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有義的陳真人!
和外界傳聞的冷血無情完全沾不上一絲瓜葛。
要知道,海昌真人的道侶雖與他相識于微末,可終歸只是一介下品靈根。
所有的修士都認為,海昌真人對此女應該是沒有什么感情的。
可虛靈山核心區域的損毀,讓眾修膽戰心驚的同時,私下對老祖生出了無限的崇敬。
新加入的項川、唐筠、趙樂兒等人即使是被波及受了輕傷的情況下,也毫無怨言。
反而迅速歸心,融入了空明島。
陳家首修不忘糟妻,是值得他們效忠的新主子。
“氣勢如虹,至死方休的愛。”
尤其是多情種子項川,對陳老祖的敬意無限滋生。
當然,一直待在地下冰窟的陳平,還感受不到眾修的心里變化。
從陳向文口中得知薛蕓坐化后,陳平無孔不入的神識便籠罩住了虛靈山。
大殿下方的地下冰窟。
此處深達七百丈,已插入深海。
通道墻壁全都凝結著厚厚的一層寒霜。
陳平身形不停,毫不猶豫地向下方而行。
周圍的溫度幾乎到了吐氣化冰的程度。
這種讓筑基修士畏之如虎的惡劣環境,對金丹巔峰的體修而言,根本毫無妨礙。
瞬間,在通道盡頭,陳平一閃的撲進一間白濛濛的密室內。
這方密室方圓不過半里。
堆砌著一種半藍半白的玉石,表面散發絲絲寒光。
竟都是頗為珍貴的三階材料萬載玄冰。
密室中心處,一口晶瑩剔透的半透明玉棺,靜靜呈放。
在晶棺中,一名紫色的宮衣女子躺在其內,膚若凝脂,發鬢高聳,使人望去有種飄飄出塵之感。
陳平雙手搭在冰棺上,一動不動的盯著棺內女子,神情平靜的過分。
因渡劫隕落的修士多如牛毛。
而他前世經歷過無數次至親、好友、同門的離世,早已將生離死別看的淡漠無比。
哪怕兩人連一聲像樣的道別都沒有,陳平也依舊心無波瀾。
棺內女子走的很安詳,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恍惚間,竟讓他覺得薛蕓只是沉睡,隨時會醒來一般。
一掌融化冰蓋,陳平將她的神態看的愈發清晰。
薛蕓的瞳孔、臉龐上盡是解脫、發自內心的笑容。
看來她的心魔劫和那慕淵一樣,并不痛苦,是在不知不覺中斷絕了生機。
內魔一物,由本心衍化。
縱使是準備了丹藥,也有渡之不過的可能。
“蕓兒,你之心魔會是誰呢?”
低頭打量著熟悉的面孔,陳平不禁呢喃道。
是他,或是她的家人?
“應當不是我,蕓兒對我的感情更多是敬重。”
陳平眉梢一挑,自語著搖頭。
方才,陳向文順帶告訴了他另一件事。
被禁足在虛靈山的薛逸飛,二十年前沖擊元丹失敗。
同樣死于心魔劫。
而薛蕓在那之后性情大變,幾乎不再和族人來往。
就連陳向文都懷疑,此女的心魔就是他的親弟弟。
“哎,若是逸飛一直安安分分的,本座未必不會幫他一把。”
陳平眉宇間不覺流溢一絲悲傷。
姐弟同樣的結局,令他微微動容。
但也僅此而已了。
眼前的女子,是整個家族唯一知曉他奪舍身份的人。
薛蕓欲借勢攀登更高的境界,陳平心知肚明。
前期各取所需,薛蕓獻祭十年壽元拖延玄火鴉的傷勢,他也回報了一粒筑基丹。
中期那灰色海螺救了他數次,陳平更是給賜下了常人看來非常珍貴的功法、丹藥,甚至是供奉堂的權力。
不負不欠。
是陳平在渡心魔關時對薛蕓的安排,也是一種了斷。
隨著他晉級金丹,壽元暴漲至千載。
此女再也跟不上他的腳步。
永隔輪回,是遲早的事情。
陳平早有準備。
只是萬萬沒料到這一天來的有些急促罷了。
“突破元丹的修煉心得本座給了你最為完整的一份,你說說,到頭來竟還是這般的不爭氣。”
恨悶的吐了口氣,陳平伸手在女子的臉蛋上輕輕劃過。
她右手里,緊拽著一枚淺藍色的儲物戒。
不費吹灰之力的沖破封印。
陳平首先見到了幾瓶丹藥和三件靈器,以及不少女兒家的用品。
而角落中擺放的一個灰色箱子,令他微微一愣。
手一揮,灰色箱子被帶離了外界。
木屑四分五裂的炸開。
鋪在最上面的是二十塊四階礦石。
第二層則是數百件整整齊齊的青色道袍。
最底下的一排木雕和一本冊子卻是給陳平造成了極大的沖擊。
那一圈精致的木雕熠熠生輝,懸浮在半空,所有的形狀,都是一個人。
是他若有所思時,閉目打坐時,蹙眉淺笑時的神態。
三階的靈樹堅硬且鋒利。
其中一些木雕上,還沾著陳舊泛黃的血跡。
“他終于來霏月島接我了。”
“他給了我一粒筑基丹。”
“他在山上煉劍,我一定要將家族打理好。”
“他給白玉蚌取名芝麻,是不是意喻它膽小呢?”
