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赤金色的豎瞳緩緩睜開。
巨大而猙獰的生物從黑暗中游出,它全身都覆蓋著青黑色的鱗片,帶著金屬一般的光澤,鋼鐵般的長尾擺動,粗糲的鱗片在運動中互相碰撞,發出金石之聲。
黑色的巨翼張開,遮天蔽日,似乎能把世界都包裹住,緩慢的揮舞也刮出颶風。
路明非看清楚這頭巨龍的臉,滿是鋒利的鱗片,滿是尖銳的骨突,獰惡如逃出地獄的惡鬼,但它的黃金瞳又帶著無窮的古奧與威嚴,如同君王臨世。
一人一龍隔著黑暗對視。
良久,路明非緩緩的伸出了手,前去撫摸巨龍粗糲的鱗片。
巨龍沒有躲閃,也沒有呲吼。
世界忽然明亮了起來,熊熊烈焰從巨龍身上燃起,蔓延到了全身,火焰因為劇烈的高溫而泛起了黑色,光芒刺眼,漫無邊際的黑暗被融化了。
出人意料的,這些足以融化鋼鐵的炙熱火焰沒有傷害路明非。
路明非站在火焰中,猶如魚兒在水里活動。
忽然,地動山搖,整個世界都顫抖了起來,就像是即將破碎傾覆。
“師弟,師弟。”
半夢半醒之間,路明非似乎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他慢慢睜開眼睛,房間昏暗,只見一道魁梧的黑影站在他的病床邊,手中拿著狹長的黑色物體。
這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房間沒有開燈,暗淡無比,只有些許月光從窗戶落在了房間里,也十分微弱,照不清楚來人的面孔,讓路明非看不清楚他是誰。
一束光由上而下,打在黑影的臉上。
慘白的光柱襯托出了一張惡鬼般的臉,看不出一丁點血色,只有大片大片的光斑與陰影,詭異恐怖,黑影鼻腔以下的部分亮得嚇人,眼眶卻深深陷了進去,被黑色籠罩,看不見眼瞳眼白,似乎眼睛已經被挖了出來,里面空洞無物。
“什么鬼東西?!”路明非猝不及防被嚇了跳。
多年練習格斗術的本能讓路明非雙手支撐著身體,作為發力的支點,幾乎只有一瞬間,一腳就踢了過去,空氣炸裂。
卡塞爾學院還有鬼?
這個魁梧的鬼靈巧的躲過了路明非的攻擊,就像是一邊滑溜溜的泥鰍一樣從路明非攻擊的間隙中躲了過去,看樣子是想攻擊路明非的頭部,捂住他的嘴巴。
路明非一把抓住了來襲的手腕,出人意料地感覺到了一絲活人的體溫,這只手堅挺有力,肌肉虬結,里面似乎有無數的力量在等待著爆發,路明非感覺自己似乎抓住了一位拳擊手的手臂。
恍惚之間,路明非隱隱聞到了一絲醬肘子的香氣。
“師弟,別叫別叫,是我。”
黑影開口了,賤兮兮的聲音傳了過來。
很明顯,這是芬格爾的聲音。
“師兄你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扮鬼想要嚇死我啊?!”
路明非心有戚戚,放開的芬格爾的手臂。
說起來,路明非也是直面過龍王的男人了,前不久還跟康斯坦丁和諾頓拼命廝殺,都不帶慫的。剛剛卻還是被芬格爾嚇了一大跳,真是丟人。
“師兄我聽說了你受了重傷,這不是特地來看望你嗎?沒想到你見到我第一眼就對我拳腳相加?”
芬格爾一臉的“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悲憤,就像是一個被負心漢辜負的少女。
“師兄,你還是先把手電筒關了在說話吧,不然我總會有一種自己是在和鬼對話的感覺。”路明非提醒。
“我這是為了讓你看清楚我是誰!你這病房光線太暗了。”
啪的一聲,芬格爾按下手電筒的開關,關掉了手電筒。
光柱消失,芬格爾的臉看起來也終于正常了許多。
“你可以白天的時候過來,那個時候光線好。再不濟,晚上開個燈也行。”
路明非捂著胸口,平復自己過快的心跳。
“再再不濟,你別拿著手電筒往臉上照啊,很嚇人知不知道?”
