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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此生也算共白頭

  將斷劍輕輕放在腳邊,馮毅緩緩起身,凝視婉蕓片刻,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張了張嘴卻道:“小蕓,你退后些,我怕等下傷到你”

  預感到什么的婉蕓輕輕一顫,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掉落,但她卻在笑,柔聲點點頭道:“嗯”

  說著,她癡癡的看著馮毅,緩緩后退,眼神從未離開過他的臉。

  這么多年了,馮毅從未像之前那一刻那樣溫柔的對她,這么多年來也是馮毅第一次叫她小蕓。

  婉蕓此時只覺這么多年的等待和陪伴都值了,可惜不能長久。

  那么多年的等待和追逐,終是能站在你的身后,你說讓我退后些,我能感覺到你的關心,從沒有那么一刻,如同此時這般我離你這么近,不論結果如何,我陪你…

  夏紫月看著這一幕,眼神微微動容,似乎想到了某個不開竅的家伙,若是他也能如此這般溫柔的對自己,那該多好?還會有那么多事兒?

  然后她就有點羨慕此時的婉蕓了。

  可劉能卻是微微皺眉道:“月兒靜心,此妖女情真意切不假,卻是在亂你心神,看來這些年來他們對你很了解啊,你若動了惻隱之心,那就上了她的當了,事后會給你留下心理暗示,平常沒什么,關鍵時刻卻是要出大問題的,其心思不可謂不歹毒!”

  心頭一凝,夏紫月恢復平靜點點頭道:“多謝師父提醒,這些敵國細作果然有些手段,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攻心用計”

  “不得不說,這妖女對人心的掌控真心有一套”,劉能微微看了婉蕓一眼道,見夏紫月平靜下來,也就不再說什么了。

  夏紫月道:“每個人心中都有一處弱點,我也不例外,但月兒并不覺得那是壞事,有弱點,才是一個真正的人,應該珍惜心底軟弱的地方,而不是想辦法將它消除,有弱點才會讓人進步,所以月兒并不懼弱點被人知道”

  “你能這么想就好,倒是為師提醒得有些多余了”,劉能笑道。

  笑了笑,夏紫月說:“師父,此女也不過如此,只會用些小手段罷了,依舊不配成為本宮的對手,以后她也沒機會了,不,是沒以后了…”

  幾句話的功夫,馮毅看著夫子劉能,原本紅潤光澤的皮膚肉眼可見的干癟枯萎下去,雪白晶瑩的頭發也慢慢變得灰白宛如枯草。

  可他的雙眼卻是越來越亮,那眼神,仿佛整個人都升華了一般。

  沒理會自己的把戲被拆穿,婉蕓看著這樣的馮毅似乎心都快碎了,眼淚不停的流,她心疼得想伸手去觸碰馮毅,可始終無法邁出那一步。

  看著此時狀態的馮毅,劉能搖搖頭道:“錯了就是錯了,哪怕燃燒所有生命意志,用盡一切極盡升華后依舊是錯的,何必呢?”

  “夫子所言晚輩不敢茍同,各有各的道,晚輩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堅持,自己覺得是對的就行,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站在那樣的高度,哪怕一瞬間,也是值得的,也算站在那樣的高度了,此世不虛此行”馮毅緩緩開口道。

  他的眼睛越來越亮,但身軀卻越來越蒼老,漸漸的都直不起腰來了。

  在他說話之際,本是艷陽高照的初秋正午,可天地間慢慢的有寒風呼嘯,周圍的溫度急劇下降,一片雪花憑空出現緩緩飄落,隨著第一片雪花飄落,越來越多的雪花出現了。

  這一瞬間,似乎寒冬悄然將來。

  那飄飄灑灑的雪花,每一片都蘊含恐怖威能,是馮毅這個站在真意境頂端燃燒生命意志和一切帶來的成果。

  在這宛如寒冬降臨的環境中,周圍的植物仿佛也以為處在冬季,草木都有枯萎的跡象,可終究還是沒有真正枯萎。

  左右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劉能說:“說你還不信,錯就是錯了,若你是對的,草木會真正枯萎,四季會真正改變,可惜,始終是錯的,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啊,剎那升華,終究改變不了什么”