“宮靈珊前輩和他是什么關系?”
“哎,他又離開家族了,這一別不知歸來何期。”
“我修為太低了不能再分心,就先讓惠秋煙先得意一陣。”
“筑基修士真的承受不住金丹肉身?”
“等他回來,如果見我突破元丹,往后會不會帶上我一起闖蕩修煉界?”
“我在他心中,記憶最深的一幕是什么時候呢?”
走馬觀花的看完冊子里記載的內容,陳平并指一劃,飛灰灑落。
這是多么蒼白的廝守。
盼君至,不覺眠。
陳平忽然覺得,道侶的心魔可能還是應在他身上。
“幼稚。”
搖搖頭,陳平一時無言。
心有大道,萬般皆是過眼云煙。
何況薛蕓與他從未經歷生死,更從未志同道合。
至于印象最深的一幕?
陳平努力回憶著往事的點點滴滴,卻無奈的發現,他對薛蕓壓根沒有任何的特殊記憶。
將高階礦石收入儲物戒后,一絲火苗隱約盤升,把木雕燒了干凈。
漫天的灰渣迎風飄舞。
很快在冰冷的洞窟里消失無影。
“咦?”
陳平心中一動,在儲物戒的另一個角落,又發現了一個玉盒。
盒子里是一串黑漆漆的東西,風干已久。
依稀能認出是一串由各類靈果制作的果串。
微微一嘆,陳平知道是何物了。
一百多年前,海昌島舉辦互坊會,他和薛蕓第一次出門溜達。
“平郎,糖葫蘆吃不吃?”
薛蕓一蹦一跳地跑回,笑嘻嘻的道。
“不吃。”
那會,他剛剛奪靈不久,對修道生涯還充滿了迷茫,哪里有閑情雅致品嘗糖葫蘆。
“哦。”
薛蕓臉色一黯,自己咬了一根,將另一串放入了儲物袋。
“何苦于此,本座和你從不是一路人。”
用一團靈力包裹著風干的糖串,陳平臉龐逐漸泛起了一絲苦笑。
“嘭!”
下一刻,那串留存百多年的靈果終于寸寸裂開,掉落在地,又被寒風迅速凍成冰塊。
眼睛一縮后,陳平難以抑制的心中一痛。
頓時,龐大的神識鋪天蓋地,往薛蕓尸體上狂掃而去。
三天三夜。
冰寒至極的洞窟里,唯有陳平獨自站立。
他就靜靜地看著棺中女子,一言不發。
薛蕓已坐化了兩年零八個月。
魂煙早歸入輪回。
沒有魂絲,縱使他有意成全,讓其轉為鬼修也無異于是癡人說夢。
何況,鬼木和鬼修功法滿足了又能如何?
