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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七章內閣分歧

  此言一出,殿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所以說,這京中最近,著實是多事之秋,以至于,朝中的老大人們,都有些跟不上節奏了。

  藩王之事,也是近來朝野上下備受關注的地方。

  要知道,這次藩王進京,可和往常不同,以往最多就是儀典繁復些,禮節性的事務多些。

  可這一次,這些藩王進京之后,可結結實實的給了朝中諸多大臣一個教訓,于謙那般身份地位,又受天子寵信的大臣,硬生生的被按著低了頭,大庭廣眾之下徒步往十王府為自己的‘魯莽’‘冒犯’致歉,而且還被數次拒之門外。

  借此機會,諸王可算是耍足了威風,讓朝中文武大臣,再次認識到藩王的地位和權勢。

  這還不夠,隨后傳出來禮部要整飭宗務的消息,群臣還沒來得及確認真假,諸王離京的日期,便被延后了。

  明面上,是說天子顧念親親,想要留藩王多住些日子,可是實際上,到底是為何而留京,恐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最近這段日子,又鬧出了代王移藩一事,朝中也其他各種各樣的流言,讓人難以分辨是真是假…

  如今,禮部再次出手,想要將藩王趕回封地去,這難不成,是為了之后的宗藩改革做鋪墊?

  這回,天子又會如何處置,總不至于還繼續拖延下去吧,已經就藩的藩王久居京師,畢竟不合禮制,拖一次可以,可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拖下去,只怕京中的流言,就不僅僅是流言了。

  眾人抬頭,目光望向天子,卻見天子臉色平靜,并沒有什么意外之色,拿起禮部的奏疏瞧了一眼,隨口便道。

  “既是如此,禮部安排便是,照準!”

  此言一出,不少大臣不由有些驚訝,就連上奏的禮部侍郎王一寧也有些意外,遲疑了片刻才上前領命。

  尤其是在旁的戶部尚書沉翼,臉色更是古怪的很。

  別人不知道,但是他卻清楚,天子跟諸藩王在密謀著要將官田收歸皇莊的事,這段日子以來,他一直在等著這件事情,可是,奇怪的是,自從天子上次召他入宮之后,半個多月過去了,卻是絲毫動靜都沒有。

  現如今,禮部上奏要安排這些藩王出京,天子竟也答應了,難不成,天子真的打算不靠這些藩王,僅憑自己一人之力,就推動此事?

  要知道,打從天子登基以來,無論是互市,大渠,還是軍屯等事,雖然都是天子支持,但是出面推動者,卻是各部院衙門。

  如果說諸王離京之后再提此事,就憑岷王和襄王二人,真的能將此事拿下嗎?

  沉尚書心中疑竇叢生,卻不防上首天子突然就點了他的名。

  “戶部,工部?”

  聞聽天子呼喚,沉翼連忙收起這些心思,和陳循一前一后紛紛出列,來到殿中,道。

  “臣在!”

  于是,天子玉音降下,道。

  “關于此前代王移藩之事,前幾日在京諸王聯名給朕遞了奏本,以朝廷艱難,國庫空虛,愿同擔移藩耗費之半,以助朝廷。”

  “諸王既有此意,代王移藩之事不宜再拖,今日下朝之后,戶部便開始核算花費,同禮部,工部協同,于漳州府興建新代王府,六月之前,完成移封事宜。”

  這話一出,底下群臣頓時再次掀起一陣議論。

  移封之事干系重大,靡耗深重,上次朝會上,戶部和工部牽頭,一個說沒錢,一個說沒人,勉強將此事敷衍了過去,當時天子還說,讓戶部和工部再下去商議,拿出個章程來,許多大臣都覺得,這事情至少要拖個一年半載的,說不定拖著拖著就沒了。

  但是誰想到,前段時間,代王爺跑去戶部鬧了一場,當場堵門,說是要拿回軍屯私田的贖買銀,到最后戶部沒辦法,求到了天子跟前,才算是把這事給了了。

  不過經此一事,朝中也隱隱有所感覺,代王移封之事,勢在必行,不然的話,戶部恐怕也很難脫身。

  只是卻沒想到,來的這么快…

  再轉過頭看看這位沉尚書,果不其然,眼瞧著這位戶部尚書大人面容苦澀,但是還是拱手道。

  “請陛下放心,戶部必然不敢怠慢。”

