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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記憶。

  大殿,黑色雪花,還在紛揚灑落。

  骨簾靜靜垂掛,似掩住一簾無垠深邃。

  簾后,黦城城主端坐寶座,珠冠光輝柔和,映照墨色眼眸,寒涼若霜。

  吸陽氣…

  城主面色平淡無波,沒有任何變化。

  吸取生者陽氣,以壯大自身,這是那些低階鬼物的常用手段。

  似祂們這等祖樹所出,生而強大的存在,只需要呆在幽冥,便可一直變強!

  那些宛如蜉蝣一般朝生暮死的生者,歸根到底,不過是天生地養、供與強者取用的血食罷了…

  當然,眼下這些,都不重要!

  司刑仙官“驪茜”說的不錯,對于一名膽敢闖入幽冥、在幽冥之中回頭、甚至直接前來挑釁祂的人族而言,死亡,又或者是折磨肉身與神魂的酷刑,一點用處都沒有!

  這等生者,心堅如鐵,百折不撓,其前來此地之前,早就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唯有針對其心志的摧毀,徹徹底底的踐踏對方心中的“道”,才能在真正意義上,讓那名人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吸取那名人族的陽氣…

  眼下被困在無生界域中的人族,乃是十方玄元劫,且對方那具陰陽之衍的化身,擁有一種極為深奧玄妙的力量,連祂都會感到一種莫名的心悸!

  以對方出身族群的孱弱,這名人族,擁有連“仙”也為之側目的大機緣、大造化!

  用這名人族機緣造化鑄就的力量,來對付對方自己的族群…

  這確實可以摧毀其心中一直堅持的“道”!

  而且,祂有一種非常強烈的預感。

  那名人族化身的未知力量,能讓祂更進一步!

  想到這里,黦城城主微微點頭。

  珠翠輕搖間,墨眸深邃如暗夜,幾欲周遭昏惑,融為一體。

  雖然說祂迄今為止,還沒有吸取過任何生者的陽氣,但此等低階鬼物的手段,對祂來說,乃是易如反掌,非常簡單。

  祂至少有一百種手段,可以輕松取走對方的陽氣!

  只不過…

  心念電轉之際,城主頓時語聲淡漠的開口:“此法確實可以毀其心志。”

  “但是…”

  “又要如何才能讓這名人族,看到希望,爾后在希望之中絕望?”

  那名司刑的幽魂女仙“驪茜”迅速說道:“稟城主,安插一段記憶,讓他以為自己的愿望,已然實現,如此便可!”

  聞言,骨簾之后,陷入一片沉默。

  片刻光景,城主的聲音,才淡淡傳出:“本座先試試。”

  “若是有效,殿中所有正仙,都可輪流用刑。”

  聽到城主這句話,殿中眾多幽魂女仙,墨眸之中,皆流露出極為興奮之色。

  祂們都是幽魂族的正仙,生而強大,毋需如同底層鬼物那般,需要依靠汲取生者的陽氣來壯大自身。

  故此,從誕育以來,還未曾吸取過什么陽氣。

  在從前,祂們一直不屑于這種低階的提升手段。

  但眼下,只要能夠讓那名膽敢挑釁幽魂族的愚蠢人族痛苦,便是祂們此刻最大的樂趣!

  眾多幽魂女仙紛紛應道:“是!”

  骨簾之后,黦城城主神色淡淡,爾后望向那名早已被祂封住的人族女修。

  霎時間,那名人族女修的身影淡去,從原地徹底消失,卻是同樣被祂鎖入了無生界域之中。

  旁觀的人族也有了,城主不再遲疑,半透明的華服身影,立時從寶座上消散。

  眼見城主親自開始行刑,“驪茜”頓時說道:“從現在開始,一個個都排好隊。”

  “等下對那名人族用刑的時候,不要一次將其吸干。”

  “必須留著這人族的性命,讓他永生永世,都后悔對我族的冒犯!”

  其他幽魂女仙皆是點頭:“明白!”

  “我等會掌握分寸,定然要讓那名螻蟻,痛苦萬分,后悔莫及!”

