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盤腿坐在祭壇旁,等待了一個月。
這期間,秘境里陸陸續續的傳出了數人。
歸來的修士無一例外,都是通過入口的傳送陣返回。
他們剛脫離眩暈狀態,就被在外守候的九宗修士給團團包圍。
按照先前定下的協議,交出了自己的儲物戒。
陳平雖是坐定如老僧,但心里早是眼饞不已。
那些歸來的修士,在秘境里不僅找到了數千年份的靈草,甚至有人發現了五階礦石和大型靈石礦。
這說明,秘境里還誕生了各種各樣的礦脈。
同時,也令他產生了萬分的狐疑。
如果是蝕日神芽或者飛天宗修士建造的后天秘境,距今也不過是上萬年罷了。
對修士而言看似漫長的時間,卻遠遠不夠形成礦脈。
要知道,一般的靈石礦,起碼需數萬載、乃至十數萬載才能擁有較大的規模。
難道這原本就是一座天然的秘境。
后面才被利用出來,從而布置成的結界?
可真是如此的話,以飛天宗區區元嬰宗門的底子,哪里來的能力改變天然秘境的規則呢?
對陣法一竅不通的陳平百思不解。
無相陣宗的杜大師早早入了秘境,眼下也無人能解答他的困惑了。
這時,一直冷臉相對的梁英卓看了過來,淡淡的道:“海昌真人,你打算何時入內?”
“還不到時候。”
陳平同樣不冷不熱的道。
雙城之會期間,梁英卓給他的感官還算不錯。
頂天立地,以身作則的維護人族利益,他甚至對其有一些敬佩。
但上次此人祭出靈寶敲打他,這回又阻撓他進秘境,可讓陳平心里牢牢記住了。
他于族群行動沒有貢獻嗎?
拍賣會上使用的兩萬多積分,天知道他清剿了多少頭妖獸。
不過,這是私利,顯然不受梁英卓的認可。
至于碧水凰鼠,更是見不得光的東西。
碧水一族那兩頭四階大圓滿妖獸的威懾力太強。
人族高層這邊的計劃若順利展開,近幾年,就要與妖族全面開戰。
暴露了凰鼠傀儡,碧水一族豈不是會盯著他攻擊?
為證明所謂的族群貢獻,他不愿冒這個險。
“本宗在秘境內尚有十余名弟子,陳道友假若碰上他們,還請手下留情。”
氣氛沉默了一陣,梁英卓開口說道。
“梁道友把陳某當什么人了!”
聞言,陳平不由愕然,頗為驚怒的道:“陳某縱橫修煉界一百余載,何時動過內海四宗的門人?”
“楚清凌的劍心是你所毀,千眼古蟾的皮也是你扒下來的。”
梁英卓字字誅心的道。
“都是被逼無奈,總之,陳某絕不會對小輩出手。”
卷了卷袖袍,陳平信誓旦旦的道。
“人族的日子不好過啊,陳道友一定要以族群利益為重。”
梁英卓苦口婆心的道。
“貴宗的宿寒真人應該在準備沖擊元嬰境了?”
眼神一閃,陳平笑瞇瞇的問道。
“師兄自有主張,老夫只負責鎮壓天獸島。”
梁英卓表情不變的道。
聽罷,陳平淡然的道:“妖族那邊可能已知曉我等的布局。”
“陳道友能說出這話,就是在為大局考慮。”
梁英卓臉上閃過一絲意外,繼而又道:“九宗的高層基本都清楚了此事,人一多,難保不會泄露。”
嘴巴緊閉,陳平點到為止的笑了笑。
他相信梁英卓聽懂了他的深意,并已有了一定的防備。
至于敖無涯與妖族勾結到何等的程度,有未透露人族的計劃,就不好查究到底了。
人、妖兩族的大戰一觸即發。
因為玄風谷里,已耗費巨資打造了一座超遠距離傳送陣。
傳送陣的另一端,則是在幾十萬里外的裂谷深淵!
