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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章一個個來

  有些賞賜,是不需要議的,比如俞士悅等人的,金銀財帛而已,大家羨慕歸羨慕,但是,也不會多說什么。

  但是,有些賞賜,卻是需要好好斟酌的。

  比如…

  “陛下,臣以為沈敬首倡之功,于三人之中最重,若無沈敬倡言,太子殿下出閣不知要拖延到何時,不可不賞。”

  “沈敬論功,當擢升一級,如今沈敬乃五品車駕司郎中,他乃正統元年進士,入仕已有十余年,又諳熟政務,曾歷知縣,科道,巡按地方,安撫百姓,入京后歷任兵部主事,吏部員外郎,兵部郎中,政績扎實,為人持身嚴正。”

  “加之沈敬以首倡太子之功得賞,故此,臣以為,可將沈敬擢為四品詹事府少詹事,以彰皇恩浩蕩。”

  作為吏部尚書,王文當仁不讓,率先上前開口。

  不過,這番說辭,卻惹得一旁的一眾老大人一陣無語。

  這死老頭,是真的不怕人說他任人唯親。

  舉朝上下,誰不知道,這沈敬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

  誠然,沈敬論功,合該提拔一級沒有問題,既是首倡出閣之人,選入東宮也沒什么問題。

  但是,你這從正五品提拔到正四品,可不是提拔了一級,而是提拔了兩級啊,更不要提,做的是少詹事這樣的職位。

  不夸張的說,有了這層履歷,之后往部院為官,一個三品侍郎是穩穩的。

  這可是明晃晃的超擢啊!

  話音落下,一旁的于謙便坐不住了,起身道。

  “陛下,首倡之功固重,但是,沈敬由從五品員外郎擢為正五品郎中,才不到半年的時間,再行拔擢未免不妥,故臣之意,可賜文勛,蔭封之賞,以酬其功。”

  文勛加蔭封,也算是不輕的賞賜了,但是,明顯是有些薄待了。

  可是,于謙也沒有法子,如今兵部正值關鍵時刻,根本離不開人,沈敬又是最初參與整飭軍屯的章程規劃的人,這個時候,調他離開,并非好事。

  更重要的是,沈敬的身份和普通的郎中還有不同,他和李實兩個人,一個是王文提拔起來的,一個是天子拔擢上來的。

  他們二人在兵部當中,其實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制衡于謙。

  當初,于謙巡邊之后,深感邊境軍屯糜爛,下定決心要整飭軍屯,所以他首要做的,就是把兵部牢牢握在手心當中。

  那次朝議,可以說是于謙入仕以來,為數不多的行險之舉。

  稍有不慎,便是英名地位盡喪的結果,雖然結果是好的,但是,那是因為有天子的堅定支持。

  可即便如此,最為大明的最高行政機構,六部之一的兵部,也不可能全是于謙的親信。

  無論是為了平復朝野輿論,還是其他方面的考慮,兵部總要有些不同的聲音和眼睛。

  沈敬和李實就是這個作用。

  眾所周知,于謙和王文雖然同為天子黨,但是他們的關系夙來不佳。

  于謙瞧不上王文脾氣又臭又硬,卻對天子亦步亦趨的做派,王文也瞧不上于謙天天一副為國為民的清高樣子。

  總之,二人在諸多朝事上,時常發生沖突,剛開始王文還顧忌著天子對于謙的寵信,但是時間久了,他發現天子并不會刻意偏向于謙,便索性撒開了和于謙對撞。

  雖然還不至于向跟其他人一樣開口就刺,但是總歸,兩人在諸多政務上的分歧,都絲毫都不加掩飾。

  除此之外,沈敬在兵部,還有一重作用,就是負責和吏部之間的溝通,一旦沈敬調走了,很多事情,底下人去溝通就不好使的,非得于謙親自出面不可。

  因此,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于謙這個時候,都肯定是不會放沈敬離開的。

  “薄待了!”

  王文是個護犢子的人,更不要提,他本來就跟于謙關系不佳,這個時候,眼瞧著于謙出來‘阻攔’沈敬的升遷之路,自然是滿大不高興,道。

  “陛下,沈敬從考功司員外郎,擢升為車駕司郎中,乃是正常升遷,并非因功擢升,因此,和此次以功擢賞,并不沖突,若是因功擢升,還要講究年資,那和正常銓選有何區別?”