  “嘻嘻嘻…我已經迫不及待,要看到那名人族悲痛欲絕的樣子…”

  “膽敢對我族無禮,這都是那名人族,應得的下場…”

  無生界域。

  灰白世界之中,依稀可見昔年盛況。

  巨大的城墻、宮闕、園林…盡數荒廢,殘留的遺跡呈現出一種繁華落幕的荒涼。

  池沼枯干,草木荒蕪,死寂無聲之中,蒼穹一片慘白,似有無形壓力,沛然籠罩整個這方天地。

  一座廣闊的荒廢庭院里,裴凌與“莫澧蘭”并肩而立,游目四顧。

  剛才一進入此地,他便立時分出了這具仙人化身。

  此刻,二人背靠著背,緩步朝前行進,神色之間,都頗為警惕。

  踏、踏、踏…

  仿佛被整個世界遺忘的灰暗里,萬籟俱寂,唯有他們的腳步聲,冷冰冰的來回游蕩,濺起團團煙塵。

  斑駁藤蔓似散落的污泥,一灘灘的攀爬在各個角落里。

  無邊無際的森冷與寂靜悄然洶涌,幾欲將生者盡數吞沒。

  忽然間,裴凌一個恍惚,抬頭一看,卻見周遭景象大變,璀璨光輝,轟然而落,幽暗、昏惑、陰冷、死寂…皆煙消云散,仿佛只是一場幻影。

  卻是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已然離開幽冥,正站在一株巍峨巨木面前!

  這株巨木,與其說是木本,倒不如說是粗壯到難以想象的藤蔓。

  九道雄偉無比的藤蔓,彼此糾纏交擰成一根巨索,蜿蜒沒入蒼穹,其頂端遙遠無比,不可望見,唯有云山霧海,滔滔如煮,掩映萬里。

  藤蔓不知生長了多少歲月,枝葉繁茂稠密,似山川逶迤,赤紅、秋香、翠綠、鵝黃…四色輝映,如同一幅連綿無盡的畫卷。

  一株巨木,囊括四時。

  層疊而生的苔蘚,厚實如毯,樹皮褶皺起伏間,宛若山谷崔巍,難以計數的瑤草琪花,招搖其中。

  充沛如實質的靈機攜萬花芬芳撲面而至,樹皮的罅隙里,有飛瀑無數,銀練紛紛。

  水汽迷濛,縹緲若仙境,承托座座虹橋,輝煌奪目。

  此刻四野俱寂,蕭然長風從遠處奔赴而來,浩浩蕩蕩,吹動草木墜墜,巨木婆娑。

  萬千靈植繽紛如畫間,隱約可窺有大道沿著藤蔓蜿蜒而上,通入蒼穹。

  縹緲仙宮,于云中若隱若現,霞光瑞氣,橫掠萬里。

  望著眼前這無比陌生又壯觀雄奇的一幕,裴凌頓時一怔,爾后很快想起,萬仙會上,“離羅”仙尊答應三日之后,帶他前去建木成仙,返回原來的歲月…

  眼前這株從未見過的宏偉巨木,便是建木!

  是的,他在幽冥之中陷入絕境,苦苦支撐了三日,約定的時間到了之后,“離羅”仙尊便直接將他挪了過來。

  只不過,怎么只有他一個?

  “墨瑰”前輩、“空朦”前輩、“霊宜”前輩,都還生死未卜…

  等等!

  他有墮仙意志傳授的仙術,只要他自己成仙,便可將下界的修士,直接召喚到自己身邊…

  沒錯!

  他不需要等待其他人,只要獨自成仙便可!

  到時候不光“墨瑰”前輩、“空朦”前輩、“霊宜”前輩…

  還有厲師姐、司鴻傾嬿、晏明婳、聞人靈瑟、喬慈光、司鴻妙璃、蘇惜柔、孟紅絢、桓蘊真…

  以及棋局之外的“星恨”前輩、素真天的諸位前輩祖師…

  全部都可以一同帶到上界!

