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持著密詔,帶著不過五十騎的人馬,孤身便趕往了瓦剌大營。
情況的確如同他所預料的那樣,也先見到他的時候,雖然暴怒之極,但是卻始終沒敢對他動手。
一番游說下來,也先果然還是心動了。
經過接連的戰爭,也先大致也清楚了,大明的底線在何處,太上皇在他的手里,只會引來大明持續的敵視。
何況,朱鑒也不是讓他立刻將太上皇放歸,只是讓他遣派使節,到京城去繼續接洽而已。
唯一有風險的,大概是朱鑒要帶走袁彬。
有了喜寧的前車之鑒,也先有些擔心,大明會不會是故技重施。
但是轉念一想,袁彬不過一個小小的親隨而已,只要太上皇還在他手里,這點風險還是值得冒的。
于是,也先最終答應了朱鑒的條件,派了納哈出和袁彬,跟隨朱鑒回朝。
不過這一次,也先學聰明了,沒人派任何的騎兵護送。
要知道,上一次喜寧帶著近千的騎兵,結果在宣府城下,被殺死了大半。
所以這一次,他謹慎的只派了納哈出一個人,一旦大明毀約,他也沒有任何的損失。
如此這般,朱鑒便帶著二人,一路不停的趕回了京城。
原本,舒良這個東廠提督太監,親自在城門迎接,已經讓朱鑒覺得意外的。
聽說天子即刻召他們進宮,朱鑒更覺得不對。
進了奉天殿之后,這種感覺越發的強烈了。
要知道,一般來說,在奉天殿舉行的一般都是常朝,但是現在這殿中也不像是常朝,也不像是早朝。
更讓朱鑒驚訝的是,殿中竟然還跪著三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出使的使團大臣,而且,他們還穿著囚服。
這場景,怎么看怎么奇怪。
不過,奉天殿上,天子面前,也容不得他搞清楚狀況再答話,于是,朱鑒只得如實答道。
“謝陛下體恤,臣奉密詔出使瓦剌,與也先商議和談事宜,幸不辱命,也先已經答應將太上皇送還京師,并派遣了使臣納哈出,及太上皇隨侍校尉袁彬,前來朝見。”
話音落下,殿中迅速掀起一陣議論之聲。
朱鑒的話雖然只有短短幾句,但是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已經足夠讓人震驚了。
先是確認了袁彬的身份,而后,又指出自己奉密詔前往瓦剌和談,最后,也是最讓人感到意外的是,按照朱鑒的說法,他竟然談成了!
要知道,朝廷大張旗鼓,派了陣容這么豪華的使團,帶著豐厚的金銀財帛過去,結果還鬧成了這個樣子。
朱鑒單槍匹馬的,就憑著三寸不爛之舌,竟然能說服也先,將太上皇放回來?
信息量實在有點大,老大人們一時有些接受不過來。
這個時候,上首的天子點了點頭,面色和煦,道。
“好,朕果然沒有信錯人,卿家辛苦了,暫且退在一旁吧。”
說著,天子轉向一旁的瓦剌貴族,笑道。
“來自瓦剌的使臣,我們又見面了。”
這已經是納哈出第二次來大明出使了,上一次他來的時候,也先摩拳擦掌,氣勢正盛,并沒有真正的和談想法,他這個使臣,自然也趾高氣揚。
但是這一次,他的態度明顯收斂的不少,恭敬的躬身為禮,答道。
“偉大的皇帝陛下,能夠再次見到您,是納哈出的榮幸,您寬廣的胸懷和卓絕的智慧,比太宗皇帝陛下更為出眾。”
“納哈出代表太師,感謝您愿意再次接納被風雪折磨的牧人們,從今以后,瓦剌將是大明最忠誠的臣子,世世代代奉您為主,稱臣納貢。”
“這是我太師親筆所書信函,請皇帝陛下御覽。”
這番話說的…著實讓人感覺到心中大快啊!
