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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 廢族立宗(上)

  有情有義的陳真人!

  和外界傳聞的冷血無情完全沾不上一絲瓜葛。

  要知道,海昌真人的道侶雖與他相識于微末,可終歸只是一介下品靈根。

  所有的修士都認為,海昌真人對此女應該是沒有什么感情的。

  可虛靈山核心區域的損毀,讓眾修膽戰心驚的同時,私下對老祖生出了無限的崇敬。

  新加入的項川、唐筠、趙樂兒等人即使是被波及受了輕傷的情況下,也毫無怨言。

  反而迅速歸心,融入了空明島。

  陳家首修不忘糟妻,是值得他們效忠的新主子。

  “氣勢如虹,至死方休的愛。”

  尤其是多情種子項川,對陳老祖的敬意無限滋生。

  當然,一直待在地下冰窟的陳平,還感受不到眾修的心里變化。

  從陳向文口中得知薛蕓坐化后,陳平無孔不入的神識便籠罩住了虛靈山。

  大殿下方的地下冰窟。

  此處深達七百丈,已插入深海。

  通道墻壁全都凝結著厚厚的一層寒霜。

  陳平身形不停,毫不猶豫地向下方而行。

  周圍的溫度幾乎到了吐氣化冰的程度。

  這種讓筑基修士畏之如虎的惡劣環境,對金丹巔峰的體修而言,根本毫無妨礙。

  瞬間,在通道盡頭,陳平一閃的撲進一間白濛濛的密室內。

  這方密室方圓不過半里。

  堆砌著一種半藍半白的玉石,表面散發絲絲寒光。

  竟都是頗為珍貴的三階材料萬載玄冰。

  密室中心處,一口晶瑩剔透的半透明玉棺,靜靜呈放。

  在晶棺中,一名紫色的宮衣女子躺在其內,膚若凝脂,發鬢高聳,使人望去有種飄飄出塵之感。

  陳平雙手搭在冰棺上,一動不動的盯著棺內女子,神情平靜的過分。

  因渡劫隕落的修士多如牛毛。

  而他前世經歷過無數次至親、好友、同門的離世,早已將生離死別看的淡漠無比。

  哪怕兩人連一聲像樣的道別都沒有,陳平也依舊心無波瀾。

  棺內女子走的很安詳,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恍惚間,竟讓他覺得薛蕓只是沉睡,隨時會醒來一般。

  一掌融化冰蓋,陳平將她的神態看的愈發清晰。

  薛蕓的瞳孔、臉龐上盡是解脫、發自內心的笑容。

  看來她的心魔劫和那慕淵一樣,并不痛苦,是在不知不覺中斷絕了生機。

  內魔一物,由本心衍化。

  縱使是準備了丹藥,也有渡之不過的可能。

  “蕓兒,你之心魔會是誰呢?”

  低頭打量著熟悉的面孔,陳平不禁呢喃道。

  是他,或是她的家人?

  “應當不是我,蕓兒對我的感情更多是敬重。”

  陳平眉梢一挑,自語著搖頭。

  方才,陳向文順帶告訴了他另一件事。

  被禁足在虛靈山的薛逸飛,二十年前沖擊元丹失敗。

  同樣死于心魔劫。

  而薛蕓在那之后性情大變,幾乎不再和族人來往。

  就連陳向文都懷疑,此女的心魔就是他的親弟弟。

  “哎,若是逸飛一直安安分分的,本座未必不會幫他一把。”

  陳平眉宇間不覺流溢一絲悲傷。

  姐弟同樣的結局,令他微微動容。

  但也僅此而已了。

  眼前的女子,是整個家族唯一知曉他奪舍身份的人。

  薛蕓欲借勢攀登更高的境界,陳平心知肚明。

  前期各取所需,薛蕓獻祭十年壽元拖延玄火鴉的傷勢,他也回報了一粒筑基丹。

  中期那灰色海螺救了他數次,陳平更是給賜下了常人看來非常珍貴的功法、丹藥,甚至是供奉堂的權力。

  不負不欠。

  是陳平在渡心魔關時對薛蕓的安排,也是一種了斷。

  隨著他晉級金丹,壽元暴漲至千載。

  此女再也跟不上他的腳步。

  永隔輪回,是遲早的事情。

  陳平早有準備。

  只是萬萬沒料到這一天來的有些急促罷了。

  “突破元丹的修煉心得本座給了你最為完整的一份,你說說,到頭來竟還是這般的不爭氣。”