  這么想著,裴凌忽然覺得記憶有點模糊。

  在幽冥那三日的一些具體細節,卻是怎么都想不起來。

  但另外一方面,他又感到,這一切都極為自然,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心念電轉間,裴凌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然登上建木之頂,踏過云山霧海、杳杳青冥,整個人脫胎換骨,踏入全新層次,真正成仙!

  下一刻,眼前景象,再次變化。

  云海蒼茫,氣象萬千,仙家寶地之中,有仙宮逶迤八萬里,亭臺樓閣盡琳瑯,萬千仙娥著五彩裙裳,珠圍翠繞,襟飄帶舞間來去穿梭。

  奇珍異獸,或云中獻舞,或階下匍匐。

  又有盛宴當前,靈玉為盆,月精為飲,大日真火點綴廣殿,珍饈紛紛如水,眾多仙官著錦袍、戴博冠,手持絲竹,吹彈在側,以為助興。

  而裴凌高踞丹墀之上,寶座寬大,其臂中摟著道侶厲獵月。

  厲獵月依舊是一襲黑色紗裙,明眸皓齒,眉心符文艷色欲滴,顧盼間儀態萬方,其周身氣息縹緲高遠,也已成仙。

  下首衣香鬢影紛紛,“墨瑰”前輩、“空朦”前輩、“霊宜”前輩、司鴻傾嬿、晏明婳、聞人靈瑟、喬慈光、司鴻妙璃、孟紅絢、桓蘊真…環肥燕瘦,仙姿佚貌,盡皆在座。

  所有女修,都已成仙,國色天香之外,又添幾許仙家風情。

  此刻,全部女修望向裴凌的目光,都充滿了尊敬與仰慕。

  裴凌又是一怔,但緊接著,他便記起,自己成功飛升上界之后,便立刻使用墮仙傳授的仙術,將所有紅顏,全部帶回了上界。

  爾后,又用萬丈紅塵,畏我如天這門仙術,給她們提升了修為境界。

  現在,他的這些紅顏,已經全部都是仙人!

  裴凌認真回想,卻是有些記不起自己什么時候做的這些事情。

  但神念掃過整個仙宮,甚至暗中探查過所有紅顏,完全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

  他頓時放下心來,很好,自己終于可以長生不死!

  回想曾經在鹿泉城時的艱辛,陰差陽錯之際,竟然以煉氣期的修為,與當時出身矜貴、前途無量的厲師姐…昔日種種,都仿若昨日。

  心念剛動,周遭環境,又一次變化。

  巍峨仙宮倏然淡去,萬千女仙旋即消失不見。

  縹緲高遠的氣息、俯瞰眾生的飄然,盡數散若云煙。

  出現在裴凌眼前的,是一座熟悉的精舍。

  窗外翠竹姍姍,清新可愛,屋中纖塵不染。

  云床之上,厲獵月長發披散,仿佛暗夜流水,無聲覆了半榻。

  漆黑裙裳似烏云堆疊,愈顯雪膚花貌。

  她仰臥之際,長睫低垂,如蝶翅棲息,似無法動彈。

  裴凌看到自己的一只手,正抓住厲獵月的裙裳。

  他再次有些失神,爾后很快想起,他正在與厲師姐重溫舊夢!

  他故意將自己的修為封印到了練氣三層,而厲師姐則故意被他暗算…

  思及此處,裴凌頓時不再客氣!

此處省略279字符  漸漸地,裴凌感到不對勁,他的氣息,似乎變弱了很多!

  不對勁!

  他一定是遺漏了什么!

  心念電轉間,裴凌立時想要起身,但就在這個時候,厲獵月身形變化,其眼眸深邃幽暗,似藏匿了無垠的暗夜。

  膚色依舊皎潔明媚,只是詭異的透露出毫無生氣的慘白。

  汩汩黑煙自云床之中冒出,轉眼氤氳滿室。

  森寒死氣如同汪洋大海,侵蝕此方世界。

  萬千青絲,驟然暴漲,化作一只只漆黑鬼手,猛然按住裴凌的身體,使其無法起身!

