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處于相對偏僻位置的云白小繡已經關門打烊。
漫步來到門口,云景微微抬頭凝視了片刻,心頭暖暖的。
在那緊閉的大門上方,左邊掛著一盞有著精美圖案的燈籠,朦朧的光芒照亮了門口不大的地方,右邊也掛著一盞相同的燈籠。
這樣的古代背景下,非大富大貴人家通常是舍不得在門口掛燈籠的,因為蠟燭或者燈油都需要錢,能省一分是一分。
以白芷的節儉,實際上是舍不得掛燈籠的,但她依舊掛了,是為了給偶爾晚歸的云景照亮她所在的地方,怕他晚上歸來時不方便。
之所以要一連掛兩盞燈籠,是她在用這樣的方式給外界傳遞一個信息,這里的女主人并非孑然一身,已經成雙成對了。
無疑這樣的舉動能夠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獨居很容易招惹是非的。
總歸一直以來白芷在這里都沒有遇到過那種讓人無語的事情,跟了云景,雖然不能朝朝暮暮在一起,但很多消息靈通的部門卻是暗中幫白芷攔下了很多狗屁倒灶的事情。
哪兒有什么歲月靜好,不過是很多事情發生在未知處罷了…
稍微駐足,云景邁步上前扣響了門扉。
白芷給云景說過,每當夕陽下山后她這家小店就會打烊,縱使這里不接待男客,但她也不想在晚上還拋頭露面,以免招惹非議有損名節給云景丟臉,長久以來熟客都已經知道這里的規矩。
敲門的時候,云景感受到背后有一道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轉身一看,卻是街對面茶樓的老掌柜,對方正一臉年輕真好的姨母笑看著云景。
來這里很多次了,雖然和對面茶樓掌柜沒有多少交流,但云景和他已經很熟悉,微微點頭行禮算是打過招呼,然后對方就笑瞇瞇的點點頭端著茶壺回店里去了。
那茶樓掌柜或許小有資產,但也就一尋常老人,并非什么隱士高人,這點云景還是看到清楚的,或許到了他那樣的年紀,就喜歡在角落里默默觀察年輕人的生活,從而回味往昔吧…
“請問是誰?本店已經打烊了,若是買東西還請明天再來”
很快就有腳步聲在門后傳來,接著出現了白芷的聲音,警惕中帶著疑惑,疑惑中又帶著期待。
通常晚上還會前來敲響門扉的只有云景,但她沒有透視眼,無法第一時間得知門外之人是誰有什么目的,所以總是要開口詢問一番的,免得鬧出誤會。
云景開口道:“是我”
“官人來啦,我這就開門”,門后白芷當即驚喜道,趕緊開門,看著門口朦朧燈光下的云景目光喜悅中帶著幸福,下意識上前輕柔的伸手幫云景拭去肩上不存在的風塵道:“官人快快請進,妾身…,官人你…”
說著話,白芷這才看清云景身上不同往昔的裝扮,一時之間愣了一下,表情別提多開心了。
順勢牽起她的小手,云景邁步進屋,心念一動打開的門就無聲關上,嘴上卻道:“沒錯,正如小白你想的那樣,這次科舉為夫發揮得挺不錯,已是居然功名在身”
考試之后的這段時間云景多次來過她這里,但這段時間白芷都從來沒有提及過云景考得如何,怕給他壓力,如今一切塵埃落定,她心底懸著的石頭也跟著落地了。
云景取得舉人功名,在白芷這里,簡直比她本身獲得天大好處還要來得開心。
“妾身恭喜官人了,妾身一直都知道官人能考上的,官人辛苦了,快進屋歇著,我給你準備一桌酒菜慶賀一下”,白芷當即開心道。
點點頭,云景說:“是得好好慶祝一下”
榜上提名,洞房花燭…,這些可都是人生大喜事,不慶祝一下怎么行?
同時,當自身努力過后取得成就,讓身邊的人也跟著與有榮焉的開心,這真的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喜悅是需要與人分享的,還有什么比向親近的人分享喜悅更讓人舒心的?
“家中常備食材,都是官人喜歡吃的,我知官人平時喜歡小酌一杯,特意為你準備了一些美酒,很快就好”,白芷迫不及待道,然后反應過來,看向云景抿了抿嘴唇道:“官人呀,你如今可是舉人了,妾身是不是應該改口叫老爺了?”