  “再者說了,首倡出閣之功,非同一般,乃是天家酬謝功臣,若以年資相拘,豈不顯得陛下刻薄寡恩?”

  “照我看,是于少保怕耽擱兵部的事務,所以不愿放人吧!”

  這話說的,果然不愧是王文…

  不得不說,一般的道理,到了這位天官大人的嘴里,就總會變得這么難聽。

  當然,難聽歸難聽,理卻挑不出什么錯來。

  嚴格意義上說,首倡冊立,出閣,冠婚之功,從龍,扶立之功,實質上都是對天家有恩,所以論功的時候,其實是天家酬謝。

  既然是天家酬謝,那么就得出手大方,不然的話,還怎么讓底下的臣子,繼續為天家效命呢?

  這個道理所有人都懂,可讓王文說出來,就莫名的帶著濃濃的火藥味。

  果不其然,這話說出來,就連天子的臉色也不大好看,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聲。

  這一下,王文才算是收斂下來,拱著手道。

  “陛下,臣口不擇言,請陛下降罪!”

  朱祁鈺輕輕的瞪了王文一眼,隨后看著一臉難看的于謙,道。

  “兵部正值整飭軍屯的關鍵時刻,這個時候,從兵部抽調官員,的確會有礙朝廷大政,于先生的顧慮朕明白。”

  手心手背都是肉,這個時候,作為天子,就不得不當這個和事佬了。

  先是安撫了于謙兩句,隨后,朱祁鈺話鋒一轉,道。

  “但是,天官說的也有道理,首倡出閣之功,非同小可,若是不予擢升,外間不免有所議論。”

  “既然天官說,讓沈敬到東宮做少詹事,諸卿也沒有什么意見,那便如此辦理便是。”

  “不過,為了不影響整飭軍屯的大政,可待此事結束之后,再令沈敬入東宮,在此之前,先讓他兼任詹事府的府丞,如何?”

  這算是個折中的辦法,雖然還是不情愿,但是,天子都開了金口,再拒絕就是不識抬舉了。

  因此,于謙也只得拱手道。

  “陛下圣明。”

  其實說白了,沈敬的官職,最難之處在于,既要予以擢升,又不能調離兵部。

  這中間就有一個巨大的沖突,那就是,兵部之下,除了侍郎之外,便是四個清吏司。

  考功司郎中是正五品,可侍郎卻是正三品。

  首倡之功雖重,可也不至于連升四級,還要橫跨一個四品到三品的大檻,歷朝以來,有這種幸運的,就只有前段時間,被羨慕嫉妒恨的項文曜。

  但是,這位項侍郎,可是扎扎實實的在郎中的位置上干了好幾年,加上考課是上等,又有了種種機緣巧合,在朝廷無人可用的情況下,掉了個大餡餅。

  然而即便如此,項文曜在朝中,還是頗受非議,許多人都覺得他是幸進之輩。

  而如今,朝廷已經漸漸從土木之役的巨大沖擊之下恢復了過來,這種超擢自然是不可能再有復制的。

  不能提拔為侍郎,那么,想要擢升,就只能往兵部外頭掉,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天子的這個法子,算是平衡雙方,但是,本質上還是支持了王文的意見,要將人調去詹事府。

  只不過是先兼任五品府丞,然后待兵部事情結束,再行擢升而已。

  當然,沈敬的問題,還是小事,更難處理的還在后頭!

  說到底,沈敬雖然功勞最大,但是,他算是天子黨,無論如何,天子都是不會虧待他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沈敬的賞賜重了輕了的,都不會得罪天子。

