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氣氛頓時有些冷。
看著突然發火的蔣義,作為始作俑者的任禮,也是一陣發愣。
沒錯,宮里的這封信,正是他的手筆。
或許對于陳懋和張輗來說,羅通的生死無關緊要,但是對于任禮來說,卻不是如此。
且不說羅通是他拉攏過來的第一個自己人,若是真的折損進去,他還要再花工夫去重新尋覓人手。
單說那一日,為了取得羅通的信任,任禮可是當著他的面,給孫太后寫了一封信,對羅通大大贊賞了一番,稱其可堪倚重。
結果一轉頭,人就被抓到了詔獄里頭。
這個時候,任禮要是跟孫太后說放棄營救,根本就沒法解釋。
咋,前腳你把人夸得跟朵花似的,結果后腳出事了,想都不想就棄掉,這人到底是重要,可堪重用啊,還是可以隨隨便便拿來當炮灰用的?
要是后者,你把宮里的孫太后當什么了,可以隨意欺瞞之人嗎?
所以,哪怕是為了保住自己在孫太后心中的地位,任禮也得下死力氣去把羅通救出來。
事實上,這也是他最開始給羅通準備的后手。
一旦羅通沒有辦法說服高谷,不得不被迫放棄叩闕的計劃。
那么為了穩住英國公府這邊,不把舊案掀出來做要挾,羅通就會“自己”亮明身份。
到時候,羅通拿著孫太后的信,就可以說是自己找的常德長公主,聯系上的宮里,這樣任禮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繼續隱藏在幕后。
只不過誰也沒有料到,局面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高谷倒是成功說服了,但是,羅通自己也進了詔獄。
無奈之下,任禮也只好硬著頭皮,給孫太后又送了一封信,請她老人家出面,壓著英國公府來救人。
不過如此一來,沒有羅通現身說法,這份信的內容,會引人懷疑,也是正常的事。
剛剛陳懋質疑的眼神,讓任禮差點以為,自己和宮里暗中聯絡的事情被發現了。
但是峰回路轉,蔣義卻先跳了出來。
陳懋倒是沒什么反應,依舊平靜道:“老夫不過是隨口一問而已,敏行何必如此激動?”
看著陳懋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蔣義卻更加氣急敗壞,道。
“隨口一問?羅通之所以愿意和我們合作,歸根結底,無非是因為定西侯府手中的那份證據。”
“他出事之后,寧陽伯不僅不想施救,反而多加嘲諷,如今驚動了圣母,還沒有愧疚之心,反倒相互內訌。”
“如此下去,我等不如趁早回府,各自抱著世劵熬日子吧!”
任禮在一旁看著,心中慢慢咂摸出一點味道來。
蔣義自幼患有足疾,雖是長子卻不能襲爵,心里頭本就十分不自信。
為了維持定西侯府的地位,老定西侯在的時候,就開始籌謀。
一方面是拉攏朝中有前途的文臣,諸如羅通這樣的,另一方面,定西侯府和其他勛貴的聯姻也是各家府邸當中最頻繁的。
蔣義的五個妹妹,無一例外結親的全都是勛貴之家。
老定西侯如此安排,就是怕他去了之后,蔣義撐不起定西侯府的門楣。
如今蔣義的兒子蔣琬雖然襲爵,但是仍舊年幼,所以對于蔣義來說,老定西侯留下的每一份人脈,都彌足珍貴。
更不要提,羅通這等把柄被他們死死握著,只能乖乖聽命的良好人脈。
所以站在蔣義的角度,羅通是肯定要竭力相救的。
這個時候,宮里圣母來了一封信,同樣要求相救羅通,陳懋又提出如此質疑,蔣義理所當然的就覺得,陳懋是把矛頭對準了他。
關鍵是,他并沒有私下和宮里聯絡過,無緣無故的被人如此懷疑,豈能不生氣?
眼瞧著氣氛逐漸有些劍拔弩張,任禮連忙出來打圓場,道。
“寧陽伯,蔣兄,事已至此,圣母究竟是怎么得知羅通的事情的,還是往后放放吧,當務之急,是圣母那邊該如何答復?”
說著,任禮瞥了一眼陳懋,開口道。
“上一回鎮南王一案,折了會昌伯,圣母她老人家恐怕已有不滿,這回要是羅通也沒救出來,只怕…”
這話似是意有所指,讓陳懋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不大好看,不過這件事情終究是他理虧,只能低下頭,不再多說什么。
張輗也皺著眉頭,沉吟道:“任侯說的有理,圣母既如此說了,那么羅通是要救的,但是問題就是,該怎么救呢?”
兜兜轉轉,話題還是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如果能救,他們自然也不愿損失這么一個來之不易的棋子,但是現在的情況,想要營救的難度,的確不是一般的大…
這個時候,任禮忽然問道:“二爺,沒記錯的話,前番刑部傳來消息,說王驥馬上就要被押回京師了?”
張輗不知道他為何突然這么問,遲疑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于是,任禮繼續問道:“那依二爺所見,王驥這一次會被如何判罰?”
張輗皺著眉頭,有些沉默。
王驥的事情要說起來,還是挺復雜的。
事情的起因,是李賢那幫人在天子的授意下,想要奪回京營,于是拿王驥的事情來彈劾于謙。
結果鬧到最后,因為平越城送上來的一封血書軍報,于謙丟了京營,王驥也被拿回京中問罪。
按照刑部所說,南京那邊的調查結果已經出爐了,不出意外的話,王驥瞞報軍情,憂懼避戰的罪名,應該是逃不掉了。
但是要說最終會如何判罰,這個卻不好說。
沉吟片刻,張輗道。
“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平越那邊局勢雖然危殆,但是所幸梁瑤出兵及時,苗地的局勢已然穩定。”
“這種情況下,王驥瞞報軍情就算是定了罪,但是畢竟沒有鬧出太嚴重的后果,免職歸家也就差不多了。”
“不過,老夫記得,當時在廷上,還有人指控王驥和王振有所勾連,若是這個也坐實的話,那么他的爵位,只怕也難保住了。”
畢竟,王驥的身份不一般,身兼文臣和勛貴的雙重身份,他除了有朝廷賜封的靖遠伯爵位,身上還掛著兵部尚書的虛銜。
所以,除非是勾結王振,瞞報軍情這兩項同時定了罪,不然的話,想要徹底打的他難以翻身,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不過,張輗說完之后,卻仍是有些疑惑,問道。
“不過無論如何,王驥在朝中的名聲已經壞了,任侯提起此事,可是有了什么想法?”
任禮的神色也頗有幾分猶豫,片刻之后,開口道。
“實不相瞞,我觀天子此次對于王驥,應該不愿輕縱,但是王驥和王振之事,畢竟時隔久遠,難有實證,所以要查起來,恐怕需要一段時日。”
“所以,我們不妨在這件事情加一把火,本侯沒記錯的話,當年羅通的那樁舊案,就是王驥經辦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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