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鐵螺巖的漢子怔怔的看了看常恩,表情在一瞬間有些古怪,這個臉部線條頗為堅硬的漢子怔怔的張了張嘴,像一張石頭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缺口,而后卻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常參軍,時候不早了,咱們也回吧,明日午時咱們此地碰頭。”
鐵螺巖突然說道。
“今晚收工?”
常恩有些意外。
“我想家了,我想回家看看。”
是一句有些意興闌珊的話語,然后鐵螺巖不耐的揮揮手,大步走出了院子,不見了。
這位鐵捕頭來也如風,去也如風,眨眼間不見了蹤影。
想家了?
真是一個耐人尋味的回答。
此時泰豐錢莊由青石城府衙的小捕快們完全接管,再也不見探事衙門的人,常恩并未急著離去,而是最后一眼看了一下那間血腥的錢庫。
蘇長更的身體化為無數碎片,可腦袋卻完好無損的掉落在血泊中。
似乎只是身體爆炸,腦袋沒有受到牽連。
蘇長更的表情很復雜,有一絲恐懼,還有一絲茫然。
恐懼似乎是因為蘇長更在這間錢庫內看到什么離奇的事情,茫然是因為他感受到了危險,卻不知道危險會對他帶來怎樣的傷害。
如果僅僅是普通的賊人,蘇長更會意識到后果是直接的謀財害命,可以預料到結果,僅僅只會使他感覺恐懼,并不會出現茫然。
茫然呵,真是有趣的表情啊。
于是常恩再次確認,這間石室內一定發生過什么蘇長更生前大吃一驚的離奇事情。
究竟會是什么離奇的事情造成了蘇長更一瞬間的茫然,究竟是怎樣的行兇方式會讓蘇長更的身軀破碎成這般模樣。
常恩想不到答案。
這個世界似乎總是處處充滿古怪,一次離奇的穿越之后,常恩已經感覺自己的想象力不太夠用了。
滿地的碎肉血渣并不會給人留下太多的愉悅體驗,于是常恩決定收工。
苦惱的事情便留給青石府衙的捕快們吧,有元知協而不查的命令在,常恩感覺自己有些犯不上通宵達旦 雖然他同樣對這間密室殺人案十分好奇。
可夠他頭痛的事情已經足夠多了。
此時,身邊就有一件。
“咱們也回吧。”
于是朝著身邊的紅蓮招招手,常恩說道。
今晚的紅蓮似乎選擇了沉默風,她像一位謹守尊卑的侍妾,始終像影子一樣安靜的站在常恩身后,以至于探視衙門的同僚們頻頻側目看向常恩身后這位過分美麗的女人,卻無一人多言。
常恩知道,探事衙門這樣人精匯集的機構,越是沉默,背后的動作便會越大。
不知道她的身份是否經的住探視衙門的審查。
又是一件頭痛的事,諾皋術者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組織,竟然會遭到探視衙門強悍的打擊。
自己穿越后獲得的這具肉身,為什么又會成為諾皋術者的間諜,甚至是級別極高的天字零零三號。
這個名叫常恩的肉身明明只是一個頗為年輕的落魄之人。
常恩在腦海中梳理著紛亂的信息,隱隱生出一絲并不太可靠的直覺。
一切似乎都與常家這個落魄的家族有關,只要搞清楚常家的背景,一切便可獲得答案。
似乎明天必須要多做點功課了,常恩在心中想著。
于是紅蓮繼續做著常恩的影子,點點頭,跟著常恩沉默的走出院落。
自錢莊后院穿出,并未有人阻攔,來到門口依稀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班花站在一輛馬車旁。
“元知將軍命我送常參軍回府,我在此等候多時啦。”
班花說著等候多時,可臉上沒有一絲著惱的模樣,常恩恍然想起自己來時也曾是搭的順風車。
看了看馬車,依然還是那輛有些擁擠的座駕,班花笑瞇瞇的,常恩洞然,她是刻意沒換。
于是,三人再次擠上那駕有些擁擠的馬車,依然還是相同的次序,常恩擠坐在中間,班花與紅蓮分坐常恩兩邊,于是狹小的車內再次熟悉的擁擠起來。
這個世界的路實在有些不太平坦,于是常恩再次像一個搖頭娃娃一樣在兩個女人的暗勁兒較量中左右搖晃著。
好在這是一段并不太遠的路程,馬車停下,狹小的巷口出現在眼前。
青石城筷子巷怕是青石城最窄的巷子,馬車實在無法通過。
于是三人艱難的擠擠巴巴的下車。
“常參軍,將軍命我明日陪你去泰豐錢莊,明日我來接你。”
班花笑吟吟的說著,似乎一切能與常恩搭上邊兒的差事都可以算作一樁美差。
小珠是元知的親隨,在衙門里一向與元知形影不離,此時派到自己身邊,看來似乎自己的奴仆真的很在乎這件案子。
常恩心中洞悉,
“不了,咱們探視衙門碰頭。”
常恩想著心中的功課,說道。
“唔,那也好,那咱們明天見。”
于是小珠留下一個甜甜的微笑,乘上馬車離去。
現在只剩下常恩與紅蓮兩人了,紅蓮依然像影子一樣跟著常恩,兩人一前一后走進宅子。
大門慢悠悠的閉合。
沉默的紅蓮警惕的把頭貼在門板上聽著,直到馬車吱吱嘎嘎的聲音遠去,門外再也聽不到一絲動靜。
一張冷冰冰的臉浮現在常恩面前。
“常恩,你認識這個女人嗎?”
