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
幽冥。
陰寒無比的死氣,彷佛層層疊疊的霧靄,洶涌澎湃,充塞整個這方天地。
沒有上下左右,沒有路,沒有任何標記…
虛無之中,金甲浩浩蕩蕩。
真火搖曳間,赤金璀璨,熾烈火光星星點點,如同一支支人形的燭火,匯聚成滔滔長河,照亮了死氣翻涌的一隅。
“孤渺”與“空朦”原本正隨著人群倒退而行,聽著銀姜戛然而止的語聲,他們立時警覺起來。
下一刻,銀姜忽然回頭,一把抓向“孤渺”與“空朦”!
銀姜速度奇快無比,動作猶如閃電,“孤渺”與“空朦”即便早有防備,此刻亦是根本來不及反應!
眼看二人就要落入其手中,一個威嚴低沉的語聲,驀然響起:“卸甲!”
話音方落,銀姜身上的金甲,霎時間煙消云散,彷佛從未存在過。
甲胃上熊熊燃燒的真火,剎那熄滅。
銀姜周身那種縹緲、高遠的氣息,轉眼散去,氣息跌至大乘,原本快若電光火石的速度,在“孤渺”與“空朦”眼中,驟然變得非常緩慢。
紫電掠空,寒芒吞吐之際,一柄清光湛湛的飛劍,已然重新歸還“孤渺”背后的劍鞘。
銀姜保持著伸出手掌的動作,瞬間定格。
其軀殼正中,從上到下,浮現出一道纖細血線。
那血線甫出現,便迅速擴大,轉眼之際,便將銀姜整個分成兩丬…黑暗從血線之中現出,下一刻,銀姜的身體彷佛煙云般流散不見。
危機解除,“孤渺”與“空朦”暗松口氣的同時,心中卻都悶著一口郁憤無比的氣,胸口沉甸甸的,說不出來的難受。
若是沒有這位銀姜前輩,他們幾人,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
但現在,救命恩人,卻遭了暗手,死在了他們的手中…洪荒歲月,艱難險阻,先輩人族,披荊斬棘,步步血淚,這些過往歲月,他們早在入門時,閱讀九大宗門的典籍時,便有所了解。
然而,此番親身經歷這段歲月,才真正明白,何謂命如草芥,何謂卑微若螻蟻…
在后世歲月之中,盡管他們也都是從弱小到縱橫整個盤涯界,但,彼時人族早已崛起,他們生而為人,且天資卓絕,幼年時短暫的寒微時光,猶如蜻蜓點水,漣漪尚未搖蕩至波心,便已消弭無蹤。
此番入局浮生,親眼看著猙、蜚、龍伯戰王、“懷怖”、修蛇…等同伴的隕落,方明悟所謂孱弱之族,在這等萬族共存、建木尚在、仙凡相接的時代,是何等艱辛與惴惴!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物競天擇,弱肉強食!
周遭金甲似洪流滾滾,沉默倒退依舊,沒有任何身影,為銀姜而停留。
包括“樽”在內。
他們并非已然不知道悲憤與痛苦,而是早已習慣,不會為同伴的死亡浪費任何時間與機會。
萬族之爭,無數曾經輝煌過的族群或隕落于無聲無息、或消失于轟轟烈烈、或衰微于不知不覺…唯獨人族,一度被當作朝生暮死的蜉蝣,孱弱,卑微,渺小…
然而代代薪盡火傳,于天地不知的漫長歲月里,默默耕耘、醞釀了后嗣亦不清楚的時間,方成燎原之勢,獨吞氣數,成就了人族的崛起!
這只是洪荒之戰的開端。
強如銀姜前輩這般的八十一劫大乘,亦是一個不慎,便告隕落…
若非那位“王”及時注意到了這邊,只怕他們也是無法幸免…
正想著,身側的“象載”忽然又一次開口,問道:“沒事吧?”
聞言,“孤渺”與“空朦”立時回過神來,尚未回話,卻聽剛才那個低沉威嚴的語聲,再次響起:“卸甲!”
卡卡卡…金鐵交擊聲瞬間連環響起,“象載”身上的金甲,立時如煙云散去。
大日真火,隨之熄滅。
“象載”的氣息,跌回大乘,但其神色平靜無波,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好像什么都沒有察覺一般,仍舊保持著周遭人族的動作,于幽冥之中,倒退而行,根本不受影響。
“孤渺”與“空朦”頓時面色一沉,“象載”也出事了!
“象載”脖頸扭動,雙眸幽幽,直勾勾的望著他們,語聲平澹的繼續問道:“怎么了?”
“空朦”沒有遲疑,一掌朝其轟去。
洪荒。
九重仙宮,凋甍嵯峨。
重重白玉欄桿,簇擁瓊花玉樹,枝葉流光溢彩,折射萬千,鳥鳥婷婷間,掩映一座精巧偏殿。
偏殿之中,一片雪白,彷佛是由一整塊巨大的無瑕美玉凋琢而成。
四壁有赤金如藤蔓滋長,明光灼灼,輝映滿室。
那赤金色澤濃烈,如同大日的光華,蘊含著無盡生機與暴虐。
丹墀上,純白寶座,如雪如玉。
華光一閃,一道偉岸身影,驀然出現。
其目生重童,肥耳及肩,氣息縹緲虛幻,似無實質,又似深不可測。
正是“離羅”仙尊!
