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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虛晃一槍

  日子像是過的很慢,但又好似過的飛快,窗外雪花紛飛,文華殿內爐火升騰,溫暖如春。

  早朝上,各部照常向著天子稟報著近期以來的政務。

  “河南巡撫回奏,今夏河南,山西,陜西等三十三州府旱災已平穩度過,七成以上百姓已經被安置歸鄉,秋糧已經收繳完畢,運往京城,山東巡撫奏,入秋以來,山東十二處州縣陰雨連綿,傷稼,受災狀況已統計完畢…”

  “市舶司覆奏,漳州府港口建成已有半年,戶部年終核算,經過港口停泊的番國商船,已有上千艘,據宗人府及皇店聯合奏報,年初允準四十六支商隊中,有四十一支已經回航,剩余五支尚未歸來,據市舶司奏報情況計,各商船,商隊交易額共計八百九十一萬白銀有差,商稅收繳計六十七萬四千兩白銀有差…”

  和往常不同的是,這一次早朝,戶部除了老調重彈,歷數近期各地的受災情況之外,還首次披露了漳州府港口的交易數額及商稅收繳量。

  不過,這番話說出來,卻立刻讓在場大臣掀起了一陣陣的議論,海貿的政策,推行了已經有將近一年了,倒是也有不少人聽聞說搞的如火如荼的。

  但是,海貿雖然和互市不同,但畢竟核發皇商的權力,還被皇店牢牢的控制著,所以,真正能夠參與到海貿當中的,除了宗人府控制下的由宗學子弟和民間商人結合而成的商隊,就是一些在剿倭當中幸免于難,說白了,就是之前只進行私人貿易,而沒有摻和倭寇的一些地方家族。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冒著極大風險走私的商人,海貿鋪開之后,不出意外的出現了大量的走私,但是,這種走私又和邊境走私不同,往蒙古各部的走私,除了影響朝廷的正常貿易之外,還會助長草原部族的力量,有可能會威脅到邊防。

  但是,海貿的走私則不存在這種問題,所以,相對而言,朝廷的處理比較靈活,簡單的說,就是養肥了再宰,每每查到走私的商人,官府的處理簡單粗暴,就是抄家,然后放人,把他們‘辛辛苦苦’積累起來的財富全都抄沒一空,但是人卻不做太多的處罰。

  這小半年下來,光是依靠這種方式,朝廷就斂聚了不少的金銀,當然,和正規的皇商貿易相比,這些都是小頭。

  而對于大多數的官員,他們雖然對海貿的狀況有所耳聞,一沒有資源,二也在觀望當中,所以,海貿到底創造了什么樣的利潤,他們實在是不甚清楚。

  也正是因此,如今沈翼公布出這個數字的時候,才越發的讓他們感到震驚,六十多萬兩,看似不多,但是要知道,海貿正式運行的時間,也才半年多而已,要是按這個數字來算的話,一整年的商稅,足可以有近百萬兩了。

  這個數字,不可謂不可怕,要知道,原本朝廷一整年的歲入,也不過就是三百萬兩左右,換而言之,單是海貿的商稅著一項收入,就能占到之前歲入的三分之一?

  不得不說,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而另一邊,看到其他大臣這樣的表情,沈翼心中不由一陣得意,但是,和其他的大臣相比,他倒是沒有那么樂觀。

  因為單純的用白銀數量計算歲入,其實是沒有意義的,朝廷的賦稅,收的是實物,也就是糧食,布帛,草料等物,這些東西,價格是會浮動的,事實上,沈翼已經注意到,隨著海貿的開展,福建各處的物價已經開始逐漸攀升,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

  當然,現在還不太嚴重,所以暫時可以忽略,單純看海貿帶來的收入的話,的確不少,但是,這里頭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說這里頭包含了許多‘抄家’的銀兩,事實上,隨著朝廷的這種措施,走私的商人數量已經開始減少,手段也更加隱蔽,可想而知的是,這部分的收入會越來越少。