紅蓮繼續用警惕的神色面對著常恩,常恩知道,女人自然是指班花,現在的小珠。
“今日剛剛認識,此人為元知的親隨,”
常恩面不改色撒了一個小小的謊言。
“不要與她走的太近,她十分、極度危險。”
紅蓮點點頭,十分嚴肅的發出告誡。
“有證據?”
一絲不屑的笑容浮現在常恩臉上。
那個躲在自己身后哭哭啼啼的小女孩而,會十分、極度危險?
果然女人之間永遠不會和平相處,常恩在這句嚴肅的告誡中聞到了一絲淡淡的醋味兒。
“直覺,你們并不像第一天認識。”
紅蓮繼續嚴肅的說著。
于是不屑的微笑從常恩的臉上凝固。
直覺,常恩本不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可后半句話卻又偏偏擊中的常恩與班花之間的隱秘。
“夜了,早些睡吧。”
并不太想聽到這喋喋不休的告誡,常恩擺了擺手,打了一個懶洋洋的哈欠。
“常恩,請你珍惜自己的生命,你是諾皋術者在青石城生存下去的重要一環。”
又是諾皋術者,似乎永遠擺脫不掉這個怪兮兮的組織。
“今晚,我們怎么睡?”
實在不想再聽到這個奇怪組織的名字,于是常恩露出一絲不太正經的微笑,問出一個不太正經的問題。
一瞬間,冷冰冰的表情在紅蓮過分美麗的臉龐上消失,一絲微微的紅暈浮現在這位間諜的臉頰上…
依然還是在那座破舊的房子,并沒有常恩想到的不正經的事情。
紅蓮先是把棺材從床板下頭拽了出來,而后找到幾塊破磚頭擂起來墊在了床板下頭,這樣床板雖然依然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可好在不會塌陷下去。
于是紅蓮果斷躺進棺材里,與那具奇怪的枯骨擠巴在一起,把空空的床留給了常恩。
“骨頭太硬,棺材太小,要不要換個地方?”
常恩繼續戲謔的問道 他很樂于看到眼前女人的尷尬與慌亂,與先前咄咄逼人般的冰冷截然不同,雖然他同樣并不想做什么不正經的事情。
紅蓮在枯骨的懷抱中翻身,躲開常恩的目光。
于是常恩壞笑吹熄了木桌上的燈,默默爬上了自己的床板。
月光透過半敞的門照進屋里,常恩可以清晰地看到棺材板鮮紅的顏色,與一具棺材同室而眠,又是一次奇特的體驗。
“常恩,謝謝你。”
棺材里突然傳來紅蓮的聲音,有些突兀。
“什么?”
常恩有些詫異。
“謝謝你救了我。”
沉默片刻,棺材里再次傳來紅蓮的聲音。
“不客氣。”
常恩平淡的回應,他并不想以此為籌碼做些什么。
“離她遠點,她像一團混沌,會吞噬一切,包括你。”
最后一句話從棺材里飄出來。
紅蓮并沒有說出名字,可常恩知道,她說的依然是小珠——那個世界的班花何小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