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圍坐在古樹下的石桌上，悠然品茗。
那道姑容貌清正，神色淡雅，乍一看極其年輕，可有讓人根本看不出年紀。
如果玄妙和甄九冰在，就知道這位道姑正是道號封天，被稱為‘太極玉清封天帝君’的那個太極觀主。
這“天帝”的真實名字，其實叫太昊妘姞，擁有太古時期最古老的姓氏。
太昊妘姞，就是玄妙所知的道君。
她右側的道人，赫然是上清觀主羅鴻。
羅鴻一副閑云野鶴、淡如白云的氣度，目光就像他面前的一杯道茗。
太昊妘姞左側的道人，一身藥韻氣息，正是本草山堂門主、藥宮道主、大周太師李時珍。
李時珍面貌慈祥，儼然長者之風，令人如沐春風，肅然起敬。
道姑對面，坐著一個仙風道骨、氣度高古的老者，竟是神卦堂的道主、神洲唯一卦道大圣，易歸藏！
他當然不是真正的易歸藏，真正的易歸藏百余年前就死了。
此時，易歸藏輕輕撫摸著面前的玉骨龜甲，若有所思，神色微微凝重。
“啪”的一聲，易歸藏一敲龜甲，撫須淡然道：“此卦，若要不沾染因果的滅明，唯有借勢一途。”
“卦曰：滅明者李。”
“如此看來，要滅明，還要靠姓李之人。雖然卦道幽淼難測，可滅明者李這四字，我不可能算錯。”
滅明者李？
太昊妘姞、羅鴻、李時珍三人看著易歸藏，都是眉頭一皺。
李時珍似笑非笑，“滅明者李？左道友的意思，是想讓我再出手？吾當年誅殺唐望舒，沾染因果被迫輪回，以至于定向轉世數次。”
“上次是被迫輪回。這次若是再次沾染大因果，或許就不是輪回那么簡單了。”
“唉，這大因果之劫，實在恐怖啊。”
李時珍的語氣，頗為無奈。
姜藥也好，明國也好，早就影響天道，牽連的因果可是非同小可。
誰都不愿意沾染。
“易歸藏”（左徵）微笑著搖頭，“李道友多慮了，吾安有此意？以吾推衍，彼李非此李，絕非李道友。”
李時珍點頭。雖然因果越大之事，推算起來越容易被天道干擾，可左徵乃是以卦入道的真仙，他的推演之術肯定沒錯。
“誰也不容易。”羅鴻說道，“吾這萬余年，先是滅龍氏，后滅崔氏，不久又派人冒充虞嫃，姜藥，謀劃滅明…已經引起因果鎖定。”
“這些事，吾如今只能清靜無為，不敢干涉了。否則，隨時會引發大因果之劫啊。”
太昊妘姞淡淡說道：
“太古十四位真仙，僅剩我等四位。兩百萬年來，我等雖為太古遺仙，卻始終難返神明尊位，空有悠久壽元，無上神通，卻一直受制于因果之劫。”
“說到底，還是因為我等在封神之戰中隕落過一次，喪失了神格之位，不再是真正的神明了。”
羅鴻嘆息：“就是因為幾個叛徒，我等就在封神大戰中隕落了神位，這才被因果大道所制，遺恨萬古。”
妘姞繼續說道：“因果之道就是時空法則。我等活的越長，存在越久，積累的因果劫數就越大，如今已經不堪重負。”
“早年，我們還能時不時干涉仙界之事，甚至親自誅殺氣運之子。可是如今，竟然到了任何干涉都可能引發因果大劫的地步。”
“神洲若是恢復一統，因果之道大昌，我等就再也無法恣意灑脫。活的再久，修為再高，又有何樂趣？”
“我等之前滅了唐廷，壞了王道一統，算是瀟灑了二十萬年。若是等到仙界徹底化凡，我等就有機會壟斷氣運愿力，重塑神格，徹底掌控三界了。”
“可是如今，明國即將滅清，神洲統一之勢明顯。姜藥已經得到寶蓮燈，成就地仙，姜正嫡已死，明國越發勢大難制。”
“以前擔憂周國一統神洲，如今又擔憂明國一統神洲。還是之前小看了姜藥，早知如此，就不該給周國添亂。”
羅鴻嘆息道：“是我當初高估了周國，低估了明國，才派玄妙冒充虞嫃。如今看來，竟是幫了姜藥大忙。”
四人哪怕是真仙，也忍不住心中郁悶。
明明擁有幾乎無限的壽元，擁有強大無比的神通法力，卻偏偏不能隨心所欲，無法掌控世界。