種族之變降下的大陰陽太清神雷劫,連現在的他都無分毫把握渡過。
夕陽照耀的海面碧波蕩漾。
一座透著寒氣的冰棺漸漸沉入海底。
陳平張嘴一噴,一絲靈火追了上去。
將萬載玄冰和里面的女子融為了虛無,與海水糾纏分不清彼此。
某一次溫存后,薛蕓曾對他說,水靈根修士最好的歸屬就是大海。
“金珠前輩,晚輩有個不情之請。”
“她一直向往道途,前輩若能干涉輪回之力,希望賜予她一個不錯的靈根,讓來世的修煉更加順暢些。”
陳平雙手合十,帶著一絲懇求的道。
當然,他清楚,這純屬自欺負人的自我安慰。
谷</span金珠要有這能耐,為何不把他的靈根改變一下。
半晌后,青裳人的身形模糊起來,并消失在海崖上。
“平兒,我已經派人為蕓兒修建一座陵園,位置就在虛靈山內。”
陳向文輕聲的道。
這三日,他始終在原地等著。
見陳平風輕云淡的歸來,他一顆心才徹底放下。
金丹修士的向道之心,常人難以企及。
他大可不必畫蛇添足的去寬慰。
“蕓兒的肉身水葬了,陵園中就建一個衣冠冢,每逢十載的忌日,安排小輩們祭拜一番便是。”
陳平沒有拒絕他的好意,淡淡的道。
“那好。”
陳向文點點頭,回復道。
接著,他說起了家族四十年間發生的大事。
兩位外姓族人突破了元丹瓶頸。
葉默凡和姜佩玲。
對此,陳平并不意外。
這兩人都是他刻意栽培的修士,身懷破階寶物,突破元丹是理所應當的。
葉默凡當下不在空明島,正率隊出海搜刮高階礦石。
而姜佩玲順利結了元丹后,帶領一批筑基修士遠赴浮幽城。
按照陳平上次走前的吩咐,入駐了海昌坊。
“雙城海域可還安穩?”
陳平一邊邁入大殿,一邊詢問道。
“沒聽說有什么變故。”
陳向文微微一怔,奇怪的道。
沉吟了一下,陳平不繼續問了。
陳家處于相對偏遠的海域。
而陳向文的修為也不高,大概是不知頂層的一些秘密。
“家族下轄的海域已達方圓四萬里,如果算上碎星門等一眾附屬勢力,還得多一倍。”
頓了頓,陳向文不緊不慢的道:“近年,攬月宗不再刻意的打壓我等,莫非平兒與上宗高層做了協議?”
“不錯,顧道友是個識抬舉的人,我和他合作的極為愉快。”
回避了具體緣由,陳平扯開話題道:“文叔先吩咐各堂停止擴張,守住目前的海域即可。”
“陰靈族這次的入侵氣勢洶洶,可能搶了再多的地盤,最后也不屬于家族。”
“哎,裂谷深淵里怎么會突然衍化出一座五階的陰煞脈呢!還有四階尸族,那等稀少的種族,我原本只在秘錄的記載中看見過。”
陳向文眼神一變,充滿了憂慮。
空明島海域雖暫未被陰靈族大軍波及,可從某些逃亡過來的修士口中得知,深淵周遭慘不忍睹。
尸族壓根是沒有感情的生靈。
陰煞之氣所侵蝕之處,哪怕是凡人島嶼,也統統化為了絕地。
第一次大戰,人族修士的損失倒不夸張。
可凡人卻足足死了上千萬。
這也是令人族高層頭痛不已的事。
“如姨和興朝回來了沒?”
陳平古井不波的道。
“沒有,但他倆的魂燈尚還正常燃燒,我托人打探了數次,都杳無音訊。”
陳向文眉頭緊蹙的道。
“文叔把他二人的魂燈給我。”
尋思一會后,陳平如此說道。
“平兒,眼下深淵區域十分危險,連劍鼎宗的宿寒前輩都失蹤了,你獨身前去尋找他們,萬一碰上四階尸族,恐怕…”
陳向文小心翼翼地說著,后半句的意思不言而喻。
尸族的神通詭異多端。
同階的人族往往不是其敵手。
雖然陳平的手段也遠超表面,可一旦陷入尸族的包圍,脫身怕也十分困難的。
“我如今已是金丹中期,神通不在顧思弦之下。”
陳平直截了當的道。
這句話從他嘴里說出,仿佛平常至極。
“什么!”
陳向文震驚的望了過去,目光中還夾著一絲懷疑。
自從家族大比后,陳平一直保持著遠超同階的神通。
時間一長,族人們都有些麻木,甚至是理所當然了。
但剛剛這話,似乎自吹自擂的成分居多啊!
顧思弦可是名震修煉界的大修士,排名穩坐前三的存在。
陳平竟自稱能和他不分伯仲,實在叫陳向文不敢置信。
“怎么,還要我展示給文叔看看?”
瞪了他一眼,陳平沒好氣的道。
“嘿嘿,平兒息怒。”
陳向文見狀,興奮不已的道:“從此往后,我陳家不必再畏懼攬月宗了?”
