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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五章:臥底的第一素質

  英國公府,隨著焦敬旳問話,所有人的目光不再掩飾,紛紛落到了朱儀的身上,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凝滯。

  但是,面對如此強大的壓力,朱儀卻沒有絲毫的畏懼,甚至于,他看都沒看其他人,只是死死的盯著對他躲躲閃閃的張輗,將自己剛剛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二爺,你跟他們說了什么?”

  雖然說,在眾人的預想當中,此刻的朱儀應該是慌張的,但是,這短短的一句話,不僅沒有往常的低調謙遜,反而讓所有人都嗅出一絲危險的氣息。

  張輗低著頭,支支吾吾的道。

  “小公爺,我…我也是沒法子,就只是,說了你莪那日關于軍屯的談話,你…你也說說吧,這件事情,怎么都要解釋清楚的…”

  不得不說,朱儀如今的樣子,也有些嚇著張輗了。

  往日里因為年輕,且成國公府境況不好,朱儀在他們面前,都一直是一個晚輩謙遜的姿態,從未有過強勢的樣子。

  即便是那一次來英國公府談話,朱儀也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并沒有擺出強硬的態度。

  但是,這一次,朱儀的反應,才真正讓人感覺到,一個堂堂公爵府,應該有的姿態。

  花廳中靜默了片刻,朱儀冷冷的望著張輗,半晌,目光移開,落到焦敬的身上,神色已然平靜了下來,道。

  “焦駙馬,既然張二爺已經跟你說了,那么,你還想問什么?”

  或許是因為,自己不是當事人的緣故,面對朱儀的冷臉,焦敬就要從容的多,眸光一閃,反問道。

  “這么說,小公爺是承認,在廷議上,你是故意和昌平侯相互配合,攔下各家勛貴,協助天子陷害任侯咯?”

  圖窮匕見,朱儀心念電轉,總算是明白了問題出在哪里。

  楊家!

  當時,他和張輗談話的時候,的確提到了楊杰來找過他,但是,他卻也沒料到,楊洪會在朝堂上鬧得這么兇。

  所以,照此推測,很有可能是下朝之后,張輗察覺到了不對,心虛之下不敢隱瞞這件事情,告訴了焦敬,才有了如今的局。

  想要對任禮出手不算什么,但是,以楊洪在廷議上的表現,成國公府,如果和昌平侯府扯上關系,就必然會引人懷疑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后,朱儀正欲開口,但是,恰在此時,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緊接著,張輗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

  “你們這幫奴才,怎么伺候的,叫你早些準備好茶水,結果端上來卻還燙得要死,來人,把奉茶的人拖下去,重責!”

  眾人定睛一看,卻見一盞白瓷茶杯,已經落在地上,碎成了幾瓣,茶盞里頭滾燙的茶水濺落出來,落在剛剛奉茶上來的婢女腳上,疼得小姑娘面色發緊。

  但是,即便如此,她還是立刻跪了下來,瑟瑟發抖。

  目光上移,眾人便見到,不知何時,張輗手邊的茶盞已然空了,而剛剛掉在地上的茶盞,正是婢女新端過來準備換上的。

  大戶人家,這種事情常見也不常見,常見是因為,在這些被伺候慣了的老大人們眼里,伺候的婢女都是不算人的。

  即便是在談話的過程當中,這些婢女換茶送東西,也都會被直接當成不存在,絲毫不會影響他們的節奏。

  不常見是因為,英國公府這樣的府邸,府中侍奉的仆婢,竟然犯這種低級的錯誤,端了滾燙的茶水上來,還燙傷了自家的老爺。

  這等事情,放在任何一個世家,都是讓人看笑話的事。

  不過,出了這等事情,倒算是一個小小的插曲,盡管,很快便有仆役上前,將那婢女帶了下去,然后將摔碎的茶盞都收拾好。

  但是,畢竟還是打斷了在場的談話。

  待得一切都收拾好,其他的仆役都退下的時候,氣氛已然沒有剛剛那么緊張了,焦敬的口氣也略有放緩,問道。

  “小公爺,此事干系頗大,還請如實回答。”

  朱儀坐在原處,臉色鐵青,但是,心中卻在一刻不停的思量。

  剛剛的小插曲,看似是個意外,實際或許也是個意外。

  但是,張輗的那句話,卻引起了朱儀的注意。

  “叫你早些準備…”