就好像一個凡人空有金山銀海，卻仍然要粗茶淡飯，不能享受富貴。
都是因為因果！
“所以我等必須干涉。”左徵（易歸藏）說道，“按照推衍，最好的滅明之法，還是應在姓李之人的身上。”
李時珍眉頭微皺：“因果越大，越難推算的準。左道友肯定，滅明者李？”
左徵的語氣十分篤定：“然也。即便因果干擾再大，吾也不會一無所獲。雖然難以算準時間，可滅明者李，卻是冥冥中必然。”
妘姞對李時珍說道：“李師弟，左師弟說‘滅明者李’。這個姓李之人雖不是你，卻也不是就和你無關。”
李時珍道：“可是李夕霞么？”
左徵搖頭：“非也。”
李時珍頓時默然了。
他已經知道左徵說的是誰。不對，應該是他早就知道，左徵說的是誰。
李時珍一道意念，他的身邊就出現了一個老嫗。
這個老嫗死氣沉沉，卻是個死尸。
可是，這老嫗的尸身上，卻又縈繞著變幻莫則的道韻法則，而且法則波動極其繁多，絕大多數法則都能看到。
這是左道門的萬道法尸。只有生前是法則靈體的人，才能被煉制為萬道法尸。此尸，堪稱寶器！
這法則變幻的老嫗尸身，就靜靜地站在李時珍身邊。
李時珍道：“道君師姐和左道友說的，可是綰青么？”
原來，這個成為萬道法尸的老嫗，就是李時珍的女兒，李綰青！
李時珍將李綰青囚禁在虛空中的法則星島上萬年，就是為了讓她感悟各種法則，便于在她死后煉制萬道法尸。
李綰青其實不是李時珍親手所殺，而是被姜藥所殺。
左徵（易歸藏）點頭微笑：“不錯。最適合斬殺姜藥的，的確就是綰青。”
“她是萬道法尸，自身可以屏蔽因果之道的沾染，不讓我等牽連到因果，是我等最好的代理人。她的修為，也可以做到足夠強大。”
李時珍道：“可是，若讓她出手，就必須要復活她，恢復她的意識。這一點，我一個人根本做不到。”
“而且，這個因果代價，也是我一個人無法承受的。”
扭轉生死，乃是宇宙之大道，即便是真仙李時珍，也無法讓一個死去多年的人復活。
除非，幾位真仙一起出手，一起因果均沾的付出代價。
左徵道：“當然是我們四人一起出手，這個代價，我等還是能承受的。只要復活了綰青，她就能代表我們出手。”
羅鴻微笑點頭：“不錯，綰青這個萬道法尸若是能復活，那可比玄妙、莫隱好用的多。莫隱無法屏蔽因果，我下令給他都會被牽連。”
“若非如此，我怎么幾年不敢給他下指令？否則，明國已經亡了，何須如此麻煩？”
“可若是有綰青，我等就可以隨意告訴她怎么做，因果牽連的危險就要小的多。”
李時珍笑道：“那還等什么？莪們這就合力復活綰青。”
說完，就打出一道玄妙莫測的道紋。
太昊妘姞等三人，也都各自打出真仙道紋。
四位真仙一起出手，加上他們的修為根本不受天道壓制，神通何等厲害？
哪怕是死去多年的白骨，四大真仙聯手之下，也能復活！
真就是逆天手段！
慢慢的，老嫗尸身上的死氣消散一空，原本衰老的尸體，竟然變得年輕起來。
半個時辰之后，萬道法尸居然變成了一個少女的尸身。
她的頭發變得烏黑如云，皮膚白皙光潔，身材窈窕多姿，容貌清顏如畫，赫然就是萬年前李綰青少女時的模樣。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四大真仙忽然撤手，各自打捏出一道仙韻氣息，打入李綰青的尸身上。
一股股仙家法源之力，輸入李綰青的尸身之中。
然后，又各自打出一道仙符，一閃即逝的沒入李綰青的體內。
太昊妘姞手訣一捏，口宣道音的說道：“返陽重生，魂兮歸來。”
李綰青頓時睜開一雙迷茫的星眸，接著她的眸子就變得清明起來。
“爹？”她愕然看著李時珍，又看看自己，隨即明白過來，“我復活了？”
李時珍看著女兒微笑點頭：“不錯，你還不謝過三位仙長。”