  恨悶的吐了口氣,陳平伸手在女子的臉蛋上輕輕劃過。

  她右手里,緊拽著一枚淺藍色的儲物戒。

  不費吹灰之力的沖破封印。

  陳平首先見到了幾瓶丹藥和三件靈器,以及不少女兒家的用品。

  而角落中擺放的一個灰色箱子,令他微微一愣。

  手一揮,灰色箱子被帶離了外界。

  木屑四分五裂的炸開。

  鋪在最上面的是二十塊四階礦石。

  第二層則是數百件整整齊齊的青色道袍。

  最底下的一排木雕和一本冊子卻是給陳平造成了極大的沖擊。

  那一圈精致的木雕熠熠生輝,懸浮在半空,所有的形狀,都是一個人。

  是他若有所思時,閉目打坐時,蹙眉淺笑時的神態。

  三階的靈樹堅硬且鋒利。

  其中一些木雕上,還沾著陳舊泛黃的血跡。

  “他終于來霏月島接我了。”

  “他給了我一粒筑基丹。”

  “他在山上煉劍,我一定要將家族打理好。”

  “他給白玉蚌取名芝麻,是不是意喻它膽小呢?”

  “宮靈珊前輩和他是什么關系?”

  “哎,他又離開家族了,這一別不知歸來何期。”

  “我修為太低了不能再分心,就先讓惠秋煙先得意一陣。”

  “筑基修士真的承受不住金丹肉身?”

  “等他回來,如果見我突破元丹,往后會不會帶上我一起闖蕩修煉界?”

  “我在他心中,記憶最深的一幕是什么時候呢?”

  走馬觀花的看完冊子里記載的內容,陳平并指一劃,飛灰灑落。

  這是多么蒼白的廝守。

  盼君至,不覺眠。

  陳平忽然覺得,道侶的心魔可能還是應在他身上。

  “幼稚。”

  搖搖頭,陳平一時無言。

  心有大道,萬般皆是過眼云煙。

  何況薛蕓與他從未經歷生死,更從未志同道合。

  至于印象最深的一幕?

  陳平努力回憶著往事的點點滴滴,卻無奈的發現,他對薛蕓壓根沒有任何的特殊記憶。

  將高階礦石收入儲物戒后,一絲火苗隱約盤升,把木雕燒了干凈。

  漫天的灰渣迎風飄舞。

  很快在冰冷的洞窟里消失無影。

  “咦?”

  陳平心中一動,在儲物戒的另一個角落,又發現了一個玉盒。

  盒子里是一串黑漆漆的東西,風干已久。

  依稀能認出是一串由各類靈果制作的果串。

  微微一嘆,陳平知道是何物了。

  一百多年前,海昌島舉辦互坊會,他和薛蕓第一次出門溜達。

  “平郎,糖葫蘆吃不吃?”

  薛蕓一蹦一跳地跑回,笑嘻嘻的道。

  “不吃。”

  那會,他剛剛奪靈不久,對修道生涯還充滿了迷茫,哪里有閑情雅致品嘗糖葫蘆。

  “哦。”

  薛蕓臉色一黯,自己咬了一根,將另一串放入了儲物袋。

  “何苦于此,本座和你從不是一路人。”

  用一團靈力包裹著風干的糖串,陳平臉龐逐漸泛起了一絲苦笑。

  “嘭!”

  下一刻,那串留存百多年的靈果終于寸寸裂開,掉落在地,又被寒風迅速凍成冰塊。

  眼睛一縮后,陳平難以抑制的心中一痛。

  頓時,龐大的神識鋪天蓋地,往薛蕓尸體上狂掃而去。

  三天三夜。

  冰寒至極的洞窟里,唯有陳平獨自站立。

  他就靜靜地看著棺中女子,一言不發。

  薛蕓已坐化了兩年零八個月。

  魂煙早歸入輪回。

  沒有魂絲,縱使他有意成全,讓其轉為鬼修也無異于是癡人說夢。

  何況,鬼木和鬼修功法滿足了又能如何?

  種族之變降下的大陰陽太清神雷劫,連現在的他都無分毫把握渡過。

  夕陽照耀的海面碧波蕩漾。

  一座透著寒氣的冰棺漸漸沉入海底。

  陳平張嘴一噴,一絲靈火追了上去。

  將萬載玄冰和里面的女子融為了虛無,與海水糾纏分不清彼此。

  某一次溫存后,薛蕓曾對他說,水靈根修士最好的歸屬就是大海。

  “金珠前輩,晚輩有個不情之請。”

  “她一直向往道途,前輩若能干涉輪回之力,希望賜予她一個不錯的靈根,讓來世的修煉更加順暢些。”

