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來到門外,門口站了幾個人,看他們的打扮,應該是品玉樓的管事和護衛,一個個都陪著笑臉,顯得有些忐忑。
房間內發生的事情,他們大概都已經了解了,是來想辦法安撫云景的。
除了這幾個品玉樓的人之外,倒是沒有其他看熱鬧的人,說到底五樓都是品玉樓各個‘搖錢樹’的地方,等閑之人沒法上來。
那個石管事小心翼翼的打量著云景的臉色,忐忑道:“公子,甜甜姑娘不懂事,耍小性子,你大人大量別和她計較,我這邊給你賠不是了,然后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萬分抱歉,要不我們再給你安排其他姑娘,你看如何”
若是一般人在這里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品玉樓方面不但不會道歉,反而恐怕會當成鬧事兒的收拾一頓,可云景是那位黃老爺帶來的,他們可不敢得罪,生怕云景遷怒他們。
云景搖搖頭平靜道:“安排其他姑娘就不必了,我也沒了玩樂的興致,你們也不用道歉,誰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甜甜姑娘受傷了,你們還是盡快安排大夫來給她醫治吧,千萬別落下病根”
聽他這么一說,石管事等人頓時放心不少,然后石管事道:“公子宅心仁厚,倒是我們小人之心了,甜甜姑娘你放心,大夫馬上就來,一定會好生醫治的,公子,你看這樣如何,等甜甜姑娘醒來,我們讓她再去陪你?”
云景心頭無語至極,這幫家伙,真不把青樓的姑娘當人啊,人家前腳才撞桌子上受傷昏迷了,你這后腳就安排人家醒來后第一時間陪客人,這是人干的事情?
“不必了,讓她好好休息吧”,云景搖搖頭道,想了想又說:“這位大哥,我多句嘴你別介意,你們品玉樓的姑娘,雖然是風塵女子,但都不容易,還是對她們好點吧”
“謹遵公子教誨,其實公子你也誤會我們了,我們品玉樓的姑娘,平日里都當成大小姐供著的,從不強迫她們做不愿意的事情,至于甜甜姑娘,那不是因為她今天第一次接客嘛,客人花了大價錢,就這樣草草結束,我們也過意不去,所以才會那么說的”,石管事陪著笑臉道。
這些人吶,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當不得真的。
云景也沒了談話的興趣,邁步前行道:“希望如此吧,對了,我的行禮還在白天沐浴的小院中,現在天色已晚,我也不方便另尋住所,所以你看…?”
“公子放心,那小院你盡管去住,想住多久都成”,石管事立即回答道。
“那就好,我也住不了多久,明天一早還得趕路呢”
“公子慢些,我讓人送你過去…”
見云景離去,并沒有絲毫發怒的跡象,石管事這才松了口氣,如果云景在這里鬧得不愉快的話,萬一那位黃老爺怪罪下來,這里的所有人都將大難臨頭。
緊接著石管事轉身看向唐婉所在的房間,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太不懂事了,使小性子,若不是云景大度,指不定會引發多么嚴重的后果呢,他有心想懲罰唐婉吧,但一想到剛才云景說的話,也就克制住了。
想了想,他說:“大夫怎么還不來?快讓人給她醫治一下,看看有沒有什么事兒,若是沒什么大礙的話,醒了讓她去給云公子道歉,云公子雖然不計較,但我們不能沒有表示”
“可是…,石管事,剛剛云公子說讓甜甜姑娘好好休息的”,邊上的人遲疑道。
尷了個尬,石管事糾結片刻道:“這樣吧,明天云公子會走,你們讓人留意點,一早就讓甜甜姑娘去給他道歉,這樣也不算違背他的意思了,我們也做了該有的表示”
“我看成”,邊上的人點頭道。
很快大夫就提著醫箱來了,趕緊去給唐婉診治一番,開了藥,然后才給等著結果的石管事回話道:“姑娘并無大礙,就是急火攻心,加上頭部受到撞擊昏迷了過去而已,服了藥很快就會好的,就是頭上的傷要養一段時間,圖了上好膏藥,倒是不會留下傷疤,就是恐怕短時間不宜見客了,我就先走了,有事遣人來叫我一聲就是,然后我多句嘴,你們吶,做人留點良心吧,給人家一好好姑娘都逼得自殺了,造孽哦,哎…”
得知唐婉沒事兒,石管事這才徹底放心下來,到底這是棵搖錢樹啊,可不能出意外,至于良心,都特么拉良家婦女下水了,良心早就被狗吃啦!
云景回到白天下午沐浴的那個小院,讓那些留在這里隨時準備服侍客人的女子離去,自己則是單獨坐在小院中看著天上的明月發呆。
他在認真思索一個問題。
“游學的目的是什么?”