  這不是厲師姐!

  裴凌立時伸手,想要推開面前的“厲師姐”,但無論他如何用力,卻都無法推動其絲毫!

  陰寒侵蝕間,裴凌的氣息越來越虛弱。

  知道情況不對,裴凌一點沒有時間多想,立時在心中默念:“系統,我要修煉。一鍵托管萬丈紅塵,畏我如天!”

  必須馬上跟面前這位假的“厲師姐”分開!

  使用其他仙術,都會被其打斷!

  只有召喚天劫之術,就算施展到一半,只要劫云出現,便是系統托管被打斷,也能繼續降下劫雷!

  “叮咚!智能修真系統竭誠為您服務!一鍵托管,智能升級!現在開始托管修煉,貼心提示:修煉期間,宿主會失去身體控制權,請不要驚慌…”

  “叮咚!檢測宿主陽氣大量流失…”

  “叮咚!系統將優先為您補回陽氣…”

  系統提示音響起,裴凌霎時間一陣清明,猛然記起了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

  從一開始,他就被那位幽魂族的金仙困住,一直沒有離開過幽冥!

  剛才抵達建木之下、攀登建木成仙、攜一眾紅顏永享仙福的一切,全部都是對方為他制造的幻象!

  不是幻象那般簡單,而是記憶!

  而且,他在那些錯亂記憶的引導之下,還將仙人化身“莫澧蘭”重新收回了本體之中!

  正想著,裴凌已經在系統的操控下,非但沒有絲毫掙脫“厲師姐”的意思,反而打出了一個玄妙的法訣。

  是請仙術!

  裴凌頓時一驚,系統又要將墮仙意志請過來?

  但他現在化身還沒有分出來…

  心念未絕,裴凌立時看到,面前的“厲師姐”,蒼白面容上,倏忽出現一抹極為驚愕的神情。

  連帶著萬千漆黑鬼手,都為之一頓!

  不等裴凌弄清楚發生了什么,系統立時開始操控著他的身體,運轉起了摩訶色衍卷…

  與此同時,黦城城主站在不遠處,平靜的望著面前的景象。

  另一名人族女修,此刻就站在祂的身畔,也被強迫觀看著同族受刑的一幕。

  黦城城主現在用的手段,是通過對方自身的愿望,來強行攝取其陽氣!

  這名人族所看到的“厲師姐”,只是祂的手段。

  而祂本身,卻并非這名“厲師姐”!

  整個這片空間的規則與秩序,才是祂的本質!

  因此,這名人族與其所見到的“厲師姐”,二者無論在做什么,都只是那名人族單方面的幻想。

  跟祂沒有任何關系。

  但那名人族由此泄露出來的陽氣,卻皆為祂所用…

  正想著,城主忽然發現,自己視角驟然變化,卻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躺在云床之上!

  這是…怎么回事?

  黦城城主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但下一刻…

  和諧。

  城主一直冰冷無比的神色,瞬間一片呆滯。

  和諧。

  但很快,城主迅速回過神來,墨眸之中,殺機畢露,渾身上下,氣息暴漲!

  沒有任何廢話,其五指成爪,一把抓向裴凌心口。

  然而,這看上去威能強大、似是可以碾死任何生靈的一擊,尚未碰到裴凌,便被他一把扣住手腕,再也動彈不得!

  和諧。

  城主立時掙扎,然而裴凌牢牢握著她的手腕,卻是絲毫無法掙脫桎梏。

  和諧。

  聽著眼前“厲師姐”憤怒的呵斥,裴凌頓時心中大駭,這聲音…是那位幽魂族的金仙!

  這…這是怎么回事?

  對方明明占據著絕對的上風,此地乃是幽冥,還是對方族群所在之地,天時地利人和,對方無不在手。

  而且,以金仙的修為實力,縱然他底蘊再是雄厚,亦是不能敵。

  甚至這次為了活命,他都已經做好舍棄化身、或者本體的準備!