  這句話訓斥那個婢女毫無問題,但是,卻讓朱儀想起了,自己剛剛進府的時候,張輗迎接他時,那沒說完的半句話。

  當時,張輗一樣是對他說。

  “不是讓你早些過來商量一下嗎,結果卻來的這么晚…”

  兩句話說的略有差別,但是意思卻大差不差。

  再結合英國公府這樣的世家,卻出現這種低級錯誤,不得不讓朱儀心中多想了一層。

  如果說,張輗真的是和焦敬他們一伙的,早就對自己和他的談話和盤托出,那么,他完全沒有必要親自去迎自己,只需要跟著焦敬等人一起待自己進來,然后發難便是。

  當然,也有可能,張輗是在故布疑陣,但是,這個可能性不大。

  憑朱儀對張輗的了解,他或許會扛不住焦敬的問話泄露什么,但是,還不至于這么設計他,畢竟,兩家如今是姻親關系,他要是扛不住壓力說了什么,頂多是讓兩家關系變差。

  但是,他要是故意這么設計朱儀,那就無異于是在跟成國公府徹底翻臉了。

  更重要的是,不是朱儀小瞧人,而是…張二爺若有這份心計,也不至于讓英國公府混到現在這個地步。

  那么,這么說來,張輗剛剛的舉動,就是在提醒自己,至于提醒什么,自然是讓自己不要著急說話。

  回想自己剛剛進府的時候,他說要提前過來‘商量’,那么,是要商量什么?

  朱儀目光瞥向張輗,卻見他始終目光躲閃,不肯和他對視。

  于是,他心中有了計較,抬頭望著焦敬,淡淡的道。

  “焦駙馬,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什么叫‘我故意和昌平侯相互配合,要攔下各家勛貴’?”

  “駙馬爺難不成忘了,當初是你親自到英國公府來,跟我和二爺說,廷議之上,讓我等暫且觀望,留出余地的?”

  話音落下,在場的其他人也是一陣訝然,紛紛看向了焦敬,顯然,朱儀說出的這番話,也是他們之前所不知道的情況。

  不過,卻還沒結束,朱儀略停了停,臉色愈沉,繼續道。

  “還有,駙馬爺剛剛說,‘協助天子陷害任侯’,又是什么意思?這是在說,此事是我一手謀劃的?是在說我朱儀,想要借此事獻媚討好宮里那位,讓成國公府幾乎要淪為二流世家的人嗎?”

  這番話的口氣十分壓抑,任誰都能聽得出來,朱儀口氣當中噴薄欲出的怒火。

  焦敬的眉頭皺了皺,顯然也沒想到朱儀的態度依舊這么強硬。

  既然對方如此,那么他再繼續持同樣強硬的態度,顯然會讓矛盾激化,于是,焦敬的口氣變得和緩了幾分,道。

  “小公爺,我并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要弄清楚事實的真相。”

  “不錯,當初是我找小公爺和二爺,商量廷議之事,當時我不知任侯到底在顧慮什么,所以的確想著要看看情況,不可輕舉妄動。”

  話既然攤開了說了,焦敬也索性不再藏著掖著,迎著眾人的目光,繼續道。

  “我承認,當時我也猜測著,任侯有什么難言之隱,甚至于,還存著幾分心思,讓任侯碰個釘子,日后不要再這么沖動。”

  “但是,我沒有想到,任侯隱瞞的事情這么大,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只是想然任侯稍稍得些教訓,并沒有將事情鬧大的意思,更不曾想,讓他淪落到如此地步。”

  ”所以呢?”

  顯然,這番話并不能說服朱儀,他臉上露出一絲嘲諷之色,反問道。

  “任侯爺自己隱瞞了這么大的事情,難道也是我的錯?或者,駙馬爺想說,是我朱儀栽贓陷害了謀刺朝臣這么一樁大罪,按到了寧遠侯的身上?”

  在場諸人的臉色也有些疑惑,紛紛望著焦敬。

  于是,焦敬嘆了口氣,道。

  “小公爺不要誤會,我還是那句話,今日之舉,不過是想要弄清楚真相而已。”

  “你說得對,任侯的這樁案子,雖然情況未明,但是,卻也是任侯自己糊涂,只是,老夫想問的是…”

  焦敬略停了停,臉色重新變得嚴肅起來,抬頭望著朱儀,開口問道。

  “小公爺,我得到消息,說就在廷議的前不久,昌平侯府的嫡子楊杰,曾到你府上拜訪,呆了足足半個時辰,在他離開成國公府之后,小公爺便到了英國公府,和二爺商談廷議一事,可是如此?”