此時的李綰青不但復活成功，而且修為更上一層樓，竟然被四大真仙直接提升為地仙！
而且還變成一個少女，擁有了一萬幾千年的壽元！
這，就是左道門幾位真仙的逆天手段。
生死不是天道自然么？我偏要不死！
天道，你能奈我何？
這就是左道門的信條。
“太昊師姐，我想和綰青說幾句父女之間的話。”李時珍等到李綰青謝過三人，就帶著李綰青離開。
來到一個山峰之上，李時珍看著李綰青說道：
“你之前怨恨我囚禁你近萬年，怨恨我想將你煉制為萬道法尸，如今你可知道我的苦心？”
李綰青道：“女兒明白了。爹的目的，只是為了讓四位仙長一起出手，讓我提升到地仙，讓我多活一萬多年。”
李時珍點頭，“不錯，你明白就好，也不枉費我的苦心。只有幾位真仙一起出手，代價均沾，你才能重生復活，一躍成為地仙。”
“爹當年對你那樣做，就是知道會有今天。左徵比我會算卦，我卻比他更會算人心。”
“接下來我們要你做件事，也算是你的回報。”
李綰青道：“請爹爹吩咐。”
茅廬石桌上，太昊妘姞道：“光有綰青還不夠，必須還要有其他不沾染因果的法子。”
羅鴻點頭：“總之，天下絕對不能一統，仙界必須繼續化凡。”
左徵道：“只有萬不得已之下，我等才能親自出手。”
太昊妘姞望著蒼穹，“混沌天柯雖然是至高無上的的混沌靈根，沒有空間法寶能收納它，卻偏偏能被寶蓮燈收納。姜藥很可能會用寶蓮燈收納混沌天柯。”
左徵道：“所以，綰青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掉混沌天柯中的守護者，放走混沌天柯。”
“之前，此事因果太大，我們不能親自出手。如今有了綰青，就讓她去做。”
羅鴻笑了：“混沌天柯一逃逸，仙界化凡的速度就大大加快，我等恢復神位就指日可待了。”
“太昊師姐，要不要想法子，讓綰青給仙界再下一次毒？”
太昊妘姞搖頭：“綰青根本沒有這個能力，我們也不能再親自出手，就不要再下毒了。”
左徵喝了一口茶，也笑了起來，“姜藥和虞嫃，念念不忘救世解毒，我倒要看看，他們如何能做到。”
太昊妘姞似笑非笑，“你那個徒兒虞嫃，難道沒有懷疑過你的身份？”
左徵放下茶杯，風輕云淡，“她當然懷疑。她不光懷疑我，也懷疑李時珍。可是她再懷疑，也只能裝糊涂。”
太昊妘姞又看向：“玄妙還能用么？”
羅鴻搖頭，“不能用了。此女心已變，不然的話，倒是可以給綰青打個下手。”
“罷了。”太昊妘姞道，“看在他爹姜某人的份上，就隨她去吧。”
左徵忽然神色一正，“太昊師姐，那個姜隱是個老滑頭，根本不可信，指望他合作就是緣木求魚。”
“而且，此人還會壞事，應該是敵非友。姜藥成長到這一步，姜隱罪責難逃。”
“他不是氣運之子，姜藥又和他父子關系很差，所以因果牽連小，要不要直接殺了他？”
“當然，師姐和他有一段露水之情，交情匪淺，或許不忍動手。”
太昊妘姞笑了：“殺他作甚？這老小子雖然不是我們對手，可保命的本事卻很大。”
“而且…你不能殺他。”
“為何？”左徵眉頭一皺。
太昊妘姞嘆息道：“因為，他早就把姜正嫡和姜藥兩個氣運之子的氣機，煉化綁定在他自己的身上。”
“等于說，氣運之子成了他的護身符。”
“如此一來，就算姜藥和他父子關系再差，可因果牽連也很大。你親手殺他，差不多就是親手殺姜藥，那個因果之力，你能承受的了？”
說到姜隱，她忍不住微微一笑。
左徵倒是沒有算到這點，聞言忍不住嘆息道：“此人混到現在還沒有死，還真不是僥幸。”
“別想殺姜隱了。”羅鴻也道，“姜隱太滑頭，不好殺。不要沒殺成，反而沾染了不該沾染的因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