  陳平雙手合十,帶著一絲懇求的道。

  當然,他清楚,這純屬自欺負人的自我安慰。

  谷</span金珠要有這能耐,為何不把他的靈根改變一下。

  半晌后,青裳人的身形模糊起來,并消失在海崖上。

  “平兒,我已經派人為蕓兒修建一座陵園,位置就在虛靈山內。”

  陳向文輕聲的道。

  這三日,他始終在原地等著。

  見陳平風輕云淡的歸來,他一顆心才徹底放下。

  金丹修士的向道之心,常人難以企及。

  他大可不必畫蛇添足的去寬慰。

  “蕓兒的肉身水葬了,陵園中就建一個衣冠冢,每逢十載的忌日,安排小輩們祭拜一番便是。”

  陳平沒有拒絕他的好意,淡淡的道。

  “那好。”

  陳向文點點頭,回復道。

  接著,他說起了家族四十年間發生的大事。

  兩位外姓族人突破了元丹瓶頸。

  葉默凡和姜佩玲。

  對此,陳平并不意外。

  這兩人都是他刻意栽培的修士,身懷破階寶物,突破元丹是理所應當的。

  葉默凡當下不在空明島,正率隊出海搜刮高階礦石。

  而姜佩玲順利結了元丹后,帶領一批筑基修士遠赴浮幽城。

  按照陳平上次走前的吩咐,入駐了海昌坊。

  “雙城海域可還安穩?”

  陳平一邊邁入大殿,一邊詢問道。

  “沒聽說有什么變故。”

  陳向文微微一怔,奇怪的道。

  沉吟了一下,陳平不繼續問了。

  陳家處于相對偏遠的海域。

  而陳向文的修為也不高,大概是不知頂層的一些秘密。

  “家族下轄的海域已達方圓四萬里,如果算上碎星門等一眾附屬勢力,還得多一倍。”

  頓了頓,陳向文不緊不慢的道:“近年,攬月宗不再刻意的打壓我等,莫非平兒與上宗高層做了協議?”

  “不錯,顧道友是個識抬舉的人,我和他合作的極為愉快。”

  回避了具體緣由,陳平扯開話題道:“文叔先吩咐各堂停止擴張,守住目前的海域即可。”

  “陰靈族這次的入侵氣勢洶洶,可能搶了再多的地盤,最后也不屬于家族。”

  “哎,裂谷深淵里怎么會突然衍化出一座五階的陰煞脈呢!還有四階尸族,那等稀少的種族,我原本只在秘錄的記載中看見過。”

  陳向文眼神一變,充滿了憂慮。

  空明島海域雖暫未被陰靈族大軍波及,可從某些逃亡過來的修士口中得知,深淵周遭慘不忍睹。

  尸族壓根是沒有感情的生靈。

  陰煞之氣所侵蝕之處,哪怕是凡人島嶼,也統統化為了絕地。

  第一次大戰,人族修士的損失倒不夸張。

  可凡人卻足足死了上千萬。

  這也是令人族高層頭痛不已的事。

  “如姨和興朝回來了沒?”

  陳平古井不波的道。

  “沒有,但他倆的魂燈尚還正常燃燒,我托人打探了數次,都杳無音訊。”

  陳向文眉頭緊蹙的道。

  “文叔把他二人的魂燈給我。”

  尋思一會后,陳平如此說道。

  “平兒,眼下深淵區域十分危險,連劍鼎宗的宿寒前輩都失蹤了,你獨身前去尋找他們,萬一碰上四階尸族,恐怕…”

  陳向文小心翼翼地說著,后半句的意思不言而喻。

  尸族的神通詭異多端。

  同階的人族往往不是其敵手。

  雖然陳平的手段也遠超表面,可一旦陷入尸族的包圍,脫身怕也十分困難的。

  “我如今已是金丹中期,神通不在顧思弦之下。”

  陳平直截了當的道。

  這句話從他嘴里說出,仿佛平常至極。

  “什么!”

  陳向文震驚的望了過去,目光中還夾著一絲懷疑。

  自從家族大比后,陳平一直保持著遠超同階的神通。

  時間一長,族人們都有些麻木,甚至是理所當然了。

  但剛剛這話,似乎自吹自擂的成分居多啊!

  顧思弦可是名震修煉界的大修士,排名穩坐前三的存在。

  陳平竟自稱能和他不分伯仲,實在叫陳向文不敢置信。

  “怎么,還要我展示給文叔看看?”

  瞪了他一眼,陳平沒好氣的道。

  “嘿嘿,平兒息怒。”

  陳向文見狀,興奮不已的道:“從此往后,我陳家不必再畏懼攬月宗了?”