略微愕然,云景搖搖頭失笑道:“那道不必,我還年輕,就更往常一樣吧”
“嗯,妾身聽你的”,白芷乖巧點頭道。
云景當初送她的定情信物那串銀鈴白芷一直都戴在身上,此番兩人相依走向后院一步一響。
這當然不可能影響到她的正常生活,須知白芷可是有著不俗的武道修為的,平日里能很輕松的控制銀鈴不發出噪音,只有云景在的時候才不會刻意去控制。
前進途中,云景忍不住想要和她分享自己的成績,但卻賣了個關子道:“小白,你猜猜為夫這次考了個什么樣的名次?”
“妾身猜不到呢,但妾身相信官人定是名列前茅”,白芷想了想搖搖頭道。
說名次低了有些貶低云景的意思,說高了又怕云景并未取得好成績從而心頭黯然,蕙質蘭心的她只能如此回答。
云景輕松笑道:“沒關系,你姑且猜猜看”
“前十?”,話都到這個份上了,白芷只得大膽的說出這樣一個名次。
她不是讀書人,但也知道那么多讀書人科舉角逐名次有多難,雖然相信自家男人,但謹慎心理還是限制了她的膽量,說著,她一雙美目眨啊眨的看著云景期待他的回答。
云景笑道:“前十也對,但不夠具體,你可以再大膽點猜猜”
“那…前五?”,白芷聞言忐忑道。
搖搖頭,云景道:“前五亦然,好吧,不為難你了,這次為夫考取了甲榜第一,怎么樣,是不是很厲害?”
“甲榜第一!”白芷聞言驚訝的捂住了小嘴,那模樣別提多可愛了,然后興奮得臉頰微紅,趕緊點頭道:“官人好厲害呢”
“還有更厲害的呢,你體會過的”,云景捏了捏她的俏臉道。
頓時白芷臉頰通紅,更熟透的蘋果似得,害羞低頭道:“官人呀,這話你叫我怎么說嘛,你欺負我,但是心頭很快活呢…”
“哈哈,不逗你啦,來,親個小嘴,嘛…”
短短的幾步路,兩人愣是整得花前月下如膠似漆,膩得很,甜得發齁。
來到后院,白芷先是給云景端來一盞燈籠,讓他在月下納涼歇息,旋即又給她送來洗漱用品讓他洗漱放松,接著再次邁著歡快的步伐去廚房忙碌了。
不久后,一桌酒菜已經擺滿了石桌,兩人花前月下對飲,偶爾目光對視盡是甜蜜,別提多寫意悠然了。
科舉甲榜第一,又有美人相伴,人生得意,美哉。
白芷坐在云景邊上,把月匈放在桌面,動作輕柔的給云景夾菜斟酒,自己卻很少吃,目光幾乎沒有從云景身上移開過。
她只是一個心有所屬的小女子,沒什么野心,云景可謂是她的所有了。
酒至微醺,不知不覺兩人已經依偎在了一起,云景那不老實的手不知道什么時候從白芷衣襟伸了進去…
“小白,這次科舉已經結束,此番正在回程的路上”,云景微微低頭凝視著白芷的臉頰開口道。
渾身發軟雙眼迷離的白芷聞言,目光有那么一瞬間的閃爍,聲音軟糯道:“沒關系的,妾身一直都在這里等著官人”
對她來說,云景回去后就意味著沒多少時間陪她了,心底說不失落是假的,但她并不想把這種情緒傳遞給云景。
云景笑了笑道“小白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想說的是,這次回去,我想你和我一起,去見見我爹娘,畢竟你跟了我這么久,也沒給你個明確名分,是我的不對,這次去見爹娘,算是把名分定下…”
聽到這里白芷瞬間‘清醒’,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慌亂,不過卻是豎起一根手指阻止了云景的話,輕輕靠在他身上說:“官人切莫這樣說,你能接納我已經是妾身榮幸了,不敢奢求太多的,在你心里,哪怕僅僅只有一個角落有我,妾身便知足了”
“你呀,總是把自己放在這么卑微的位置,讓我好生覺得虧欠你”,云景有些心疼道。
白芷反倒是輕輕搖頭說:“官人呀,你怎么會覺得虧欠我呢,作為我這樣的女孩子,不都是我這樣嗎?”
她指的是妾的身份,好吧,生在這樣的時代,這樣的身份幾乎都是這樣的心態了。
不說這種糾結的話題,云景回歸主題道:“所以你明天跟我一起回去吧?”
