,沒幾年就用光了。這東西實在太過稀罕,圣人催也催收不上來,你這一盒算是撓中圣人的心窩了。”

  黃門行了個叉手禮,

  “這件寶貝,我稍后會替你貢上去。陳先生,請進屋吧。”

  “你送?”陳酒瞇了瞇眼睛。

  “陳先生放心,宮中人最講規矩,斷然做不出那種截胡的事情,這些猖兵皆可作證。”

  小黃門倒是沒有貪墨下來的心思,畢竟有一隊猖兵在身后看著。

  這群鐵罐子奉宮中兩位大法師的令,往好了說是鐵面無私,說得難聽點兒,其實就是油鹽不進。自己若是守規矩,他們便令行禁止;但自己的舉動但凡稍有出格,就會被上頭知曉,便是有心借機揩油,也沒這個膽子。

  “下一個。”

  第二個人報完名字,交完路引,將一幅泛黃的圖卷在桌面上鋪開。

  “你這是?”

  “此圖名為澤國陣圖,是祖輩留下的法寶。”那人一臉自信,“若是善加使用,能讓數百庸卒抵精兵數千,且聽我細細解釋…”

  “叉出去。”

  那人話還沒說完,就被兩柄長戟叉住喉嚨,直接拋了出去。

  “下一…”

  “憑什么?!”

  黃門話還沒說完,就被大喊蓋住了聲音。

  那人躺在路面上,勉強撐起腦袋,捏著陣圖憤然開口:

  “憑什么前面的過了關,我就不行?那瑞龍腦除了奇香,并無神異,我這可是能幫邊關將士殺敵建功的有用法寶…”

  猖兵正欲上前,被黃門攔住。

  “且等一下。”

  黃門低頭盯著那人,“你想知道憑什么?我先問你,什么叫有用?”

  “利國利民,便是有用…”

  “錯了。妥帖帝心,方才有用。”

  黃門朝虛處拱了拱手,

  “圣人貴為天子,什么好東西沒見過。撒豆成兵的神符,驅風引雷的戰車,哪個不比你這破圖強?但這些玩意兒,能讓圣人開心么?不能。”

  “是,論神異,瑞龍腦或許比不上你的破圖,但它合了貴妃娘娘的心意,就合了圣人的心意。大唐雄兵百萬,不缺你這幾千精良,但圣人啊,缺貴妃娘娘的一笑。”

  “大唐君主,豈可如此昏…”那人嘴唇顫抖。

  “慎言!你找死,莫要拉上我!”

  黃門臉色驟變,怒喝一聲打斷了剩下的話,使勁揮動袖袍。

  “妨礙燈會選拔,打!狠狠打!”

  猖兵的山文甲戰裙淹沒了倒在地上的身影,陣圖跌落在塵土里。

  陳酒步入小屋,微微一怔。

  屋內空空如也,之前進去的十幾個人全都沒了身影,只有一個門框佇立在正中,上頭雕刻著繁復玄奇的花紋圖樣。

  “怎么著,任意門?”

  陳酒摸了摸下巴,也沒遲疑,一步邁了過去。

  驟然昏暗。

  沒幾秒鐘,視野重新恢復清晰,卻已立身在了一座坊市當中。

  “西市?不是幻境…”

  陳酒瞇著眼,陰陽四下環顧。

  的確是自己熟悉的西市,建筑街景實實在在,若說唯一的異樣…

  一個人都沒有。

  攤位上的芝麻胡餅冒著熱氣,水盆羊肉在大鍋里隨香料翻滾。路邊溝渠中靜靜流淌著雪融的溪流,寫了“茶”字的布幡在半空搖搖晃晃。

  但,沒有人,這些原本充滿煙火氣的景象,就顯得無比詭異。

  就在這時,天空一聲巨響。

  嘩啦!

  陳酒豁然仰頭,瞳孔微微一縮。

  瓢潑暴雨,不,潑天巨浪當空而降,照著整座西市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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