這是云景從走出唐婉所在的房間后就一直在考慮的問題。
在此之前,云景以為所謂的游學,不過只是四處走走看看,增長一下見聞,多交幾個朋友,但現在,他卻不那么認為了。
“以往在牛角鎮求學的時候,那里的天地只有那么大,遇到的也就那么點事兒,可出來后就不一樣了,人間百態,都將一一呈現”
“去見這些人間百態,其實是對心靈的一次次歷練,這樣的歷練,是讀多少書都體會不到的,難怪大離王朝的科舉制度,需要讀書人有游學經歷,其中大有深意”
“當初拜師的時候,師父說,將來會陪我去各處走走看看,見識人間百態,但還沒來得及,他就去京城入仕了,沒了師父在邊上耳提面授,我到底有著前世記憶,人生觀和這個世界有些不一樣,是以遇到問題就有些舉棋不定,無法抉擇用什么樣的態度去對待遇到的事情”
“如果師父在的話,對于黃濤這個抱著目的前來結交我的人,他會給出什么樣的意見?是君子坦蕩蕩的去結交,還是趁早遠離以免招惹是非?對于唐婉的遭遇,師父又會如何教我去做?是助人從良還是不管不問?”
腦海中思緒萬千,最終云景卻是無聲的笑了笑。
想到師父的性格,他覺得,不管是黃濤還是唐婉,師父大概都只會讓自己看著辦吧,最多說一句不管如何抉擇,但求問心無愧。
想著想著,云景卻是突然皺起了眉頭。
“不對勁不對勁,似乎從當初師父走后,我的生活就變得有些糟糕起來,做什么事情都有些迷茫,為什么會這樣呢?”
云景開始認真審視這個問題。
想了又想,他突然意識到,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自己拜師之后,一直都和師父在一起,師父是自己在這個世界的領路人,因為從小就生活在一起,從而不知不覺的對師父產生了自己都沒發現的依賴感,總覺得不管什么事情都會有師父在邊上指點,自己也就沒想那么多,當師父走后,任何事情都需要自己面對了,就有些麻爪了,不知道如何做才是真正對的!
想到這些,云景額頭一滴冷汗滑落。
習慣這種東西,真的是太可怕了。
深吸口氣,云景目光變得堅定起來,眼中那一絲迷茫徹底消失不見。
“師父是師父,不管我受他的影響有多深,而我,卻是有自己的人生,不能事事都站在師父的角度去考慮,是非對錯,該如何行事,我自己遵從本心就好,功過與否,交給世人去評論,人不可能是完美的,不可能做任何事情都能得到所有人的認可,就好似一個人有朋友就肯定有看不順眼的人,有白天就一定有黑夜…”
心念閃爍,云景的目光漸漸的亮了起來,一種心靈得到了解脫的感覺油然而生,心底的某種無形枷鎖得到了解脫。
在這種心靈得到釋放的感覺下,云景只覺整個天地都充滿了一種‘自由’的感覺。
心靈得到了釋放,云景整個人從內到外都感到格外輕松,那種美妙的感覺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夜色下,云景張開雙手,像是擁抱了整個天地,又像是自己整個人融入在了天地之間。
在這種狀態下,他的頭發無風自動,腳邊的些許塵土都緩緩漂浮了起來。
福至心靈,近乎下意識的,云景腳尖輕輕一點,沒有施展輕功,但人卻是像沒有重量一般緩緩的飛了起來,脫離了引力的物理束縛,緩緩向著夜空飛了上去!
天地任他遨游。
心有多大,天地就有多大!
他越飛越高,越飛越快,身軀劃破空氣,衣衫獵獵作響,狂風拂面,隱隱有音爆聲響起,他飛馳在夜空,所過之處劃過一股氣浪。
當他飛行速度達到某個界限之時,身上的衣衫經受不住空氣摩擦,當即粉碎成布片。
他停在極高的夜空中,腳下是縹緲的白云,無比自然的就適應了這種飛行的本事。
“游學,是歷練,是對心靈的一次次拷問,學得越多,越是覺得自己無知,行事就越是謹小慎微,人也跟著迷茫起來,所謂的認知障不外如是,突破心靈的桎梏,便是自由,是天地一體任遨游的逍遙狀態…”
夜色下,云景立于白云之上的虛空,看著下方萬家燈火,看著天上的明月,看著腳下的白云,那種無拘無束的逍遙狀態美妙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徹底做回自己的感覺真好,學了那么多年,讀了那么多書,我簡直讀到狗肚子里去了,人非圣賢,做自己就好!”
嘴里喃喃道,云景看向了品玉樓方向。
當初唐婉是要和其他江湖中人結伴去邊關的,為什么會流落到品玉樓成為風塵女子?
“之前迷茫,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可現在想來,我云景行事,何須在意他人看法,你當初既然有報國之心,不該落得如此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