這么長時間的布局,即使無人告密,恐怕也瞞不過妖族。
當然,人族高層從未想過能瞞天過海。
明晃晃的陽謀罷了。
兩族休戰了數百年,已心生默契的決定要在天獸島外圍區域大戰一場。
妖族的意圖顯而易見。
天獸島中的妖獸數量委實太夸張了。
若不依靠外力解決,用不了幾十載,天獸島的生態就將瀕臨崩潰。
人族嘛,一手算盤更是打的精明響亮。
反正獸潮會如期而至。
不如把主戰場放在天獸島,讓損失降到最低。
“梁道友,這座傳送陣可是關鍵啊,妖族萬一趁虛而入占據或破壞掉了此處,我等困在秘境就沒法回來了。”
陳平話鋒一轉,緊張兮兮的提醒道。
“杜道友曾言,這座傳送陣只是入內的鑰匙罷了,即便從外損壞,也有辦法能夠出來。”
梁英卓頓了頓,語氣古怪的道:
“連杜道友自己都進去了,你還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陳道友若擔心過頭,不如就此放棄,老老實實的待在外界守護算了。”
聞言,陳平尷尬的干笑幾聲。
他在祭壇旁待了一個月,只是為了穩妥起見。
前段時間進入秘境的幾位真人,竟一個都未出來。
但好在眾金丹的魂燈完好無損,代表著沒有遭遇生死危機。
而梁英卓也建議他留下一盞魂燈,不過卻被他果斷拒絕了。
“陳道友,恕老夫話多,你一個中品靈根能在此年紀修煉到金丹境,必身懷天大的氣運。”
梁英卓盯著陳平,悠悠的道:“你生于人族,所以這同時也是人族的氣運,你萬萬不可太過唯利是圖。”
“嘿嘿,梁道友言之有理。”
陳平極為敷衍的道。
一聽陳平的回答,梁英卓頓時來了精神,講的更加起勁。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
梁英卓喋喋不休的開始了他的說教。
甚至引用了上古時期,某位大能遺留于世的一篇詩瑤。
陳平表面古井無波,內心止不住大罵。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兩人的道截然相反,根本不分孰高孰低。
梁英卓妄圖憑幾句話影響他的本心,簡直是癡人說夢。
不過,陳平還是低估了這位老者的耐心。
三天三夜的長篇大論,弄的他昏昏欲睡。
為了提起陳平的興致,每隔幾個時辰,梁英卓還“陰險”的穿插一段劍道見解。
陳平哭笑不得之余,倒是勉強接受了。
兩人雖同為人劍合一境的劍修,可梁英卓的劍道,強了他不止一星半點。
以往許多不解之處,立馬豁然開朗。
“夠了!”
終于,第五日的正午,陳平伸掌打斷了梁英卓的嘮叨。
想他好歹是貨真價實的金丹真人。
而梁英卓仗著靈寶,看上去能壓他一頭。
但論毫無保留的釋放神通,此人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陳平一向只服拳頭比他大的修士。
何況,祭壇附近偶爾還有小輩們巡邏路過,幾天下來,屬實是丟臉丟大了。
“陳某現在就傳進秘境。”
抱抱拳,陳平斜著身子飛上了祭壇。
雙掌一按,龐大的火靈力便沿著邊緣灌入了中心。
傳送陣一般要用高階靈石激活。
可這祭臺連接著秘境之力,按照眾修的經驗,只需以本身法力為引,注入當中即可。
“嗡嗡!”
隨著法力的灌入,下方頓時冒出了幾道拳頭粗細的銅色光柱。
眨眼之間,幾道光柱在上空數十丈處匯集成一個白色光團。
熾亮的讓人不敢直視,猶如天空中的另一個烈日。
陳平二話不說的拍出紫犀劍,捏在了手里。
秘境之內還是有不小的危險,他當然要提前做好接戰的準備。
“轟!”
