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是存著幾分讓云景有個適應過程的想法,收他為徒之后,李秋并未過多的囑咐諸如對他的期望或者規矩之類的。
李秋很善于把握說話的節奏,接下來在他有意無意的引導下,和云林他們拉起家常來。
談話的過程中,云林他們那種激動的心情逐漸平復下來,不過哪怕是云景和李秋有了師徒關系,他們和李秋的階級差距觀念也不是這么容易能很快適應的,多有拘謹。
言語間,李秋多次強調云景正式拜師那天他們一家人都要來,他說既然云景拜他為師了,就不僅僅只是他和云景的師徒關系,云景作為紐帶,兩個家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捆綁在了一起。
當然,他盡量說得直白委婉,足以讓云林他們聽懂理解,也不至于有壓力。
明白了李秋的意思,云林他們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在此之前,他們做夢都不敢想能和李秋這樣的人攀上關系。
邊上作陪的張長貴羨慕得不要不要的,心說云林家和李先生家有了這層關系,簡直可謂飛黃騰達了…
云景作為晚輩,他并沒有插話,但他看李秋這個師傅的眼神越發敬重。
對方看似只是在囑咐到時云景一家都要去觀禮和闡述雙方的關系,其實往深入一點想,李秋更多的肯定是有保護云景一家的想法。
想想吧,到時候云景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拜師,李秋將云景和他的家人介紹給眾人,人們知道這層關系后,消息傳開,即使發生刻意針對云景家這種農戶之家的事情微乎其微,但若真發生了,那時有那種想法的人顧忌李秋恐怕也要掂量一下了,得先過了他那一關再說!
或許這會稍微影響目前云景家的生活狀況,但云景拜師,有了這層紐帶,這種事情就是必然的,與其藏著掖著,不如擺在明面上,反之,若李秋不這樣安排,反倒是會讓人覺得他對云景這個徒弟不夠重視。
總之,李秋這樣安排,必定有他的依仗能照顧得了云景一家。
讀書人走一步看三步,云景不相信自家師傅看不到這些,甚至絕對比自己想的還要多…
時間不知不覺來到了下午,李秋挽留云景他們吃了下午飯,然后親自將云景他們送到了門口。
當然了,云景作為徒弟,是沒資格讓師傅親自相送的,但出于讀書人的禮節,云景是他徒弟,云林是云景爺爺,這樣一來,云林也算李秋的半個長輩了,他親自相送也合乎情理。
在之前的閑聊中,李秋得知云景一家回去路途不近,還存在一定安全隱患,所以還特意安排了兩個護院相送,安排得不可謂不周到,真心將云景當做了傳承弟子,而不是敷衍了事。
辭別李秋后,云林他們并未第一時間啟程回家。
待到離開李秋家大門一段距離,云林刻意將張長貴拉到一邊,從懷里拿出一串銅錢遞給對方說:“長貴小哥,我家小景能拜李先生為師,全是你在中間牽線,這份恩情我記得,不知道如何感謝你才能表達我的感激,這些錢你先收下,我不能替我孫兒承諾什么,未來若是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你盡管來找我,我盡力而為”
“林叔你說哪里話,我怎能收你的錢,再說,我也沒出多大力,能拜師全是你孫子的本事,您快收起來,我走了,你們回去路途遙遠,一路上小心些…”,張長貴哪里肯收,嚴詞拒絕,然后轉身一溜煙跑了。
倒不是說張長貴存著什么細水長流的想法,是真的單純覺得自己沒幫什么忙,反倒是覺得借此機會能去李家見識一下本事就沾光了呢。
看著張長貴一溜煙跑沒影了,云林也是無奈,他只是真心也是單純的想表示一下感謝,但人家不收,也只能作罷。
總歸來說,經過此事,讓原本就熟悉的雙方關系更加親近了些…
騎著大黑,走在回家的路上,云景回頭看了看師傅李秋家的方向,又看了看邊上騎馬載著爺爺和父親的兩個李家護院,內心莫名升起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次鎮上一行,拜師成功,不知道解決了自己想要讀書目的的多少麻煩,若是單憑自己的話,搞錢請人教識字這個過程就不知道要費多少精力和應付數不盡的麻煩,那還僅僅只是識字而已,如今呢,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以上都還是其次,主要的是,云景一時之間有點無法適應身份的轉變。
是的,他拜李秋為師,身份可謂從泥腿子一躍半只腳踏足了讀書人的圈子,簡直就是一次華麗的大變身。
最直觀的體現就是,邊上兩個李家騎馬的孔武有力護院對他們的態度畢恭畢敬,以往的話,何德何能?人家正眼都不待看你的!
尤其是當他們奉命前來護送之時,走到云景面前微微彎腰叫的那一聲‘少爺’,把云景雷得外焦里嫩的同時,又尷尬得要死。
啥玩意啊,自己居然就成為別人口中的少爺了?