  “那也夠了,在這一刻,晚輩看到了更高的山峰,看到了前路,站在了以往追逐的山巔,此生不虛”,馮毅淡淡道,顯得無比平靜。

  風雪更大了,似乎要籠罩整個世界,將整個世界覆蓋在厚厚的冰雪之下。

  可是,那些飄飄灑灑的雪花,在要落到地上,落到瓦片上,落到草木上的時候,卻是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還嘴硬啊,你以為的對的,卻連雪花都無法落在我的世界,連一點都影響不到,讀了這么多年書,連對錯都分不清楚,讀到狗身上去了?錯的,再如何堅持都是錯的”劉能輕輕接住一片雪花輕笑道。

  抬頭看著周圍的風雪天地,馮毅宛如看到了世間最美好的風景,他雙目中綻放著無盡美好的神色道:“晚輩依舊堅持自己是對的,若非遇到夫子,此風雪天地,縱使晚輩命隕,亦可維持百年…,可惜,依舊奈何不得夫子分毫”

  “你若是對的,我或許需要認真一點點,但你終究是錯的,我連動都懶得動”,劉能比劃了一下指尖說。

  馮毅輕笑一聲說:“是么?我不信!”

  說著,寒風怒嘯的天地突然靜止了下來,風停止了吹,雪花停止了飄落,整個世界都定格了,仿佛絕對零度凍結了一切。

  在這樣的世界中,唯有馮毅和劉能還是正常的,哦,還有一個偷窺狂云景,念力無形無質壓根就不受影響。

  畢竟那不是真正的絕對零度,只是受馮毅精神意志影響的錯覺而已。

  似乎一切都靜止了的天地間,那些原本已經定格了的雪花又開始動了,一片一片的朝著劉能飛去,整個世界都是無聲的。

  可偏偏雪花飛舞間,碰撞卻有清脆的聲音發出,那聲音肉耳聽不到,直接響徹靈魂深處。

  身處這樣的世界,劉能輕輕拍了拍衣袖,抖落衣袖上的雪花,搖搖頭道:“如果是剛剛真正踏足神話領域的人物,面對你此時的手段,恐怕會受點傷,搞不好還會傷筋動骨,畢竟你付出了包括生命在內的一切就為這一刻,可是你當老夫這么多年是白活的?早就不是初踏這等層次的毛頭小子啦,你這點手段不夠看”

  在他說話之間,馮毅的感官中,整個世界真正的定格靜止了,除了思維外一切都無法動彈,他自己似乎無限縮小,而那懶洋洋坐著的劉能身影卻是在無限放大,瞬間就充斥了整個世界!

  在劉能面前,馮毅覺得自己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螞蟻,連螞蟻都不如。

  身影無限高大的劉能輕輕吹出一口氣,吹滅了整個世界的風雪,也吹滅了馮毅的生命和意志。

  下一刻,整個世界恢復了正常。

  小院還是那個小院,天地還是那個天地,一切都沒有絲毫改變,就連小院外的行人都沒有感受到任何異樣,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不是我不行,而是夫子層次太高,哎…”

  彌留之際馮毅輕輕嘆息,旋即陷入了永恒黑暗。

  他的生命,隨著劉能的那一口氣徹底終結,行將就木的身軀緩緩軟到,已經蒼老得不成樣子了。

  遠處的云景撓頭撓頭再撓頭。

  全程目睹了整個過程的他這會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就只看到劉能和馮毅放嘴炮,又是風又是雪的,結果呢,就跟變了個戲法一樣,轉瞬間啥都沒了,馮毅也掛了。

  “神話境的手段,果然不是現在的我能理解的,給我整不會了,差距太大了啊”,云景無語嘟囔。

  唯一讓云景印象深刻的是馮毅那句話,似乎神話境能真正的影響天地,甚至意志影響下能維持多年不變!

