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山從張桿子家出來,走到大道上,就看到村子東頭那邊,一群人簇擁著一輛大車,正往村部院里開呢。
他也連忙過去查看,看到車上拉著的兩臺機器,劉青山大喜:這是二彪子和他哥回來啦。
很快,他就看到了風塵仆仆的張龍和二彪子,這一來一去二十多天,看樣子挺折騰的。
那哥倆也瞧見劉青山,就大步迎上來,在他們身后,還跟著兩個年輕人,身材都猶如標槍一般挺直。
張龍雖然一只手臂,走路卻腰桿筆直,腳下虎虎生風。
劉青山注意到,張龍的氣質,也和剛開始的時候有了一些不同,精氣神兒顯得更足。
畢竟沒了一條胳膊,就算張龍心性再堅韌,內心多少也會有些波瀾。
看來給他找點事情做,還是對的,能叫這個漢子,盡早跨出心理陰影。
“大龍哥,二彪子,這趟辛苦啦!”
劉青山迎上去,跟張龍握握手,然后在二彪子的肩膀使勁拍了幾下。
“不算什么,就是等車耽誤了幾天。”
張龍嘴里淡淡地說著,對他這種上過硝煙戰場的軍人來說,在他眼里,只怕再沒什么艱難困苦。
二彪子也樂呵呵地說:“俺干爹還真幫忙,說運費太貴,就給找了方便車,正好往咱們省這邊運貨。”
“那以后可千萬別忘了人家,親戚也一樣,越走動越親。”
劉青山叮囑一句,然后目光就望向張龍身后那兩位。
張龍的臉上,竟然露出難得的笑容:“青山,給你介紹一下,這兩位是我的戰友!”
說到戰友的時候,他的臉上就更有光彩,仿佛帶著一股子驕傲:
“這是胡偉,理想是當司令員,所以我們都叫他胡司令。”
“這是李鐵,我們都叫他鐵子。”
“胡哥,李哥,歡迎來到我們夾皮溝!”
劉青山也連忙笑著上去握手,這位李鐵皮膚黝黑,身材并不太高,卻十分強壯。
握手的時候也不說話,但是手勁兒卻著實不小,一連加了三次力,就跟潮水似的,一浪高過一浪。
要不是劉青山跟著師父習武大半年,還真扛不住,估計現在只有跳著腳抖手的份兒。
而那位胡偉看上去性格挺開朗,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
“青山兄弟是吧,以后你就是俺們的領導,老板,請多多關照。”
這家伙看著一臉正氣,說話卻帶著點油腔滑調的。
像老板這種稱呼,目前還只是在南邊流行,北方一般不這么叫。
也不知道這家伙是跟誰學的,還是瞧著劉青山年紀太輕,多少有些調侃。
“老胡,別嬉皮笑臉的,真要是打,你肯定打不過這位劉兄弟。”
李鐵始終板著臉,說話也冷冰冰的,整個人仿佛就是一塊鐵疙瘩,么得感情。
胡偉立刻收起眼中的戲謔,整個人也變得認真起來,他最信李鐵的話。
因為他清楚,李鐵是從來不說謊的,丁是丁卯是卯,一口唾沫一個釘。
劉青山卻樂呵呵地擺擺手:“你們是大龍哥的戰友,生死弟兄,私下里也就是俺的哥哥,走,今天去俺家,為哥哥們接風。”
等那邊卸完車,不少村民都圍著兩臺機器看稀奇。
劉青山則把開車的司機,以及另外一名押車的,都叫到爺爺家里,正好單獨擺了一桌。
司機他們吃飽之后,還要繼續趕路,他們并不是真的順道路過,繞了一百多里路呢。
所以臨走的時候,劉青山特地拿了一條煙,硬塞給司機師傅。
胡偉和李鐵對視一眼,微微點頭:這位小老板做事還是很大氣的。
重新回屋,繼續喝酒,今天的菜肴也格外豐盛,豬頭肉,豬爪,小白菜炒蘑菇,雞蛋炒韭菜,還拌了一大盆涼菜。
“這涼菜太好吃啦,拉皮是自己掄的,最難得的是還有鮮黃瓜,這月份可不容易。”
胡偉酒量不錯,而且也能說,真心夸贊一番之后,拿起小酒盅,向陪客的劉士奎和啞巴爺爺敬酒:
“敬兩位老爺子一盅,祝你們身體健康!”
他這邊談笑風生,而李鐵則滴酒不沾,目光還不時向啞巴爺爺瞥一眼,滿含敬畏。
等到吃完飯,他們一起去張龍家里拜望,走在路上,李鐵忽然說道:
“大龍,你們村里藏龍臥虎,那位啞巴爺爺,一個人就能輕輕松松把咱們哥仨干翻。”
張龍也覺得臉上有光,拍拍李鐵的肩膀:“鐵子,啞巴爺爺年輕的時候,據說徒死過遠東豹,厲害著呢。”
胡偉也不由插話道:“難怪呢,咱們的小老板劉兄弟,不就是這老爺子的徒弟嘛,這算不算名師出高徒?”
“咱們就安心跟著青山兄弟干吧,他別看年紀小,本事大著呢。”
張龍領著兩位戰友,走進自家院子。
與此同時,劉青山也跟著二彪子,來到生產隊院里,這里還圍著不少人看熱鬧呢。
說起來,這兩臺運回來的機械,算是夾皮溝第一批真正意義上的農機具。
這標志著,他們向農業現代化,邁出第一步。
“青山來了,你會開吉普車,看看這玩意咋開?”
