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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諫臣擔當

大熊貓文學    皇兄何故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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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鎰蒼老的聲音回蕩在乾清宮中,幾乎是一字不差的將羅通對他說的話,給復述了下來。

  “…總憲大人,王文竊據天官,倒行逆施,蒙蔽天子,借京察之名清除異己,德不配位。”

  “此番若能澄清朝廷,令奸臣退位,陛下也當廷推吏部尚書,總憲大人剛直公正,又有此犯顏直諫之功,天官之位當仁不讓,萬不可錯失機遇啊!”

  聽完了之后,朱祁鈺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個羅通,果真是擅長以己度人。

  前頭的話,還說的大義凌然,好似他是為國為民,結果到了最后,繞來繞去還是到了官位之上。

  應該說,他說的不無道理。

  七卿的簡拔,理論上來說可以出自兩條路。

  一是天子直接任命,當然,需要夠基本的條件,就算是天子,也不能把一個四五品的官員,直接扶成尚書,這是違背銓選的鐵則的。

  二是廷推,這個容易理解,朝臣們一致投票,推舉出來兩個候選人,然后交由天子抉擇,既然是公推出來的,人望,能力,官位自然都是足夠的。

  王文的天官之位,其實說來有些勉強,他原本是右都御史,按例應該先轉遷左都御史,或者其他五部的尚書,然后再進位吏部尚書,才算名正言順。

  但是他基本條件足夠,所以被天子直接簡拔,朝臣們也沒有過多非議。

  可現在爆出了互市之事,如果叩闕順利,那么王文勢必要被當成替罪羊,丟官去職。

  如此一來,有王文的例子擺在前面,天子勢必不好再繼續直接任命,而會選擇廷推。

  到時候,因叩闕而攢足了名望的陳鎰,勢必會在廷推當中脫穎而出。

  而陳鎰一旦高升,那么羅通哪怕不能直接遷升左都御史,也能趁機在都察院擴張自己的勢力。

  可謂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隨著朱祁鈺開口發笑,陳鎰的心緒也放松下來,殿中略顯壓抑的氛圍也隨之消散。

  片刻之后,朱祁鈺收斂笑意,開口問道:“那先生是如何回答的?”

  陳鎰這回沒怎么猶豫,直接的道:“臣自然是斷然拒絕。”

  朱祁鈺溫和的笑了笑,繼續問道:“先生方才既然說,對互市之事持反對態度,那么為何又斷然相拒呢?”

  陳鎰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道。

  “陛下,臣身為風憲之長,除了上諫君王,亦需下撫輿情,臣固然不贊成互市一事,對于王簡齋擅自決斷也頗有非議。”

  “但是,朝廷自有規制,政見不同,自當于廷議之上辨明是非,而非鼓噪聚眾,威脅朝廷,叩闕一事,名為犯顏直諫,實則是裹挾朝臣,以下犯上,此非人臣當為之事。”

  “叩闕一事,若非國本動搖,動蕩社稷,斷不可為,否則君臣對立,內廷外朝互生隔閡,朝野動蕩不安,政務不暢,反而是取禍之道,為害天下。”

  “羅通為一己之私,詭言大義,冒天下之大不韙,其心實為可誅,臣自然不能同流合污,不分是非。”

  朱祁鈺滿意的點了點頭,贊道:“說得好,先生不愧為風憲之長,科道表率,如此作為,方是朝廷棟梁。”

  從陳鎰口中聽到羅通名字的時候,朱祁鈺就立刻將舒良稟報上來的消息和這件事情穿了起來。

  羅通投靠了英國公府,這是毋庸置疑的,或者說,楊善還在的時候,羅通就已經是他們中的一員了,只不過楊善被罷官之后,他才真正進入核心層當中而已。

  站在張輗等人的角度上,他們肯定是不希望互市達成的。

  但是要阻止此事,也并不容易。

  朱祁鈺原本以為,他們打算在廷議的時候發難,但是沒想到,他們玩的更大,想要直接叩闕。

  這兩者的區別就是,廷議是處于決策的過程當中,叩闕則是在廷議結束之后。

  如陳鎰所說,就算不贊成互市,也該在廷議的時候提出。

  廷議本來就是商議政務的時候,不管如何發難,哪怕是私下串聯好,只要不出格,都屬于正常的討論范圍。

  但是廷議結束之后叩闕,就是正面的迫使朝廷更改已經形成的決策。

  換句話說,叩闕的性質,是朝廷大臣對于皇帝的決策不滿到了極點,集體請愿,迫使皇帝收回成命的手段。

  這也是叩闕的風險極高的原因所在,大明沒有一條罪名叫叩闕之罪。

  但是這種行為,無異于在挑戰天子的權威。

  他們為數不多的籌碼,就是人多勢眾,以及所謂“犯顏直諫,匡正天子”的口號。

  但是這都是虛的,沒有一個天子會甘心被人脅迫。

  遇上沖動的天子,當場就能把蹦跶的最厲害的丟進詔獄,當然,代價是一個不納諫言的名聲,以及無窮無盡的求情奏本。

  就算是遇上顧全大局的天子,心里憋著口氣,之后的仕途只怕也不會走的太過順利。

  叩闕,就是拿長遠的利益,換眼前的短時利益。

  陳鎰很清醒,不論是不愿得罪天子,還是真的出于朝局安定考慮,終歸,他做出了正確的抉擇。

  但是…

  朱祁鈺臉色微冷,淡淡的問道:“先生剛剛說,內閣的高谷,也參與其中?”

  陳鎰有些遲疑,但是片刻之后,還是開口道。

  “羅通是這么說的,但是以臣所見,高次輔不至于如此不智,即便是一時受了羅通蠱惑,也是出自公心。”

  “公心?”

  朱祁鈺嘴角扯起一絲嘲諷的笑意,輕哼一聲。

  陳鎰固然是擋住了吏部尚書的誘惑,但是卻不代表有些人不會鋌而走險。

  往前俯了俯身子,朱祁鈺沉著臉色,道。

  “只怕是朕這些日子過于仁慈,以致于羅通,高谷之輩,覺得朕柔善可欺,竟敢如此膽大包天!”

  說白了,高谷之所以敢這么做。

  歸根到底,還是因為朱祁鈺這段日子,在朝臣面前展示的,都是“聽言納諫,寬恕律己”的仁君形象。

  所以他們賭朱祁鈺會顧全大局,顧及聲名不會對他們這些“諫臣”痛下殺手,所以才敢策劃這種行動。

  眼見天子震怒,陳鎰暗道一聲不好,他之所以這么著急的入宮,就是害怕這個。

  當下,陳鎰便起身拜倒,正色道。

  “陛下胸懷天下,恩寬似海,此為朝野萬民之福也,如今朝堂清明,百官歸心,朝堂諸臣雖有政見不同,但皆齊心協力,為國盡忠,此皆感念陛下恩德之故。”

  “今雖有宵小之輩意圖不軌,為一己之私挑起君臣之爭,但若陛下嚴刑峻法,必使朝堂人心惶惶,反墮賊子奸計。”

  “臣今日匆匆入宮,除了為陛下稟明此事,更是要懇請陛下恩寬,給受了羅通蒙蔽的科道御史及其他官員一個機會,臣愿替陛下平息此事,安穩朝堂,請陛下允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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