  他了解陳平不是大吹法螺的人。

  “錯了,是我不怕顧思弦,不代表家族能和攬月宗一較高下。”

  陳平雙手一背,肅聲道。

  “平兒言之有理,是我得意忘形了。”

  尷尬的撓撓鼻梁,陳向文收斂了笑容。

  攬月宗根深蒂固,統治海域萬余載。

  單單底蘊都足以碾壓陳家。

  何況即便陳平能攔住顧思弦,可另幾位金丹卻可輕而易舉地覆滅空明島。

  將兩盞魂燈收入袖袍,陳平心有定計。

  他本就打算去望琴島一趟。

  而望琴島和深淵相隔不遠,屆時,再施展秘術尋一尋兩人的下落。

  “對了,文叔說劍鼎宗的宿寒道友失蹤了,具體是怎么一回事?”

  “和陰靈族大軍第一次碰撞期間,宿寒前輩就不見了蹤跡,我也僅知這些了。”

  聞言,陳平瞳孔略微一伸縮,流露一絲警惕。

  宿寒和邪尊齊名,是最接近元嬰期的老牌金丹大修士。

  連他都不明不白的蹤影全無,看來,對待尸族不可有分毫的輕視。

  “平兒,我覺得下一步該傾斜資源,大力培養本族修士,這么多年下來,上品靈根的后輩已達數十,而地靈根者亦有一人。”

  陳向文猶豫了片刻,進言道。

  眼看外姓的高階修士越來越多,他高興的同時,心里也有一絲焦慮。

  空明島畢竟姓陳!

  然而,單拿煉丹堂來說。

  總共三名管事,除了他外,慕容易和郁陽昌都是外姓修士。

  二人收的徒弟,也不是以陳家小輩為主,還有從島外招收的散修。

  陳向文雖有不滿,可不好指責什么。

  畢竟郁陽昌是老牌丹圣,慕容易也新得丹圣之位。

  這兩人本身的修為更是元丹境。

  在家族中的地位,差不多已和他平起平坐。

  “宗門的優勢就是海納百川。”

  沉默了一下,陳平飽含深意的道。

  “宗門?”

  陳向文表情一呆,旋即喜憂參半的思索起來。

  早在陳平元丹時,他便預料到會有這么一天。

  而今外患已消,內部一片欣欣向榮,正是廢族立派的絕佳時機!

  “我曾試探過筑基族人們的口風,卻是有不少持反對意見。”

  陳向文苦笑了幾聲,無奈的道。

  “沒關系,你把他們聚在一起投票嘛,集思廣益!”

  無所謂的擺擺手,陳平悠悠的道:“本座擁有的一票否決權,以及建宗的強烈意愿,文叔你務必提前傳達到位。”

  家族寶庫。

  陳平取出了尋礦堂積存的二十五塊四階礦石,以及三塊五階礦石。

  加上薛蕓坐化前留下的二十塊,他手里的礦石數量已夠把那頭五階古獸族尸體兌換出來。

  “一定要扶持一個勢力登頂群島!”

  大有收獲的陳平,更堅定了發展爪牙的決心。

  接著,他當著陳向文的面,往寶庫中存放了一大批物資。

  包括筑基丹、二、三品的修煉丹藥、靈器、道器等等。

  琳瑯滿目的寶物,讓陳向文目瞪口呆。

  自家的這位老祖宗到底殺了多少修士,才能收集如此龐大的資源啊!

  “這門功法暫時就不放入了。”

  捏著一枚玉簡,陳平琢磨片刻,把其碾成粉末。

  里面記載著項川和唐筠的雙修功法,玉女天童功。

  兩人的機遇尚可。

  在一個古修洞府發現了這門玄階上品的雙修功法。

  此等級別的功法,基本是金丹宗門的收藏。

  但玉女天童功有個極大的缺陷。

  被采補的一方,會像趙樂兒那樣傷了根基,從而影響道途。

  左思右想后,陳平把玉女天童功束之高閣,留待宗門建成再做分配。

  翌日。

  議事大殿中的椅子上,坐滿了陳家修士。

  除了在外回不來的筑基,其余全數到場。

  慕容易、郁陽昌、項川、唐筠…

  一眾外姓高層也赫然在列。

  正前方的臺階平臺上,只擺著一張太師椅。

  眾修還在低聲議論間,輕微波動一起,一名身穿青色道袍的男子已端坐于上。

  男子身邊,還站著一位七、八歲模樣的男孩。

  此子生的異常壯實,烏黑的雙目中,隱約可見幾分靈動之色。

  “詠志,你讓他們消停些。”

  陳平面無表情,沖男孩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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