“妾身聽官人的,我也很想見見公公婆婆呢,只是我有些害怕,他們會不會討厭我呀?”白芷點點頭忐忑道,內心別提多糾結了。
丑媳婦見公婆這是早晚的事情,但她沒想到來得這么突然,拒絕肯定是不會的,但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面對,整個人都是茫然的,還有些害怕。
害怕被嫌棄,畢竟那是云景的爹娘,畢竟她的身份只是一個上不了臺面的小妾。
云景安慰道:“別害怕,我爹娘很好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他們看到你一定很開心,把你當親閨女一樣對待,估計對你比對我都好”
然而云景的安慰并沒起到什么作用,白芷內心依舊茫然無措。
強壓心頭彷徨,她說:“那我明天在門口貼一張暫時歇業一段時間的告示,請對門茶樓掌柜平日里幫我看著點店面,對了官人,公公婆婆喜歡什么?我要給他們帶什么禮物?到時候我該穿什么衣服?樸素一點還是鮮艷一些…”
她已經在開始考慮后面的事情了。
對此,云景笑道:“不用這么著急,我們回去還有一段時間呢,路上慢慢考慮也不遲,路上我會給你介紹一下我家里的人都是什么樣的,總之你別擔心就是”
“嗯,我聽官人你的”,白芷頓時送了口氣,不是立即見面就好,她還以為云景會帶她一下子飛回去呢,有一段緩沖時間再好不過了。
這件事情說定,云景看了看天色,低頭看著白芷說:“夜深了,我們也歇息吧”
“嗯”,白芷臉紅如霞小聲道。
然后云景又說:“小白你是有腰窩的呢,若是放點冰塊喝酒,不知道…”
“哎呀,官人呀,我們進屋去吧”,白芷頓時軟成了一灘爛泥。
云景美滋滋的一笑,將其攔腰抱起邁步回屋…
隔天一早宋巖就趕著牛車來到云白小繡門口默默等候著,沒敢敲門打擾,怕自家少爺有起床氣。
白芷一直都比云景起得更早一些,待云景起床后,白芷已經收拾好,甚至將走后店鋪事宜都提前安頓好了。
明明昨天晚上那么晚才睡,居然一點都不見‘熬夜’的疲憊,反而紅光滿面呢…
等云景洗漱完畢,白芷都已經端來早餐了,雖然接下來就要趕路,但早餐還是要在家里吃得精細些才行。
平時一個人的時候白芷的打扮都很樸素,只有云景在的時候才會打扮得靚麗一些,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現給心上人。
這天白芷穿上了藍黃相間的衣裙,頭上還帶著朱釵首飾,身段豐盈窈窕美不勝收,她在云景跟前轉了個圈期待著問:“官人,妾身這樣打扮還行嗎?若有不妥之處我也能及時調整”
“好看,小白你如何打扮都好看,就這樣吧,恰到好處”,云景由衷的點頭道。
但白芷卻低頭打量著自己有些忐忑道:“妾身也覺得不錯,可這樣的打扮,路上會不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不怪她有這樣的擔憂,畢竟在認識云景之前她也是闖過江湖的,深知一個漂亮的女人在外簡直就是禍事根源,她對自己的容貌身材還是很自信的,否則也得不到云景看上。
對于她的擔憂,云景淡然一笑道:“沒事,就這樣吧,為夫雖是一介書生,但若有不開眼的找事兒,卻也有手段從容應對”
“官人是讀書人呢,你的手是握筆的,若真遇到麻煩,打打殺殺的事情妾身來就行了,只是還望官人不要嫌棄妾身粗魯”,白芷甜甜笑道。
她的武功也是不弱呢,雖沒入先天,但即使等閑先天也是不懼,當初云景給她的幾門武功可不是大路貨色。
云景搖搖頭說:“為夫身為男人,遇到事情哪兒有優哉游哉站在你身后的道理,自當為你遮風擋雨”
白芷自然知道云景的手段,飛天這種事情就不說了,當初面對敵國殺手暗殺有心算無心云景都能讓對方有來無回呢,她干脆轉移話題道:“官人,時間不早了,我們也盡快啟程吧,若是耽誤了途中住宿就不好了”
“成,那就走吧,小宋已經在門口等著了,不過住宿之類的倒是不用擔心,小宋會安排妥當的”,云景起身道。
此時云景心中卻在琢磨,回去的路程不短,帶著如此漂亮的白芷,搞不好真會招來事端,但無所謂了,問題不大。
他絕對沒有抱著釣魚執法的心態才會帶著白芷乘牛車大搖大擺的回去…
白芷是認識宋巖的,雙方見禮后就乘車上路了,宋巖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充當車夫角色,若沒必要決計不會往后多看一眼。
出城很順利,接下來就是漫長的路途了。
有了白芷的加入,宋巖除了趕車之外,連在云景跟前表現的機會都沒有,他家少爺云景可謂被白芷照顧得無微不至,但凡休息的時候宋巖都會自覺的走遠,以免看到不該看的畫面。