  也是,到了這個份上,鬧也鬧了,諸王還愿意承擔一半的花費,再硬撐著,就太不給諸王面子了。

  眼瞧著戶部慫了,陳循的臉色也變了變,不過,所幸他也對此早有預感,既然戶部先撐不住了,那他也沒有必要硬撐著。

  尤其是前日陛下剛剛因為于謙的事情,召見他們訓戒了一番,讓陳循隱隱覺得,天子變得強勢了許多,連一貫備受寵信的于謙,在天子面前,都討不了好,更不要提別的人了。

  移藩之事,天子明顯已經點頭了,若一直擰著,怕是會引得天子不悅,因此,陳循也不敢怠慢,拱手道。

  “臣領旨…”

  這兩部尚書都沒了異議,其他的大臣,就算仍舊覺得不妥,也自然都只能紛紛又將話咽了下去。

  早朝就此結束,但是,早朝上傳出的消息,卻迅速在京城當中傳開,最引人注意的,自然莫過于整飭軍府的消息。

  如今京中的文武朝局并不復雜,因此,俞士悅能夠推斷出來的,多數重臣也能夠推斷出來。

  因此,在朝野上下還有許多大臣在討論到底要不要整飭軍府的時候,同樣有很多大臣已經開始考慮主持此事的人選了。

  不出多數人所料,數日之后的廷議上,雖然對此事有所爭論,但是,就連最初反對此事的王竑,在張輗等人拿出一系列的證據之后,態度也漸漸軟化下來。

  最終,廷議的結果,自然是順利通過。

  當天下午,內閣就收到了好幾份奏疏,內容都是舉薦主持者的…

  王翱的公房當中,日頭近了午間,中書舍人走進來,道。

  “首輔大人,次輔大人到了。”

  聞聽此言,王翱從桉牘當中抬起頭來,瞥了一眼自己手邊剛剛看過的奏疏,上頭的票擬正寫著…

  “…整飭軍屯干系重大,主持之人當選德行出眾,能力過人,在朝素有威望之大臣,方能順利。臣王翱。”

  將這些奏疏放好,他點了點頭,道。

  “請進來吧。”

  不多時,俞士悅邁步進來,手里同樣拿著幾本奏疏,躬身微微行禮后,他便將奏疏放在了王翱面前的桌上。

  “首輔大人,這幾本奏疏,都是舉薦整飭軍屯主持者的,這段日子下來,我這收到了的奏疏不下二十本,想來,首輔大人這,應該也差不多吧?”

  在一旁坐下,俞士悅端起中書舍人奉上的茶水,端起抿了一口,道。

  王翱沒有立刻答話,而是拿起俞士悅遞過來的奏疏翻開了一番,方才道。

  “昌平侯楊洪,寧陽侯陳懋,成國公朱儀,靖安伯范廣,猩城伯趙榮,成安候郭成,都督同知張輗,都督同知武興…倒是差不多。”

  說著話,王翱抬起頭,道。

  “看來這次,京中的勛貴們,是真的有些著急了。”

  俞士悅點了點頭。

  這段時間,他收到的這些奏疏當中,舉薦的人很多,基本上,就是王翱所說的這些人。

  這并不難理解,整飭軍府,說白了,就是要對如今就在軍府當中的官員進行清查。

  現如今的軍府當中,幾乎所有的官員,多多少少都跟京中的勛貴之間有所聯系,清查軍府,無異于是京中勢力的一次大洗牌。

  那么,誰來主持此事,對于各家勛貴來說,自然就顯得至關重要!

  一旦是和自己交好之人來主持,那么便是一個擴大勢力的大好機會。

  自天子登基以來,勛貴備受打壓,尤其是在這次整飭軍屯當中,更是損失慘重,這次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自然是要好好把握。

  因此這段時間下來,這幫勛貴可算得上是鉚足了勁兒,不僅是軍府自己的官員上本,各家的勛貴也紛紛出動,甚至就連他們平日里交好的一些文官,也被說動替他們上本。

  除此之外,俞士悅還聽說,有些人還把主意打到了皇親身上,據說這幾日,宮里受寵的杭貴妃,剛誕下皇子的李賢妃,父兄都不約而同的進宮覲見,雖說后宮不得干政,但是總是條路子。