他了解陳平不是大吹法螺的人。
“錯了,是我不怕顧思弦,不代表家族能和攬月宗一較高下。”
陳平雙手一背,肅聲道。
“平兒言之有理,是我得意忘形了。”
尷尬的撓撓鼻梁,陳向文收斂了笑容。
攬月宗根深蒂固,統治海域萬余載。
單單底蘊都足以碾壓陳家。
何況即便陳平能攔住顧思弦,可另幾位金丹卻可輕而易舉地覆滅空明島。
將兩盞魂燈收入袖袍,陳平心有定計。
他本就打算去望琴島一趟。
而望琴島和深淵相隔不遠,屆時,再施展秘術尋一尋兩人的下落。
“對了,文叔說劍鼎宗的宿寒道友失蹤了,具體是怎么一回事?”
“和陰靈族大軍第一次碰撞期間,宿寒前輩就不見了蹤跡,我也僅知這些了。”
聞言,陳平瞳孔略微一伸縮,流露一絲警惕。
宿寒和邪尊齊名,是最接近元嬰期的老牌金丹大修士。
連他都不明不白的蹤影全無,看來,對待尸族不可有分毫的輕視。
“平兒,我覺得下一步該傾斜資源,大力培養本族修士,這么多年下來,上品靈根的后輩已達數十,而地靈根者亦有一人。”
陳向文猶豫了片刻,進言道。
眼看外姓的高階修士越來越多,他高興的同時,心里也有一絲焦慮。
空明島畢竟姓陳!
然而,單拿煉丹堂來說。
總共三名管事,除了他外,慕容易和郁陽昌都是外姓修士。
二人收的徒弟,也不是以陳家小輩為主,還有從島外招收的散修。
陳向文雖有不滿,可不好指責什么。
畢竟郁陽昌是老牌丹圣,慕容易也新得丹圣之位。
這兩人本身的修為更是元丹境。
在家族中的地位,差不多已和他平起平坐。
“宗門的優勢就是海納百川。”
沉默了一下,陳平飽含深意的道。
“宗門?”
陳向文表情一呆,旋即喜憂參半的思索起來。
早在陳平元丹時,他便預料到會有這么一天。
而今外患已消,內部一片欣欣向榮,正是廢族立派的絕佳時機!
“我曾試探過筑基族人們的口風,卻是有不少持反對意見。”
陳向文苦笑了幾聲,無奈的道。
“沒關系,你把他們聚在一起投票嘛,集思廣益!”
無所謂的擺擺手,陳平悠悠的道:“本座擁有的一票否決權,以及建宗的強烈意愿,文叔你務必提前傳達到位。”
家族寶庫。
陳平取出了尋礦堂積存的二十五塊四階礦石,以及三塊五階礦石。
加上薛蕓坐化前留下的二十塊,他手里的礦石數量已夠把那頭五階古獸族尸體兌換出來。
“一定要扶持一個勢力登頂群島!”
大有收獲的陳平,更堅定了發展爪牙的決心。
接著,他當著陳向文的面,往寶庫中存放了一大批物資。
包括筑基丹、二、三品的修煉丹藥、靈器、道器等等。
琳瑯滿目的寶物,讓陳向文目瞪口呆。
自家的這位老祖宗到底殺了多少修士,才能收集如此龐大的資源啊!
“這門功法暫時就不放入了。”
捏著一枚玉簡,陳平琢磨片刻,把其碾成粉末。
里面記載著項川和唐筠的雙修功法,玉女天童功。
兩人的機遇尚可。
在一個古修洞府發現了這門玄階上品的雙修功法。
此等級別的功法,基本是金丹宗門的收藏。
但玉女天童功有個極大的缺陷。
被采補的一方,會像趙樂兒那樣傷了根基,從而影響道途。
左思右想后,陳平把玉女天童功束之高閣,留待宗門建成再做分配。
翌日。
議事大殿中的椅子上,坐滿了陳家修士。
除了在外回不來的筑基,其余全數到場。
慕容易、郁陽昌、項川、唐筠…
一眾外姓高層也赫然在列。
正前方的臺階平臺上,只擺著一張太師椅。
眾修還在低聲議論間,輕微波動一起,一名身穿青色道袍的男子已端坐于上。
男子身邊,還站著一位七、八歲模樣的男孩。
此子生的異常壯實,烏黑的雙目中,隱約可見幾分靈動之色。
“詠志,你讓他們消停些。”
陳平面無表情,沖男孩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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