片刻,那凝聚出的光團忽然下落,直接砸中了淡然自若的陳平,并帶著他消失不見。
長達數十息的黑暗籠罩而來。
一股巨大的墜落感讓陳平只覺得頭痛欲裂,雙目眩暈。
“不對勁!”
霎時,陳平暗暗一驚。
他搜魂過那二十幾名歸來修士的傳送細節,他們都沒有此種難受至極的遭遇。
這種強度的痛感,已能輕易撕裂筑基修士的神魂!
莫非是金丹修士的特殊待遇?
陳平不敢大意,緊守神魂,幾十滴精血覆在表體,一旦有危險,就會迅速燃燒。
忽然,滿目的黑暗扯開了一個口子,一絲亮光照耀進來。
腐爛的樹葉味道、柔軟的泥土、林中間疏落下的一道道光線、一棵棵數人合抱不能的參天巨樹。
這些就是陳平傳送落地后的一系列感覺。
隨之而來的,還有神魂以及皮膚不斷傳遞的劇烈刺痛感。
以其金丹肉身和七萬多丈的神識,竟還在傳送后有這種強烈的不適感。
說明剛才看似二、三十息的傳送,絕對跨越了一次比較遙遠的距離。
靈力在體內流轉一圈,他立刻就清醒了不少。
根據周圍的環境,他判斷自己正位于一處密林中。
抬頭看天,只有灰蒙蒙的一片,大千世界的星辰在這方空間不見了蹤跡。
腦中嗡嗡作響,不知是此秘境有什么禁制,還是尚未從遠距離傳送中恢復,神識竟然一時無法離體。
陳平眼睛一縮,迅速從懷里拿出了一枚鴿蛋大小的白色圓珠,并放在眼前,對四周一掃。
此物是在溪口島坊市購買的明目珠。
即使不動用法力和神識,借助此珠,亦能夠輕易看清方圓二十里內的景物。
周邊能見的一切,全是一根根高達數十丈的灰黃古木。
這些古木似乎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微風一吹就不斷地掉下成片、成片的落葉。
但偏偏這樣的蕭條一幕,竟給陳平一種茂盛興旺的錯覺。
透過明目珠的視野里,除此種樹木之外,再無任何一物。
未弄清情況前,陳平暫且按兵不動,盤膝坐下等待神識的恢復。
閉上雙目好一會后,他的雙目才緩緩睜開,并四下一掃。
隨即,他臉上露出了一絲難看和驚駭之色。
外界七萬五千丈的神識范圍,竟只能徘徊在五十里左右。
足足削弱了九成!
那延伸出去的神識仿佛被一種莫名的力量阻擋,竟沒有辦法再前行一分一毫。
陳平意念一動,喚出大灰,讓它用妖識掃探四周。
果然,大灰也是一樣,受到了極強的壓制。
見狀,陳平松了口氣。
至少秘境的規則不是特意針對他或者人族。
但如今的形勢明顯偏離了他收集的情報。
從秘境出來的修士們,可沒有遇到此種詭異的情形。
究竟是不久之內才發生的變化,還是因為傳送區域的問題?
陳平不得而知。
不過,他無比確信了一點。
這所謂的飛天宗秘境,絕非人為打造的后天產物。
壓制金丹修士九成的神魂力量,恐怕五級的禁神大陣都做之不到吧。
腦中一閃,他聯想到了四元重天。
秘典記載,四元重天對生靈魂力的壓制力,也在九成左右。
而且,即便是化神大能,都擺脫不了負面影響。
抬頭凝望灰蒙蒙的天空,陳平給大灰發了一道指令。
“唧唧”
大灰蟲翅一扇,化作一道流星義無反顧的朝天上沖去。
一炷香時間后。
大灰回到了密林,把自己的所見告訴了陳平。
“什么!”