  如此紛紛擾擾,可見這幫勛貴,這次是真的下足了功夫,要將這件差事給攬下來了,不過…

  “人選雖多,但是真正可用者卻不多,要主持此事,須得威望,德行,能力皆足之人,勛貴之中,能符合這些條件的,只怕寥寥。”

  眼瞧著王翱從奏疏當中抬起頭了,俞士悅放下茶盞,笑著開口道。

  見此狀況,王翱亦是一笑,道。

  “看來次輔大人,心中也有人選啊…”

  俞士悅并不承認,也未否認,只是道。

  “此等大事,具體人選自當是由陛下決斷,但是,以本官淺見,既是整飭軍府,那么,便不能由軍府官員自行主持,否則難以服眾,至于京中諸勛貴,同軍府牽扯太深,只怕也不合適。”

  這話看似什么都沒說,但是其實,已經什么都說了。

  武臣當中,品級高的官員基本都在軍府當中,除此之外,便是勛貴,軍府官員不行,勛貴也不行,言下之意,其實就是武臣都不適合主持此事。

  于是,王翱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對他的說法表示認可。

  其實雙方都心照不宣,俞士悅這次過來,說白了,就是統一他們的意見的。

  自從江淵去后,內閣遲遲沒有增補新的閣臣,朱鑒因此前之事低調下來,張敏又素來沒有主見,所以大多數的事務,只要他們二人達成了一致,也就意味著內閣的意見統一。

  只不過這件事…

  聽了俞士悅的話,王翱從手邊同樣翻出基本奏疏,命人遞了過去,然后道。

  “次輔大人所言有理,此事軍府官員及勛貴來主持,都不甚妥當,這段日子,我這也的確收到了不少奏疏。”

  “其中,有人覺得,此事涉及軍務,當歸兵部,由于少保主持,也有人覺得,此事本屬監察之權,故而,應由都察院主導,陳總憲主持,還有人說,就如今查的的狀況來看,軍府官員所涉罪行繁多重大,所以,該由刑部和大理寺介入,如今大理寺卿空缺,當由金尚書主持。”

  “如此種種,意見不一,陛下也一直未曾表示傾向,本輔想著,陛下心中應該也在猶豫,不知次輔大人覺得,此事該歸何部主持?”

  有些時候,問話也是一種態度。

  俞士悅和于謙私交甚篤,這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從俞士悅的立場出發,他肯定是希望,這件事情最終落到兵部的手中。

  事實上,這也的確是希望最大的選項,因為,如果不讓武臣參與的話,那么兵部顯然是最合適的。

  可是…翻看了一番自己眼前的奏疏,俞士悅不由皺起了眉頭,抬頭望著王翱,目光中帶上了幾分若有所思。

  看來今天,這位首輔大人,是專程等著他來了。

  這段日子,他不是沒有聽聞有人舉薦都察院和刑部,但是,到他手中的奏疏,卻仍是以勛貴和兵部為主,他原本以為,前者只是零星有些,卻沒想到,都被王翱壓在他這。

  所以說,這就是首輔分票權的好處,如若需要,他完全可以將某些特殊的奏疏分到特殊的人手里,又或是,壓起來讓別的閣臣得不到消息。

  王翱這么問,其實就代表著,他并不支持于謙,那么,他覺得該誰來主持呢?

  都察院,還是刑部?

  他這么做,原因又是為何?

  一時之間,俞士悅心中念頭百轉,沉吟著,他到底還是道。

  “都察院職在監察,權責獨立,并不應參與具體庶務之中,似是這等整飭之事,并不合適,畢竟,主持此事者,也當在監察之中。”

  “至于刑部,如今雖然已有諸多證據顯示,官員罪行眾多,但是,畢竟尚未查實,說到底,軍府涉及軍務,其中多是武臣,所以,還是兵部主持此事,最為合適。”

  “首輔大人覺得呢?”

  一番話說下來,態度依舊堅定,見此狀況,王翱臉上笑容依舊,不過,對于俞士悅的理由,他卻不置可否,道。

  “此事重大,到底如何決斷,你我說了不算,無論是兵部,都察院,還是刑部,還需陛下親自決斷,不妨你我一同進宮,將這些奏疏一并帶去,將此事呈奏陛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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