  改天換地啊,有點厲害的說。

  那老頭也夠牛的,直接碾壓,面對馮毅拼盡一切的手段一點影響都沒有,我得離他遠點。

  想到這里,事情都已經差不多結束了,云景暗搓搓的起身跑路。

  實在是理解不了那個層次啊,還留下來干啥,被那老頭逮到絕對沒好果子吃。

  跑路的云景再‘看了一眼’小院之處,微微有點唏噓,僅此而已…

  小院中,婉蕓上前攙扶著馮毅的尸體,將他無比溫柔的抱在懷中,輕撫他干枯的臉,這一刻似乎無比幸福。

  她看到自己的青絲垂落在馮毅臉上,笑道:“剛才的風雪好大,白了我的頭,也白了你的頭,此生也算共白頭了吧?”

  “走慢些,等我,我來陪你…”

  說著,她將自己的臉輕輕靠在了馮毅臉上,微微閉眼,旋即氣息一點點微弱下去,直至再無半點聲息。

  她追隨著馮毅去了。

  那么漂亮的一個女子,居然甘愿隨著馮毅那去死,若有外人看到不知道得多么痛心疾首,別死啊,便宜我不好么…

  婉蕓是個癡情女子,可惜,她和馮毅真正的身份不允許相依相守,最終能死在一起,也算最好的結局了。

  看著相擁在一起的兩人,夏紫月想了想問:“師父,她死了嗎?”

  “死了,死得不能再死,嗯,我弄死的,那女娃還想用秘法假死呢,我就成全她啦”,劉能點點頭道,見慣生死的他,一點都沒有因為眼前的畫面而引起絲毫心緒波瀾。

  夏紫月無語的看了劉能一眼,嘆息一聲道:“馮先生雖然是敵國奸細,但總歸名滿大離天下,事后給個體面的說法吧,也能安撫人心,若將他奸細身份表面,恐怕無數讀書人會信仰崩塌,尤其是青牛學宮的學子,若是知道他奸細的身份,恐怕會懷疑人生,現在安穩最重要,至于這個女子,到時候將他們合葬吧,真正的成全他們”

  “你自己看著辦,我不管這些”,劉能搖搖頭道,然后笑道:“月兒,事情辦完啦,你承諾我的美酒呢?”

  “已經有人給你老人家送家里去了,師父回去就能看到”,夏紫月回答道。

  老頭拍拍屁股起身,住著拐棍就走,說:“那我走啦,嘿嘿,回去喝著小酒,然后去和小狐貍捉迷藏,有好玩的啦”

  “師父慢些,徒兒還有事情要做,不能陪你了”,夏紫月歉意道。

  老頭揮揮手說:“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

  看著劉能離去,夏紫月想到了他說的話,糾結道:“師父,你不會離開京城吧?”

  “那可不一定,就看能在哪兒找的那小狐貍了,目前我唯一感興趣的就是他,要不月兒你直接告訴我他在哪兒?”劉能頭也不回道。

  夏紫月卻是茫然說:“師父你說什么啊,我聽不懂”

  “聽不懂就聽不懂吧,哼哼,我自個兒找”,老頭郁悶道。

  可夏紫月依舊糾結說:“可是師父,你若是離開京城的話,沒你老人家坐鎮,萬一出了事情怎么辦?”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家里還有個老怪物,有他看著,出不了事兒”,劉能頭也不回的丟下這樣一句話拄著拐棍顫顫巍巍的走了。

  夏紫月:“…”

  果然瞞不了師父這樣的人,還好家里那位不會亂跑。

  劉能徹底走了,不一會兒,這個小院周圍無聲無息的來了很多人,一個個單膝跪地等著長公主命令。

  “照計劃進行”,長公主看了一眼死去的馮毅和婉蕓一眼道,然后邁步離去。

  走著走著,她突然低聲來了一句:“小景,你還要偷看到什么時候?都跑京城來了也不出面和夏姨打聲招呼?”

  遠處,已經開溜的云景動作一僵。

  夏姨是不是在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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