陳平大吃一驚,不敢置信的張了張嘴巴。
接著,大灰在前方開路,引著他往高空飛去。
罡風在耳邊呼嘯,一絲絲陰涼的氣息迎面席卷。
秘境的高空,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和一元、二元重天相差無幾。
一人一蟲修為高絕,自然阻擋不了他們的腳步。
一路上,陳平神識掃到了幾頭展翅飛翔的二階妖禽。
隨手捉了一只外表形似白毛鷹的大鳥,他翻來覆去的打量一番,還把白毛鳥兒的血液、骨肉分離開來的研究數遍。
最終確認,這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二階白鷹。
與天獸島的妖獸沒有任何區別。
陳平仍不放心,又抓了一頭白鷹。
正對其強制搜魂時,它的身軀竟忽然膨脹了數倍,接著“嘭”的一下,自主爆炸。
倒吸了一口涼氣,陳平干脆把身邊五十里內的妖鳥全部擒拿。
“嘭!”
“嘭!”
每當他的神識滲入鳥雀識海,就會爆開一片血雨。
這下,陳平明白了過來。
秘境本土的生靈竟被種下了一股強大的禁制。
根本無法對其搜魂。
審視著手里的最后一頭白鷹,陳平默不作聲的考慮良久。
他打算另辟蹊蹺,將之馴化。
然而,無論是用神識震懾,還是威逼利誘,這白鷹始終沒有反應。
靈智低的令人發指,不如一歲的嬰孩。
陳平挑開白鷹嘴喙,塞入了幾顆提升靈智的開靈丹藥。
可眼見一瓶丹藥都投喂了進去,白鷹還是一副呆滯的模樣。
與本土生靈交流,從而獲取情報的目的徹底失敗!
唯一得到的好消息是,本土妖獸的魂魄也受莫名力量的壓制。
就拿這頭二階白鷹來說,陳平不隱藏氣息的靠近半里內,它才有所察覺。
沉思片刻,陳平加快速度朝上空遁去。
一會功夫,他體表的遁光一斂,一下懸停住身形,一臉凝重的往高空望去。
據他推算,這里距離初始的地面足足有著十萬丈!
只見頭頂的上方,原本灰蒙蒙的天際,竟仿佛被一劍劈成了兩半。
以一層切口為分界線,一面是灰色,一面則是深幽幽的黑色。
赫然分成了一上一下的兩個世界。
仰頭望著觸手可及的黑色地帶,陳平驚疑萬分。
那片一望無際的區域,似乎在劇烈的晃蕩。
刺耳的嗡鳴不絕于耳。
各種黑影重重疊疊,所過之處,空間撕裂碎開,劃過慘白的光刃。
白光黑芒交織閃爍,內部所有的一切都在扭曲變形。
“空間裂縫!”
一見此幕,陳平再也無法保持鎮定,勃然色變。
一般而言,秘境空間的壁壘都不太穩定。
如果成型太久,規則遭到時間的洗禮,很容易在某處出現破綻。
這破綻就是所謂的空間裂縫。
空間裂縫,有絕縫和活縫之分。
絕縫又稱死縫。
內有各種各樣如空間風暴、死亡沙塵之類的危險,哪怕是元嬰修士也不敢貿然穿梭。
活縫就比較安全了,一般修士穿過,很可能僅僅是眩暈一陣。
可問題是,不管活縫還是死縫,以陳平的見識,都不認為世間,能自然產生如此龐大規模的空間裂縫。
再往上飛五丈,就是一條遮天蔽日,包裹整個天際的空間裂縫!
這是何等的概念。
陳平下意識的咽了咽喉嚨,法力流轉在瞳孔內,視線穿透了過去。
五里,十里,百里…
直至五百多里后,施展到極限的瞳術失去了效果。
“那是…”
下一刻,陳平仿佛見到了不可思議的東西,呼吸驟然一滯。
無盡的黑暗里,懸浮著一座高三丈的青色王冠!
周體華彩閃爍,色澤不斷變幻。
淡青、濃青、紫青…
一瞬間九種青色流轉不定。
那巨大王冠綴下細細的銀絲流蘇,搖曳生光。
凡是靠近其半丈內,張牙舞爪的裂縫風暴,盡數像泡沫般泯滅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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