芬格爾慢悠悠地挪過來一張椅子,一屁坐了上去,還扭了扭自己壯碩的身體,找了個舒服的坐姿。
“我也想白天過來看你,這不是學院不讓嗎?”芬格爾撓了撓頭說。
“學院說你你在龍族入侵事件中受了重傷,要安心養病,所以不讓任何人探望。”
“據我所知,獅心會的人,就是楚子航和蘇茜已經申請了很多次,想要來看你,不過都沒有得到批準。”
路明非沉默了一下,他大概能猜到學院這么做的原因,路明非現在與其說是在住院,還不如說是在被隔離觀察更準確 現在在學院的眼里,路明非還是一個危險分子,自然不能隨意探望。
“那你怎么進來的?”路明非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當然偷偷溜進來的,區區校醫院怎么攔得住我。”芬格爾牛逼哄哄地說。
“不是師兄我吹牛,只要我想,上到校長辦公室,下到女生宿舍,整個學院就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別的不說,要是你在校醫院里待得無聊了,想念起了那個叫零的俄羅斯妹子,我都能偷偷的溜進去偷拍幾張美照給你送過來瞻仰一下。”
“師兄你不說后面那句話,還有一絲灑脫大盜的風采,可是后面那句話一出來,你狗仔的本性就一覽無余了。”路明非扶額。
“要是你真的這樣做了,兄弟一場,每年這個時候,我會去給你上香的。”
“什么叫做狗仔?這是作為新聞部部長的基本素養!”說著說著,芬格爾忽然神神秘秘地湊了過來,小聲問,“不過話說回來,你知道校董會的人打算針對你召開一次聽證會了嗎?似乎是要對你的血統安全性提出質疑,指控你違背校規提升血統。”
路明非點了點頭,在路明非剛蘇醒的時候,校長就已經提過這件事情了,還讓他把判決書丟到校董會的臉上。
看見路明非平靜的樣子,芬格爾瞪大了眼睛:“你就不急嗎?你就不怕聽證會最后判決你是什么具有危險血統的高危混血種,把你五花大綁壓到南太平洋上的小島去,讓你孤苦地度過余生?”
“這時候急也沒有用,校長說我的化驗結果很安全,只要我自己不出什么問題,這次聽證會大概率能平安度過去。”
“校長…校長他也不是沒犯過錯不是嗎?只要有足夠的利益,校董會那些人可不會管什么化驗結果。”芬格爾的聲音第一次低了下來。
路明非愣了一下,不知道芬格爾他說的是什么事情。
芬格爾忽然抬頭:“師弟,如果你真的會判處是危險分子,你會怎么辦?”
路明非沉默了下來。
芬格爾有些傷心的樣子:“師弟,還不信任師兄我?”
路明非搖了搖頭,他不是不信任芬格爾,但這一世,他們認識的時間畢竟不長,他也不想把芬格爾卷進來。
猶豫了一下,他才慢慢地回答。
“我可能會逃走吧。”
“逃走?”芬格爾的神情凝固了一下,似乎聽見了個不得了的詞匯。
路明非點了點頭。
他在殺死諾頓,逼迫諾頓繭化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做好了帶著諾頓之卵逃亡的打算。
只是諾頓雖然按照計劃繭化了,但是他繭的形式卻和路明非想象得不太一樣,這才讓他決定先回學院。
如果校董會真的決定把路明非關押起來,路明非就只能越獄了。
拯救老唐的計劃的慘敗,讓路明非有些暴躁了,他意識到上一世的許多悲劇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么簡單,他沒有時間可以浪費,更沒有失敗的余地。
只要他失敗一次,一切就不可挽回。
路明非還有很多是事情要做,有很多悲劇要改變,并沒有時間和校董會空耗。
“有把握嗎?”芬格爾問。
路明非思索了一下:“如果我一心想走,在卡塞爾學院內,只要校長不出手,成功的概率就很大。”
“這可不一定,師弟,這所學院里的秘密可比你想象得多。”芬格爾站了起來,在房間里踱步,“你要相信新聞部部長的直覺,一個合格的新聞人總能第一時間在一片光明中發現貓膩,卡塞爾學院可沒有表面看起來這么簡單。”
芬格爾猶豫了一下,在柜子上鋪開了一張餐巾紙,看樣子是想寫點什么東西,結果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只筆,于是干脆就用指甲在上面歪歪扭扭的刻字 路明非接過餐巾紙,似乎聞到了一絲醬肘子的味道。
餐巾紙上面寫了一連串的數字,看上去是一個電話。
“如果你真的選擇逃走的話,離開卡塞爾學院后可以撥打這個電話,那邊的人會幫助你。”
冒著得罪卡塞爾學院的風險幫助自己?
路明非拿著餐巾紙,有些驚訝,他才發現芬格爾居然這么有人脈。
芬格爾似乎對路明非的驚訝很不滿:“你別看我現在只是個F級,在我當初入學的時候,我也是學院風頭正勝的A級好嗎?!想當初我可是卡塞爾的學院之星,現在的楚子航和凱撒的人氣加起來都沒有我能打。”
芬格爾大手一揮:“所以,我在道上還是有不少朋友的!”
“師兄你已經從狗仔進化到古惑仔了…”路明非滿臉黑線。
“古惑仔是什么東西?”
芬格爾有些疑惑,他是德國人,并不太熟悉這個中文中的詞匯。
“《教父》看過嗎?”路明非問。
芬格爾點了點頭,他對這一部大名鼎鼎的黑幫電影還是有印象的。
“你可以把古惑仔理解為中國版的柯里昂教父。”路明非臉不紅心不跳的說。
芬格爾目光閃爍了一下,滿臉的笑容,似乎對路明非給他的評定的這個東西很滿意。
“哪里哪里,繆贊繆贊。”芬格爾居然文鄒鄒了起來,“既然師弟已經做好了以后的打算,那就好好養病,師兄我就不打擾了。”
說話,芬格爾就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等等,你還沒告訴我,這個電話打給誰!”路明非叫住了芬格爾。
“不過一個老牛仔罷了。”
芬格爾的話音漸漸遠去,路明非看著他走到窗前,然后一個翻身就跳了出去,身姿矯健如黑夜中的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