實際上光天化日下云景也不可能和白芷做出什么過分的舉動,但是避嫌嘛,是身為下人的基本素養…
一連幾天時間,云景他們經過了一鎮又一城,途中波瀾不驚,并沒有遇到什么特殊情況。
這讓云景心頭有點不得勁,話說‘別人’出門都可謂麻煩的根源,咋到了自己這兒就屁事兒沒有呢,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對。
當然,這是好事兒,但總歸有些太過平淡了。
有時候云景也在琢磨這種問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自己若不主動去找事情的話,事情都不會找到自己,就好像麻煩主動避開了一樣。
這幾天下來,云景也大致給白芷說了一下自己家里的情況,了解之后,白芷忐忑的心倒是有了幾分底氣。
同時心頭也在感慨,更多的是心疼云景,當初那么困難的家庭環境,如今卻有了如此成就,她無法想象云景在這短短十多年里默默付出了多少。
那一切看似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來到了如今的局面,可其中多少細節值得深思?但凡有一點做得不好,恐怕云景的人生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公公婆婆和爺爺他們都是普通農戶,見他們的時候就要穿樸素一些了,免得花里胡哨的讓他們不喜,給他們帶禮物最好也是普通實用一些的,太過珍貴華麗只會讓他們覺得我這個人不適合過日子,小叔子如今正是跳脫的年紀,男孩子都喜歡舞刀弄槍,給他帶一些這方面的禮物定能給他呈現好印象,小妹相對年幼,應該會喜歡一些可愛的新奇事物,可以從這方面入手…”
得知云景家里具體情況后,白芷在心頭默默計劃著,畢竟是第一次登門,她生怕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本身在這個家庭的地位就很尷尬了,若再不討喜,以后的日子就難了。
小妾畢竟不是正妻,正妻就沒那么多顧慮了,那是能當家做主的,不是說正妻就能為所欲為我行我素了,但至少不用像白芷那樣小心翼翼。
“小白不用擔心那么多,我家人真的很好的,實際上啊,他們在看到你的時候,恐怕比你更忐忑呢”,云景不知道第多少次如此安慰白芷。
她依舊認真點頭,可心頭忐忑卻沒有減少,反而隨著旅途過去更加糾結了。
有一點白芷在心頭一再告誡自己,切記不要輕易透露自己當初闖蕩江湖的經歷,畢竟那樣的過往和云景家的情況差距太大了,根本是兩個世界,若是云景家人得知,內心必定有隔閡的。
小門小戶思想,就怕招惹是非啊,而行走江湖的人,哪一個是能過安穩日子的?
盡管當初白芷也才半只腳踏足江湖就因為云景收回去了,但對她來說依舊是一段‘黑歷史’。
又幾天后,云景他們已經踏足望江郡境內了,因為歸途沒有繞路,比去時節省了幾倍時間。
默默趕車的宋巖,不得不說他是云景的書童,這些年來雙方已經形成良好默契了,都不需要云景特意提醒的,在踏足望江郡后,他就改變了路線,回牛角鎮沒走新林縣方向。
對此云景心說宋巖越來越懂事了…
為啥不走新林縣方向?還用說么,那里還有一件尷尬的事情云景沒處理好呢,如今帶著白芷,萬一撞見可咋整?
話說這都大半年了,前去北方沈家提親的林夜星應該早就回來了吧?
他提親成功的消息云景是知道的,指不定還能趕上他的婚禮呢,須知通常婚禮這種大喜日子都會安排在下半年甚至是年底,年初不適合婚嫁,通常冥婚才會安排在年初。
林夜星的婚禮云景肯定是要去參加的,躲不過,然后…算了,到時候再說吧,現在考慮這些根本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少爺,前面就是牛角鎮了,您看是直接送您回家,還是先去鎮上修整一晚?”當牛角鎮輪廓出現在視線中的時候宋巖開口問。
不待云景回答,白芷脫口而出道:“先去鎮上修整一晚吧”
事到臨頭,她‘害怕’了,心都可謂提到了嗓子眼。
云景理解她的心態,點頭道:“也好,今天先去鎮上”
看著熟悉的景色,不知不覺這都一去大半年了呢,還是家鄉好啊,山山水水都顯得是那么的親切。
不管自己走多遠,走多久,家鄉就在那里,不離不棄。
我總是將寬容和笑臉帶去別處,卻在不經意間忽略了家鄉默默的包容等待。
家鄉永遠都不會責怪外出游子對它的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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