  所以,這才是真正的關鍵。

  朱儀的眼中掠過一絲了然,還是那句話,想要針對任禮,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最近這段時間,任禮風頭太盛,得意忘形的緊,對于他們這些老牌勛貴,也少了幾分尊重。

  這一點,不止朱儀有所不滿,焦敬等人,也是如此。

  廷議之上,勛貴們心照不宣的延遲出手,也未嘗沒有這方面的原因。

  單是如此,不可能讓焦敬對他產生懷疑。

  根子,還是在楊家的身上!

  不過,和最開始的猜測有些偏差的是,只怕楊杰曾經來訪的消息,并不是張輗說出去的,而是焦敬自己查到的。

  如此一來的話,他剛剛想說的話,就要變一變了…

  將前因后果在心中大致有了猜測,朱儀的心神便定了下來,面對著眾人的目光,他僅僅猶豫了片刻,便點了點頭,道。

  “是,我那天的確見了楊杰。”

  這番落落大方的態度,倒是讓花廳中的氣氛反而便好了些,焦敬緊繃的身子也略有放松,但是,依舊緊追不舍,問道。

  “敢問小公爺,他去成國公府做什么?又和小公爺談了什么?”

  “做了一樁交易!”

  朱儀口氣淡然,絲毫不顧自己說出來的話,會引起多大的震驚。

  “一樁,幫成國公府拿回爵位的交易!”

  話音落下,在場的諸人頓時又忍不住面面相覷,他們一沒有想到朱儀會這么坦誠,二也沒有料到,真相竟是如此。

  話到此處,焦敬也明白,接下來朱儀必有解釋,倒也不繼續催促。

  于是,好整以暇的抿了口茶,朱儀開口道。

  “其實很簡單,楊家當時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時,天子明顯已經下了決心,要用楊家為整飭軍屯開路。”

  “面對這樣的局面,楊家要么誓死反抗,要么束手待斃,但是這二者,都不是楊家想要的。”

  “誓死反抗的話,且不說楊家能不能扛得住天子的權威,便是扛過去了,作為天子提拔起來的勛貴,得罪了天子,之后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至于束手待斃,自然也不是楊家會做的,所以,當時楊杰拿了一份東西給我…”

  說著話,朱儀環視一周,道。

  “如諸位所想,就是楊信的那封家信!”

  焦敬和陳懋等人對視一眼,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緊接著,陳懋首次開口問道。

  “所以,小公爺早就知道,任侯在宣府謀刺大臣一事?”

  朱儀點了點頭,臉色坦然,道。

  “知道,但是不確信,當時,楊杰拿來的家信并沒有具體指向任侯,只是審出了刺殺之人來自甘肅,其他的并無實證。”

  “但是,當時楊家已經沒有別的法子,所以,楊杰代表楊洪上門,跟我做了一筆交易。”

  “他希望成國公府能夠在整飭軍屯一事上保持中立,作為交換,只要楊府能夠平安度過危機,楊洪就會上疏,為家父辯解鷂兒嶺之戰的過失,爭取幫成國公府拿回爵位!”

  原來如此…

  焦敬的臉上閃過一抹沉思。

  成國公府的爵位之所以一直遲遲不定,最大的原因,無非是鷂兒嶺一戰,朝中眾說紛紜,多數大臣傾向于認為,是朱勇的過失,輕敵冒進,一戰大敗,沒有爭取足夠的撤退時間,最終導致了土木之役的大敗。

  但是,反對意見也是有的,朝中也有人認為,當時王振擅權,軍隊的指揮調動都被把持,朱勇雖然有冒進之舉,但是,也是受人所迫,不應過分苛責。

  這件事情吵得紛紛擾擾,一直都沒有定論。

  但是,要知道,朝中眾人說的再多,畢竟都不是土木之役的親歷者,更沒上過戰場。

  具體的戰陣之上,到底是個什么狀況,應該做什么決策,有什么苦衷,楊洪這個百戰將領要有發言權的多。

  何況,他當時就在宣府,鷂兒嶺之戰,他雖然沒有參與,但是,也是第一時間得到軍報的。

  如果說他愿意上疏為朱勇辯解,這件事情,轉圜的時機就大得多。

  于是,焦敬沉吟片刻,終于還是問道。

  “所以,小公爺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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