雖然知道在這個場合不應該,也知道這個瓦剌使臣這會說的不過是場面話。
但是即便如此,在場的眾多大臣,還是忍不住感到十分快意。
自從土木之役以來,他們見慣了瓦剌各部囂張肆虐的樣子,何曾聽過他們這般卑躬屈膝的言語。
立刻有內侍從御階上走下來,將納哈出舉過頭頂的信函送到了御案上。
天子抬手拆開,端詳了片刻,開口道。
“關于大明和瓦剌是戰是和,早在貴使上次來時,同樣是在奉天殿內,朕已經表明過大明的態度。”
“如今太上皇遲遲難以南歸,為邊境和睦計,朕愿意做出讓步,但是,現在還不是談話的時候,太師的信函,朕已經收到。”
“今日散朝之后,自會有鴻臚寺和禮部的官員,會和貴使接洽,現如今,朕有些朝政需要處置,尚請貴使前往偏殿歇息。”
“對了,隨你一同過來的袁彬,乃是我大明之人,朕有些話要問他,便不同貴使一道了。”
納哈出有些遲疑,不過也只是片刻,他便再度俯身為禮,態度恭敬的很,道。
“陛下,一切遵從您的意志。”
于是,便有兩個錦衣衛上前,帶著納哈出離開了奉天殿,下去另外安置。
隨著納哈出的離開,群臣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袁彬的身上,大殿當中,重新變得安靜下來。
他們還沒忘了,現在是在廷鞠。
要知道,許彬等三人的供詞,之所以誰也無法證實,原因就是缺少了關鍵的人證。
可是現在,這個最關鍵的人證,恰恰就在他們的面前!
所有人都不敢說話,不過讓他們感到意外的是,天子沒有直接開口問袁彬,而是先問了朱鑒。
“朱巡撫,朕問你,自瓦剌歸來之后,你可曾和瓦剌使節及袁彬二人,說過關于大明的任何事情,包括,和之前派遣的使團有關的事情?”
朱鑒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還是搖了搖頭,道。
“回陛下,一路之上,臣都在趕路,偶爾和袁彬談起過在瓦剌的經歷,但是涉及到大明的政務,臣一字未曾透露。”
天子點了點頭,再度問道。
“好,朕再問你,一路之上,你們防衛如何,除了你之外,使節和袁彬,都曾接觸過誰?”
朱鑒依舊不明其中意味。
但是不少的大臣已經明白了這些問話的用意。
天子這是在問,袁彬是否提前知道,朝廷正在審訊使團,也是在問,是否有人接近過袁彬,和他串供。
要知道,使團被抓這件事情,雖然不算隱秘,但是也僅是在朝廷當中流傳。
即便是在宣府的時候,有逃脫的瓦剌士兵,也只會以為,那是大明的軍隊在抓捕喜寧,不會往使團身上想。
所以理論上來說,只要朱鑒沒有透露過這件事情,那么袁彬現在,應該是一無所知的。
但是事實上,即使是朱鑒自己,他也不知道使團的事,畢竟,沙窩之戰結束不久,他就已經出使瓦剌了。
回來之后,更是馬不停蹄的趕到了京城。
所以實際上,他也并不知道這段時間,朝堂上發生了什么事情。
因此,雖然察覺到了大殿中的氣氛不對,朱鑒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說道。
“回陛下,和談之事干系重大,從瓦剌回轉之后,臣等僅在大同城內停留半日,接受了郭總兵派來的護衛隊。”
“至于使節和袁彬二人,始終在臣親率的五十名官軍保護之下,不曾和任何陌生人有過私下接觸。”
話音落下,朱鑒還沒反應過來,殿中便又起了一陣低低的議論之上,讓這位朱巡撫感到一陣奇怪。
但是,天子對于這番回答,卻顯然十分滿意,擺了擺手,示意他退至一旁,然后終于將目光放在了袁彬的身上,開口問道。
“你是袁彬?太上皇在瓦剌的起居,便是由你照顧的?”
袁彬站在殿中,臉色卻有些陰晴不定。
他這一次回來,本來是抱著極大的希望,以為朝廷終于打算真正將太上皇迎回。
結果到了奉天殿中,卻發現使團三人跪在地上。
他本能的就想到了他們在瓦剌時的謀劃。
此刻聞聽天子終于叫到了他,心中頓時一緊,連忙答道。
“回陛下,臣正是袁彬,有幸得以在太上皇身邊隨侍。”
然而緊接著,天子的一句話,就叫袁彬不知該如何回答。
天子問:“如何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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