  可后頭的兩個人,朱鑒和朱儀,一個比一個不討天子歡心。

  朱儀就不說了,這位小公爺,簡直是膽大包天,先是春獵上明目張膽的站隊太上皇,春獵結束后,又拉著胡濙阻攔東廠進南宮。

  這段日子以來,東廠可沒少找這位小公爺的晦氣,這其中,若是沒有天子的默許,眾人是決計不信的。

  至于朱鑒,天子對他的觀感大抵也算不上好。

  雖然說,他沒有公開為太上皇說過話,甚至于,當初遣派他出京迎回太上皇,也是天子的圣意,但是,這位朱閣老,在回京之后,表現的實在太拉胯。

  沒見到人家李實和羅綺,也是憑迎回太上皇的功勞提拔的,但是,羅綺就老老實實的,而李實更是被當做天子的親信。

  這其中的差別,就在于,朱鑒回京之后,上躥下跳的實在有點厲害。

  先是處處和身為次輔的俞士悅作對,將內閣鬧得雞犬不寧,后來,又在朝廷上主張為東宮備府,這就算了,到最后,還被戳穿這么做是為了謀求詹事府,最終鬧得雞飛蛋打,名聲盡喪。

  這還不算,后來,朱儀上奏幼軍的事,他也橫插一杠子,如果要在內閣當中評出一個最不受歡迎的人選,那么,就必然要屬朱鑒無疑了。

  事實上,在一個最依靠天子圣恩的內閣當中,朱閣老能夠呆到現在,已經足以讓老大人無數次默默的佩服天子的胸襟了。

  因此,對于朱鑒和朱儀二人的封賞,眾人自然是慎之又慎。

  不過,到底有那不信邪的,沈敬的事情暫時落定之后,內閣當中,便有一人出列,道。

  “陛下,臣以為,如今太子既已出閣,首倡備府的朱閣老,亦不得不賞,除此之外,俞次輔身為詹事府詹事,僅加太子少師銜,未免不當,可將俞次輔及朱閣老分別加太子太傅,太子太保之銜。”

  “除此之外,如今翰林學士兼右春坊大學士蕭镃,因舞弊一案被停職在府,為不耽擱太子政務,可命朱閣老兼任右春坊大學士,用以酬功。”

  這誰啊?

  膽子這么大?

  眾人疑惑的朝前望去,卻見說話之前,正是剛剛舉薦了一個少詹事不成的內閣大臣,江淵!

  于是,不少大臣,下意識的朝著一旁的工部尚書陳循望去。

  那意思是,陳尚書,你怎么管教的學生?

  與此同時,陳循的眉頭也忍不住緊緊皺了起來。

  事實上,自從上次殿試一案之后,他和江淵就已經鬧翻了。

  只不過,礙于面子,還有朝堂上的形勢考慮,二人只是沒有什么往來,并沒有將此事宣揚出去而已。

  但是現在看來,不能再這么繼續下去了。

  不然的話,這江淵做下的事,件件都要讓他來背鍋!

  因此,沉吟片刻,在眾人的注視當中,陳循便上前開口,道。

  “陛下,此舉不妥!”

  既然要表態,那就要堅定。

  陳循很清楚,在場眾人都沒有說話,是給他面子,所以這個時候,他的態度一定要清楚。

  拱了拱手,陳循轉向一旁的江淵和朱鑒,直接了當道。

  “臣以為,內閣朱閣老,并無功勞,自然,也就無可提酬功二字!”

  這話一出,老大人們頓時臉色有些精彩。

  尤其是一旁的朱鑒,眼睛微瞇,神色頓時沉了下來。

  誰也沒有想到,陳循一上來,就玩一個釜底抽薪,壓根不說封賞合不合適,直接把底兒就給掀了。

  相對而言,天子的臉色倒是還算平靜,問道。

  “陳尚書此言何意?”

  于是,陳循再行一禮,拱手道。

  “此舉,鬧得朝野不寧,天家不安,可到了最后,卻只是為了他朱用明一人的前途,陛下寬仁,念及其迎回太上皇的功勞,不予計較,但是,若將此堂而皇之稱之為功,未免令人不齒。”

  “當初朱鑒如此攪弄風云,便是為了入東宮,謀仕宦,太子殿下尚幼,身邊豈可留此德行不正之人?”

  “東宮屬官,以德為先,舉薦此等人物進入東宮,若非識人不明,便是包藏禍心,請陛下明鑒!”

  啊這…

  誰也沒有想到,陳循一開口,就是如此犀利的一番話。

  翻舊賬,揭傷疤就不說了,這最后一句話,可就差指著鼻子罵江淵包藏禍心了。

  要知道,這種評價,要是出現在政敵口中,并不奇怪,可出自于陳循這個江淵的恩師,可就非同尋常了。

  這位清流出身的尚書大人,什么時候火氣這么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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