  除此之外,因為海貿剛剛開始,所以,大多數的皇商還都老老實實的繳納商稅,但是,在海貿的商稅比普通的商稅要高的多的情況下,必然有人會偷奸耍滑,事實上,從市舶司報上來的賬目當中,沈翼已經察覺到了一些端倪,只不過,這些并不適合在朝堂上說,所以,沈尚書打算下朝之后再和天子私下溝通。

  不過,就在他這般想著的時候,卻突然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兒,按照往常來說,底下議論一陣,天子也該出言制止了,可這一次,他等了半天,卻沒等到天子的聲音。

  于是,沈翼抬頭看了一眼,卻發現不知何時,天子靠著御座,似乎是…睡著了?

  與此同時,天子旁邊的大太監懷恩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往前走了兩步,輕輕喚了兩句,隨后,天子才迷茫的睜開了眼睛,眼瞧著底下仍在議論的局面,他擺了擺手,道。

  “朕知道了,卿等酌情辦理,回頭遞個奏疏上來便是,今日早朝便到這吧。”

  這話一出,底下的一幫大臣頓時面面相覷,感到十分意外。

  要知道,戶部之后,可還有諸多事情等著稟告呢?這早朝就這么結束了?

  不過,天子都開口了,他們自然也不能多說什么,于是,隨著一聲‘退朝’,群臣三三兩兩的散去,但是,在場的一眾重臣卻并沒有離開。

  很顯然,這次早朝和以往不同,天子剛剛的樣子,可不止是沈翼注意到了,其他站在前頭的大臣,基本也都看見了。

  而且,天子自登基以來,一直十分勤政,雖然說改了日朝為三日一朝,但是,卻基本沒有廢弛的狀況出現。

  越是如此,便越顯得今日的狀況不同尋常,因此,退朝之后,朝中的這些重臣都留了下來,候在殿外,一個個遞了請安的帖子進去。

  沒過多久,懷恩帶著兩個宦官走了過來,于是,在場眾人頓時圍了上去,各自行禮以后,懷恩道。

  “諸位請安的帖子,陛下已看過了,命咱家前來傳諭,請諸位放心,圣躬安好,只是昨日處理政務耽擱的晚了一些,所以今日早朝神思困倦而已,并無他事。”

  “如此便好…”

  聽了這話,在場的眾人才算是松了口氣,不過,眉宇之間,卻依舊隱隱帶著幾分愁容。

  但是,口諭已經送到,而且還是懷恩親自過來,他們也不好再繼續糾纏,只得拱手行禮,然后各自回到衙門辦事。

  然而,話雖如此,但是,接下來的幾天,無論是早朝還是常朝,天子下令免朝,而且,沒有召見任何的大臣,哪怕是每次傳諭的人都是懷恩本人,還是不免讓朝中人心惶惶。

  刑部大堂當中,俞士悅皺眉看著自己請求召見的札子再一次被駁回之后,總算是坐不住了。

  和其他的大臣不一樣,雖然天子近些日子以來不上朝也不見大臣,但是,俞士悅作為太子府詹事,還是可以進宮的,只不過,他能到的地方,僅止于東宮而已。

  而這,也恰恰是讓他感到不安的地方,因為天子不僅僅是不見大臣這么簡單,這幾日下來,就連太子前去請安,也都被擋了回來,內閣那邊也是一樣,遞上去的奏疏,要么是留中不發,要么就是司禮監代為批紅。

  這種狀況,實在是太不正常了,怎么看怎么覺得,像是要出事的樣子…

  在大堂當中轉了幾圈,俞士悅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命人備轎,打算出去打探一下消息。

  但是,還沒等到他出門,底下便有人來稟報,道。

  “大人,吏部王尚書到了,正在門外下轎。”

  王文?

  俞士悅長長吐了口氣,整了整衣衫,便帶著人出門迎去。

  吏部尚書親自前來,底下的官員們自然是戰戰兢兢,不過,現在的王文,顯然也沒心思關注這些人,在外間和俞士悅相互見了個禮,二人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隨后便一同到了前廳。

  坐下之后,俞士悅默契的將閑雜人等屏退,王文也收起了笑意,直接了當的開口,道。

  “今日王某為何而來,想必俞刑部已經心中有數了吧?”