  怎么忽然間,這名金仙…

  裴凌頓時有些無法思考,但隨著系統的托管,他體內那種發自肺腑的虛弱感,已然消失。

  熟悉的力量震蕩四肢百骸,開始充斥他整個肉身。

  與此同時,舒暢愉悅之感,充盈著他的神魂與道體。

  裴凌頓時感到,自己的魂魄正在悄然壯大。

  和諧。

  隨著時間的流逝,裴凌的氣息越來越強,城主的氣息卻越來越弱。

  熟悉的精舍悄然散去,竹影消失,風鈴止息,灰白世界,再次出現。

  “厲師姐”面容變幻,化作黦城城主“翩琊”的模樣。

  空蕩蕩的庭院里,不遠處,還站著一名華服繡裙、珠翠累累的絕色女修,正是“墨瑰”。

  “墨瑰”此刻神情無比掙扎,似乎早就在這里目睹整個經過,只是其道體被束縛,絲毫無法動彈,也無法發出聲音。

  隨著所有秩序、規則的恢復,“翩琊”的氣息,再次變得無比強悍。

  幽暗、深邃、恐怖、森冷…自其軀殼之中,勃然迸發!

  城主赫然恢復到了巔峰!

  只不過,祂此刻神色莫名,卻是一點沒有要對裴凌出手的意思。

  裴凌周身氣機勃發,其流逝的陽氣,不但已經完全補充了回來,而且根基氣息,隱隱更進一步。

  這個時候,城主驀然仰首,吻向裴凌。

  裴凌立時感到,自己體內仿佛多出了點什么。

  他與城主之間,霎時間有了一層冥冥之中難以描繪的聯系。

  “叮咚!陽氣補充成功…”

  “叮咚!系統開始為您修煉萬丈紅塵,畏我如天…”

  系統提示音再次響起,裴凌在系統的操控下,直接將“翩琊”推開,扔到一邊,緊接著,他打出一個個法訣。

  下一刻,裴凌整個人似在玄妙之中,不斷拔高,威嚴高遠之意,沛然流轉。

  似乎他便是天道、便是秩序、便是冥冥之中的禁忌!

  虛無之中,有無數墨云匯聚如海,萬千電蛇奔涌飛縱,雷霆之音,滾滾咆哮。

  紫青電光輝煌浩大,照亮了昏惑里一座雄偉無比的城池!

  那城池倒影濁黃河面之上,逶迤浩蕩,似充塞了整個河流的盡頭。

  城中寂靜如死,煌煌天威,剎那明亮此方天地!

  仙術施展成功,系統提示音又一次響起:“叮咚!本次修煉已經完成,感謝宿主使用智能修真系統,一鍵托管,飛升無憂!期待您分享修煉評價,滿意請給五星好評…”

  下一刻,裴凌恢復身體控制權。

  幽冥。

  黠城。

  漆黑城池,入內之后,仔細觀察,方能發現,此方屋舍街道,皆為骸骨堆疊而成。

  歲月侵蝕之下,早已無法辨認骨殖的族群,唯有無盡幽冷,縈繞如實質。

  斑駁血漬,灑落長街,皆為墨色。

  血腥氣息飄蕩間,往日寬敞的街道上,橫七豎八的堆滿了冰涼軀殼。

  大日真火已然熄滅,金甲卻依舊煌煌。

  人族的尸體之中,有諸般奇形怪狀的尸首,大大小小,怪誕荒謬,鋪陳街巷。

  從黠城高空俯瞰下去,所有從城門通向最高處的路徑上,鮮血汩汩流淌,新尸成堆,彌散的生機不及散去,化作無形的氣柱,沖虛而起。

  黠城深處,巨大的巢穴如同拔地而起的孤峰。

  洞窟內,一團龐大暗影,靜靜懸空。

  其似煙云變幻逸散,沒有固定的形體,只影影幢幢,生著密密麻麻的手足、利齒、豎瞳。

  踏、踏、踏…

  細微卻整齊的腳步聲,夾雜著甲胄摩挲的鏗鏘,從巢穴的入口傳來。

  很快,一隊隊倒退著的人族,魚貫而入。

  這些人族,氣機勃發,殺意騰霄而起,皆氣息強大,軍容整肅,全部背對著洞窟中的暗影。

  “空朦”與“孤渺”亦在其中。

  察覺到有活人出現,“噬心譎”沒有任何遲疑,萬千手臂,立時探入虛空!