大張羅老遠就喊上了。
等劉青山他們走近,就看到車老板子正圍著一臺機器打轉,嘴里還念念叨叨的:
“咋連個膠皮轱轆都沒有,彪子,是不是你小子被人家給忽悠了,這明顯是偷工減料嘛。”
這臺機器,是稻田專用的耙地機,車轱轆就是帶著齒的鋼圈,二彪子于是就笑著解釋:
“老板叔,稻田里又是泥又是水的,就得用這玩意才行。”
“對呀,要是俺趕著大馬車進去,非陷里面不可。”
車老板子一拍腦門,一臉的恍然大悟,然后又來到另一輛翻地機跟前:
“還是這小四輪拖拉機好,咋能發動起來,俺開一圈遛遛。”
旁邊立刻有人吵吵:“老板子,你行不行啊,你一個趕馬車的,別把拖拉機開陽溝里。”
大張羅還笑嘻嘻地比劃著,擺出雙手緊握方向盤的姿勢,嘴里說著:
“沒事,車老板子可是咱們夾皮溝的大能人,眼瞅著要掉溝里了,嘴里喊一嗓子,吁,拖拉機準保乖乖停下!”
大伙聽得哈哈笑,只有車老板子臉紅脖子粗的爭辯著:
“俺閨女連大解放都能開,還開不走個拖拉機,連娣,過來教爹開車,俺就不信學不會。”
張連娣還真聽話,坐到拖拉機上研究一陣:“爹,俺沒找到鑰匙門兒啊?”
車老板子也正往拖拉機的翅膀上爬呢,結果差點一下子閃了老腰,心里忍不住暗暗埋怨:閨女啊,你還真給爹漲臉!
“發動拖拉機,得用這個搖把子。”
二彪子從工具箱里面取出大搖把子,然后講解發動拖拉機的方法。
尤其是警告大伙,發動之后,要立刻把搖把子拿下來,不然很危險,容易掄到人。
突突突,拖拉機的煙囪里噴出一股黑煙,發出轟鳴,二彪子親自示范,開了一圈。
周圍好幾十人,老老小小的,都摩拳擦掌,手癢難耐。
“新車得磨合,你們誰想學,正好開著在場院跑吧。”
二彪子讓出座位,結果還是老板叔,第一個搶占位置,看來他對于鞭桿子換成方向盤這種事,有著一股子執念。
“閨女,坐爹旁邊,幫著踩剎車就成。”
老板叔畢竟不大放心,還是把張連娣叫過來,幫著保駕護航。
二彪子見狀,也做到翅膀上,嘴里進行指導。
“行,俺明白了。”
老板叔聽了半天,感覺都理解透徹,于是使勁點點頭,雙手激動地拍了一下方向盤,嘴里大吼一聲:“前進!”
可是他忘了,想明白的事,并不一定能做到,真開車的時候,就手忙腳亂,錯誤百出。
很快,老板叔腦門上就開始呼呼冒汗,好不容易,拖拉機往前聳了一下子,然后又咯噔一下子,憋滅火。
老板叔也真急了,從座位上站起來,嘴里大吼:“駕,駕駕駕!”
周圍看熱鬧的,差點沒樂趴下,張大帥捂著肚子:
“老板子,要不要俺幫你把大鞭子拿來,看你能不能把這個鐵牛趕走。”
劉青山瞧了一會熱鬧,就往家溜達,開這種小四輪拖拉機,只要慢慢練習,幾天時間也就能學會。
在他的記憶中,等小四輪基本普及之后,村里十多歲的半大孩子,都能開著突突跑。
他計劃著,等張龍三人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就把他們送到春城去。
有這三個人坐鎮那邊,他就可以安心。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第二天一大早,他上山的時候,身旁多出三個人,正是張龍,胡偉和李鐵。
在三個人全程觀摩了啞巴爺爺教導劉青山之后,就說啥也不肯下山了,非要跟著學拳不可。
啞巴爺爺當然是不會輕易收徒的,最后還是劉青山幫襯著,才勉強答應,教給三人一些拳腳功夫。
把那哥仨樂得,趴在地上要磕頭拜師,啞巴爺爺卻說啥也不受他們的大禮。
劉青山知道,啞巴爺爺別看整天臉上樂呵呵的,但是堅持的東西,卻絕不會輕易改變。
可是那哥仨也不能總跪著啊,于是出主意說:“師父,你就收他們當記名弟子吧?”
這個倒是可以,啞巴爺爺擺擺手,叫那哥仨起來,然后指著劉青山,跟他們比劃了一陣。
李鐵和胡偉看不明白,但是張龍多少能看懂一些。
于是拉著那兩位戰友,規規矩矩地向劉青山拱手:“見過大師兄!”
劉青山心里挺樂呵:哈哈,俺這就成大師兄啦!
剩下的三人之中,胡偉的年紀最大,劉青山就笑嘻嘻地拍拍胡偉的肚皮:
“老胡,以后你就是二師兄,不過你這肚皮不合格,全是腹肌,沒板油啊!”
現在西游記還沒上映呢,胡偉當然不知道二師兄的含義,可是總覺得,大師兄的笑容,怎么有點壞壞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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