  俞士悅沉默著點了點頭,卻并沒有開口。

  見此狀況,王文的臉上露出一絲憂慮之色,道。

  “這次陛下臥病,時日著實不短了,打從半個多月前的早朝上,陛下突然退朝之后,這些日子,朝中上下沒有大臣能夠見到陛下,說實話,王某這心里,總覺得有些許不安。”

  雖然說,俞士悅的心中想法也相同,但是,這件事情畢竟有些敏感,他斟酌再三,才開口道。

  “陛下想必只是偶有小恙,雖然說,近些日子陛下不見外臣,但是,宮中一切秩序井然,我等出入東宮,也未見異常,歷次傳諭,也都是懷恩公公親至,故而,我覺得應該并無大事,只是陛下臥病需要靜養而已…”

  這話一出,王文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于是,他思忖再三,最終似乎是下了什么決心一般,道。

  “俞刑部難道沒有注意到,這段時間以來,東廠的舒良公公一直都沒有出現嗎?而且,據說近些日子以來,太上皇離開了兩次南宮,說是…為了探望陛下!”

  話音落下,俞士悅頓時打起了精神,王文的這番話,似乎有些前言不搭后語,但是,兩者聯系起來,不得不引人猜測。

  天子身邊有幾個大珰,其中在群臣面前出現最多的,自然就是懷恩,但是,要論最信任的,那肯定是東廠提督太監舒良,但是,近些日子以來,出面傳旨的,都是懷恩,而舒良這個本來應該頻繁出入宮中,往來辦事的大太監,卻銷聲匿跡,沒有一點風聲,不得不說,奇怪之極。

  而這個時候,太上皇又沒有安安分分的待在南宮當中,這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是否是有宦官弄權,在刻意隱瞞宮中的狀況,畢竟,群臣進不去宮里,反倒是太上皇能夠進宮,這本身就是反常之極的事。

  俞士悅沉默著,半晌之后,他終于開口,道。

  “所以,天官大人此來,是想讓俞某做什么?”

  說著話,俞士悅又看向了一旁自己那份也被駁回的札子,搖了搖頭,道。

  “若是進宮覲見的話,恐怕不行,這些日子,朝中各個大臣,都遞了請見的奏疏,可無一例外都被駁回,這一點,天官大人應該是知道的。”

  王文的臉色有些陰沉,顯然是心情很不好,不過,他到底還是很快就調節了過來,道。

  “我知道此事,不過,如今宮中的情形到底如何,我們必須要盡快弄清楚,所以,我來請俞刑部幫忙。”

  “我?”

  俞士悅皺了皺眉,臉色有幾分不解。

  王文點了點頭,道。

  “按照兵部那邊的消息,明日正午,于少保便該抵達京師了,所以,我想請俞刑部親自走一趟,將如今京中的情勢對于少保闡明,請他親自進宮請見。”

  “到時候,我會親自在宮外等候,于少保此次出京,時日良久,成效頗豐,于情于理,他回到京城,陛下都該親自召見,而且,陛下何等信重于少保,你我心里都清楚,如果于少保親自請見,陛下還是不見的話,那么,恐怕就真的是出事了。”

  廳中的氛圍頓時一沉,俞士悅沉默著,半晌之后,他點了點頭,道。

  “天官大人放心,明日我親自出城迎接,必然將該說的話,都告知于少保…”

  “如此我就放心了。”

  王文這才松了口氣,事情說完了,他倒是也沒有心情在此處多留,很快就起身告辭。

  不夠,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俞士悅的聲音卻又再次突然響了起來,口氣略顯沉重,道。

  “如果…明天于少保也不能進宮得見陛下,天官大人打算如何?”

  聞聽此言,王文的腳步頓了頓,沉默片刻,他轉過身看著俞士悅,眼中帶著一絲堅定,道。

  “如果于少保真的得知了如今京中的狀況,而又真的出現了俞刑部所說的那么狀況的話,那么明日…王某自不會是孤單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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