  下一刻,所有進入此地的人族,身形戛然而止!

  卻是同時感覺到,自己肩頭,按著一條慘白冰冷的手臂。

  一瞬間,全部人族,都陷入了曾經的回憶之中。

  “噬心譎”張開密密麻麻的利齒,朝離得最近的幾名人族,一口咬下。

  但就在這個時候,為首的一名人族,驀然抬手,打出了一道玄奧法訣。

  恐怖生機,霎時間從那名人族身上迅速流逝,金甲之下,他的面容轉眼間衰老無比,青春消散,褶皺遍布,華發瞬生!

  他在這彈指功夫,衰老了一萬歲!

  與此同時,所有人族身上的真火,猛地一躍,轉眼間強盛無比,萬千火光匯聚如洪流,仿佛是游動的火河,剎那燃盡無數鬼祟。

  所有人族,頓時一陣清醒。

  轟!!!

  這個時候,為首的那名人族語聲蒼老的開口:“這是‘噬心譎’的本體。”

  “我等這些隊伍的任務,便是斬除‘噬心譎’。”

  “這次任務,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殺!!!”

  話音方落,所有人族,立時發動攻擊,萬千術法,轟然如雨!

  咔咔咔…令人牙酸的聲響連綿不絕,“噬心譎”的眾多手臂,立時從虛空之中收回。

  所有手臂,齊齊收攏,爾后從中間開始,自上往下,漸次展開,如同一朵迅速綻放的花卉。

  霎時間,無數生靈的記憶,似驚濤駭浪,充塞整個巢穴!

  有年幼妖族在長者指引下初次捕獵…

  有少年人族于月夜下驚惶逃竄…

  有人族情侶在危機面前,被愛人推開逃得一命卻從此萬念俱灰…

  有靈植汲取帝流漿而生,卻轉眼凋敝于十日當空…

  有靈物得天地靈機孕育靈智…

  有村落藏匿偏僻、歲月靜好…

  有生靈幼承庭訓,心懷大志,勤練不輟…

  每一段記憶,似乎都成了一方獨立的世界,層層疊疊,呼嘯而落。

  轟轟轟…

  術法光華,閃耀虛無,映照金甲鏗鏘,寒芒凜冽,殺意崔巍!

  無數攻擊貫穿長空,落向某一段記憶之中。

  那段記憶如同被打散的煙云,迅速淡卻,直至消失,而落入其中的眾多術法,同樣隨之消散不見。

  不等人族一方再次出手,所有記憶片段,迅速放大,如同一座座記憶之城,朝所有人族當頭罩下。

  在場所有人族,立時被分別拉入一個個記憶片段之中…

  黠城上方。

  虛無中,威壓恐怖。

  似被拉到極點的弓弦,無形間彌散。

  巨大的寶座當空高懸,威嚴人影,正襟危坐,冕珠如簾,遮蔽面容,其紋絲不動,猶如畫卷。

  在其對面的虛無之中,兩道亡者身影同樣靜靜而立。

  雙方似遙遙對峙。

  須臾,那兩名亡者周身騰起一層煙霧。

  轉瞬之際,祂們整個軀殼開始崩塌,黑袍淡卻,陰氣散去,死意消弭…原本似堅不可摧的魂體,開始迅速潰散、泯滅。

  寶座上,終葵烈微微垂眸,灼灼目光望向城中的戰況,其很快確定,現在“譎”的分身,已經清理的差不多了。

  各個隊伍,都已經開始與“譎”的本體對上…

  終葵烈立時開口,低沉威嚴的語聲,霎時間傳遍了整個這方天地:“頌吾真名,論功行賞!”

  1秒:m.biqwo

大熊貓文學    我只想安靜的做個茍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