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敬和陳懋二人,先后出列,所說的話卻大同小異,所請者無非是息事寧人,讓廷議回歸正軌。
然而,隨著二人上前,文臣這邊,諸般大臣也隨之而動。
緊跟著于謙和王文,戶部沈翼,刑部金濂同時移步,上前道。
“陛下早已有諭,命昌平侯與寧遠侯當廷對質,辨明是非,如今是非未明,情狀未清,寧遠侯當眾擾亂奏對,可見昌平侯所言,并非空穴來風。”
“當此之時,正該切責寧遠侯君前失儀之罪,令昌平侯繼續奏對,辨明真相,豈可各自責罰,歸府自省。”
“臣請陛下允準,令二人繼續對質。”
緊隨其后,內閣王翱,俞士悅,江淵,禮部胡濙,工部陳循等朝廷上數一數二的大臣,紛紛上前,各自稟奏,但是,意思卻都一樣。
繼續廷議!
見此狀況,焦敬和陳懋二人面沉似水,但是,卻依舊不曾后退。。
相反的,隨著二人再度往前踏了一步,勛戚武臣列中,張輗等人也聞風而動。
緊跟著張輗的腳步,在朱儀的示意下,崇安侯譚裕,建平伯高遠,安順伯薛山,襄城伯李瑾,應城伯孫杰等一干勛貴,呼呼啦啦的就奔到了丹墀中間,跪倒在地,七嘴八舌的道。
“陛下,昌平侯和寧遠侯已辯駁多時,終無結果,如今二人情緒激動,當歸府自省,冷靜下來后,再論其他。”
“不錯,陛下,二人辯駁多時,昌平侯手中無有鐵證,寧遠侯也似有情緒,再鬧下去,也無結果,只能耽擱廷議,請陛下令二人歸府,切莫影響朝廷政務。”
短短的片刻之間,原本肅穆威嚴的朝會,就變得亂糟糟的。
寬大的丹墀中間,再度跪滿了身著緋袍的文武重臣。
這番場景來的太快,以致于讓在場大多數其他官員,都沒有反應過來。
應該說,對于這次的廷議,老大人們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的。
還是那句話,整飭軍屯,必然會侵犯到很多勛貴世家的利益,所以,他們會在廷議上鬧出什么亂子,誰也說不準。
對于在朝會上出現文武對撞的局面,大家早有預料。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展開。
就因為,寧遠侯任禮的那一聲暴喝?
就因為一個區區的君前失儀之罪?
看著丹墀中間,涇渭分明的文武兩團,底下不少大臣迅速的將剛剛幾位老大人的言語回溯了一遍,終于品出了一點意思。
如今的局面,歸到原點,便是昌平侯呈上的那份,據說出自于楊能之手的自陳書。
一切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變得不對的。
隨著任禮不顧朝儀的一聲厲喝,緊接著,左都御史陳老大人便站了出來。
要知道,御門聽政,雖然比以前的早朝要正式一些,但是,畢竟并非禮儀性的常朝。
作為早朝一種形式,本就是用來商議政務的,過程當中,偶爾有所爭執,言行有失是常有的事。
別的不說,某天官就因此被罰了不少俸祿,但是依舊我行我素。
這種事情,一般來說,如果不過分,大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等早朝結束的時候,自有糾儀御史記下來,上奏責罰。
但是,這一次,任禮一句厲喝,竟然直接驚動了科道之首的左都御史親自出面。
而且,還不止一個陳鎰,緊隨其后的還有兵部的于少保和吏部的王天官。
如果說一個人出面,是小題大做的話,那么幾位重臣同時出面,毫無疑問,是在釋放某種政治信號!
到現在為止,文臣這邊,諸多大臣已經表明了態度,但是,勛貴武臣這邊,寧遠侯任禮剛起了個頭,就被昌平侯楊洪給打斷了,好似是遲遲沒有開啟正題。
但是實際上,真正的博弈早就已經開始了。
之前的平靜,不過是波瀾下的暗涌而已,勛貴武臣這邊的反對聲浪,被楊洪生生阻斷,暫時平靜下來。
可有了任禮挑這個頭,以于謙為首的一干文臣,自然也就不會放松警惕。
任禮的那一聲厲喝,是在警告楊洪,讓他不要亂說話。
他不惜君前失儀,擾亂奏對,就是為了爭取一息之機,阻止楊洪說下去。
換而言之,任禮如此做法,便是在昭示一點。
如果楊洪不顧一切,繼續把話說完。
那么,他所說的內容,會讓昌平侯府和寧遠侯府,真正變成不死不休之敵!
陳鎰和于謙等人緊隨其后的彈劾,便是看透了這一點。
區區一個君前失儀,不值得這么多文臣大佬興師動眾。
但是,他們一齊出面,要求責罰任禮,實在傳遞出一種信號。
既是向朝野上下,也是向話沒有說完的楊洪。
這信號便是…
只要你昌平侯能夠將罪行坐實,那么,整個文臣必然會立刻跟上,痛打落水狗,將任禮徹底置于死地!
與之相反的,自然便是任禮背后的一干勛臣,想要竭力將事態平息下來。
文武雙方,看似圍繞著一個小小的君前失儀,鬧得不可開交。
但是實際上,真正的紛爭,一觸即發!
不過,場面如此緊張,但是,作為風暴中心的任禮,此刻卻反而略略放松了下來。
因為焦敬等人終于出面了。
之前的時候,他心中最大的不安,就是焦敬等人會不會臨陣退縮,讓他自己頂上去。
一旦如此,那么此次廷議失敗還是次要的,真正緊要的,是真正開始整飭軍屯之后的局面。
掃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一眾勛臣,任侯爺心中總算拾起了幾分信心。
只要自己這邊沒有出差錯,至少,便有了一搏之力!
隨著越來越多的勛臣武將出列,文臣這邊自然也不甘示弱,無數的青袍官員,也緊隨其后,呼呼啦啦的拜倒在地。
于是,場面一度混亂起來,惹得在場的糾儀御史急著團團亂轉。
“噼啪!”
隨著三聲清脆的御鞭聲響起,丹墀上終于恢復了安靜。
無數人或立于原處,或跪倒在地,都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了御階上的天子。
如今的局面,到底是繼續奏對,還是息事寧人,恐怕也只有天子能夠決斷了!
只不過,看著面色平靜的天子。
不少大臣心中都不由掠過一絲憂慮。
文武已是如今態勢,天子無論是要繼續對質,還是擱置歸府,恐怕另一方都不會從容接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