自己是拜了個師傅,又不是拜了個干爹。
然而好說歹說,他們就是不改口,甚至還振振有詞道,云景是他們老爺的徒弟,還是目前唯一的,被老爺給予厚望,某些時候云景甚至是能代表李秋那個師父的,地位等同府上真正的少爺,他們不這樣稱呼就是亂了規矩,是要受責罰的。
對此云景哭笑不得的同時又無可奈何,只能由他們去了。
嘖,這人生際遇,竟如此奇妙。
回去的路上,云林云山他們不用走路,由那兩個護院騎馬帶著,他們還無法適應突如其來的變化,不知道如何與兩個護院交流,只能沉默。
云景敏銳的感官感覺到,師父李秋派來的兩個護院絕對是有真本事的,盡管沒有親眼見到他們出手的畫面,但云景隱約感覺到,他們的身手估計不如鎮上的王捕頭,但絕對不差當初去小溪村,那幾個王捕頭的師兄弟多少!
這種感覺就很玄…
路上太悶了,云景看向左邊那個護院,對方三十來歲,姓劉,腰間掛著長刀,身材魁梧的他一身肌肉把灰衣短打都撐得鼓鼓囊囊。
看著他,云景好奇問:“劉叔,你們也是練武之人嗎?”
“云少爺叫我大壯就成”,對方回頭笑道,然后說:“我們也算是練武之人吧,沒有那個榮幸加入門派習得高深武功,倒是家傳武學倒是頗有幾分火候,在武道一途,勉強算是入門了,但也快走到頭了,這才去老爺家某了份護院差事掙些錢糧”
見他那胳膊都快比自己腰粗了,這還只是入門?
略微驚訝,云景又問:“那你們的武功和鎮上王捕頭比起來怎么樣?”
“自然是沒法比的,人家師承風刀門,習的是高深武學,且出師多年,我們哪兒能和他比,完全不是對手”,劉大壯搖搖頭道。
云景一想也是,也不太糾結,想了想又好奇問:“那王捕頭在這牛角鎮上,身手應該是最厲害的了吧?”
之所以這樣問,云景覺得,他若是身手不好怎能護得一地安寧不是。
“他?呵,在牛角鎮這一畝三分地,身手或許算是頂尖的,但絕對不是最厲害的”,聽到這個問題劉大壯輕笑道,似乎還隱約有點看不起的意思,也不知道他那份優越感哪兒來的。
頓了一下,他用一種無比敬畏的語氣,眼神又羨慕無比的看著云景道:“要說這牛角鎮武功最厲害的,當屬你師父也就是我家老爺,別說牛角鎮,就連放眼…”
就在他侃侃而談的時候,另一邊的那個護衛趕緊咳嗽兩聲道:“劉大哥慎言,老爺的事情你少說!”
這話一出,劉大壯趕緊閉嘴,然后對云景笑道:“算了,我不便多說,而且知道得也不多,反正以后云少爺會明白的,你是老爺的弟子,文武方面,以后能得他幾分真傳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雖然只聽劉大壯說了關于師父李秋的只言片語,但云景隱約感覺到自家師傅貌似不簡單呢。
要不要這么扯?
但話又說回來,云景莫名覺得這樣才有些合理,畢竟光從自家師傅的言談舉止和待人接物來看,就不是一般人能有那等修養的。
而且啊,如果他只是一個有功名在身的文弱書生,曾經那么多人去拜師,沒道理這么多年都不收徒弟的吧?肯定是有非同尋常的地方,才讓那些去拜師的人入不了他的眼。
而且若是沒點非同尋常的地方,他又沒有官職在身,如何能守得住那么大的家業?僅僅指望讀書人的身份立足那就不合理,別以為人人都是正人君子。
尤其是他問自己那個選擇富家小姐還是未婚妻的問題,搞不好還真和他的親身經歷有關!
然而不對啊,自家師傅無論怎么看都不像是練過武的樣子,反倒更多得像個文弱書生,難不成他的身手已經高明到這種不顯于外的地步了?
接著云景又想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這個世界讀書人的地位太高了,讀書人治理朝政管理國家,真的僅僅只是憑借手中的筆桿子嗎?
仔細回憶之前和李秋相處的細節,云景猛然留意到一個之前被他忽略了的地方,那就是師父李秋的右手,除了指尖有老繭之外,虎口也不例外!
如果說作為讀書人常年寫字,他指尖有老繭還說得過去,但虎口也有老繭,那總不能是握筆給握出來的吧?
思來想去,從這些分析,云景意識到,這個世界讀書人,之所以能地位崇高,其神秘面紗在自己面前隱隱展開了一角。
然而不管怎么樣,師父是什么樣的人,亦或者讀書人的世界是什么樣的,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云景現在最想的,卻是回到家給母親分享這份喜悅。
她得知自己拜師成功,一定會很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