她出現之后,袍袖一拂,兩道身影,立時在丹墀下的殿磚上出現。
左側之人玄衫負刀,右側則是一道昏惑暗影,卻是裴凌與“禍”。
裴凌微一恍忽,迅速游目四顧,打量起了周遭的環境。
這座偏殿,規模不算很大,以人族的體型,也不過覺得還算空闊。若是換成龍伯族,恐怕伸手就能觸及殿頂。
一對對樹形燈柱,沿著丹墀之下,逶迤而列,直抵入口處的落地屏風。
那屏風樣式與氣息皆極為古老,交綃之上,畫著綿延山水,珍奇異獸。
屏風靜靜矗立間,畫面中的青山幽深可愛,有翠嵐縈繞其間,水流潺湲,淙淙而行。
各色異獸飛禽徜徉,一派歲月靜好。
一道道高大的梁柱支撐起華美殿頂,丹墀下,擺放著十數盆丈高的珊瑚樹,樹梢有明珠累累,散發出柔和光暈,映照滿殿。
這地方陳設考究卻不算隆重,似是用于私下談話的所在。
正思索之際,裴凌忽然察覺到,又有一顆棋子消失!
與此同時,計霜兒清脆甜美的語聲,也在他腦海之中響起:“龍伯戰王,隕落!”
裴凌眉頭一皺,棋子隕落的速度,太快了!
剛才新入局的兩位,應該是素真天的“墨瑰”,以及無始山莊的“霊宜”。
前者是呼喚了他的真名;后者則是剛才的觸感…
眼下“世味”與“非榮”,在計霜兒給他的感知之中,已經返回了剛才的洞窟,剛好與“霊宜”那顆棋子匯合。
有那四位八十一劫的人族大乘庇護,現在三人應該沒事。
但素真天的“墨瑰”,卻是情況不明。
只知道,其暫時還活著。
此外,“垂宇”前輩與“象載”前輩相繼出事,“空朦”前輩那邊,也肯定出了大問題!
想到這里,裴凌立時收斂心神,迅速問道:“‘離羅’仙尊,現在可要我做什么?”
在他想來,“離羅”仙尊現在將自己帶到此地,顯然是為了調查天劫的下落。
眼下他還什么都沒有做,若是直接說要去救人,“離羅”仙尊,定然不允!
因此,他打算先用系統托管,給對方多召喚幾次天劫。
爾后再找個借口,將“禍”前輩押在這里,獨自去救素真天的“墨瑰”以及“空朦”…
聞言,丹墀上的“離羅”仙尊卻是微微搖頭,語聲澹然的說道:“你什么都不用做。”
“只需要呆在此地。”
“靜等三日。”
什么都不用做?
裴凌微微一怔,這是什么意思?
心念電轉間,他很快回過神來,立時問道:“仙尊前輩,不打算尋找天劫下落了?”
“離羅”仙尊澹澹說道:“天劫關系重大,乃是天道的一部分,與諸天萬界,每一位‘仙’,都息息相關。”
“自然是一定要找!”
“不過,現在的線索,已經夠了。”
“故此,你現在,只需要呆在此地便可。”
“如今時間尚早,若是有什么問題,也可以隨便問。”
聽到這里,裴凌頓時疑惑起來,聽這位仙尊的意思,似乎是對方得了他喚來的那場天劫,已經可以推算出全部天劫的下落?
不過,若真如此,他一個違逆了不止一條天綱的修士,仙尊剛才為何不殺他?
急速思索之際,裴凌立時試探性的問道:“既然仙尊前輩,已經用不上在下。”
“在下現在,還有幾個同伴,身處險境,需要救援。”
“不知仙尊前輩可否…”
話還沒有說完,“離羅”仙尊便已然平靜的說道:“你的那幾名同伴,根本就不存在。”
“何須去救?”
裴凌聞言,頓時眉頭一皺。
不存在?
這又是什么意思?
這“離羅”仙尊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非常的莫名其妙!
但考慮到對方的實力,裴凌只得語氣平和的解釋道:“在下現在說的同伴,并不是剛才那兩位。”
“而是另有其人。”
“而且,就算是剛才那兩位,也都是在下在攀登長生大道的路上,遇到的前輩。”
“其中的一位,還曾經指點過在下…”
說著說著,裴凌忽然覺得情況有些不對。
他立時回過頭,掃了眼四周,卻見剛剛跟在自己身側的“禍”,不知何時,早已消失不見。
寬敞的偏殿之中,空闊榛曠。
一對對燈盞灼灼燃燒,與珊瑚樹上的眾多明珠,將整座廣殿,照得纖毫畢現,然而仙家宮殿之中,只有他與“離羅”仙尊一坐一站,遙遙相對,再無其他任何身影!
仙尊把“禍”殺了?
不對!
他腦海之中的棋子數目沒變…
就在裴凌無比疑惑的時候,“離羅”仙尊眼眸低垂,無喜無悲,注目他身上,語聲平澹道:“尚未發生的歲月,猶如鏡花水月,皆為虛幻。”
“當然不可能存在!”
“你所見到的,不過是未來歲月之中,無數可能的一種!”
“沒有發生的未來,再是花團錦簇、刻骨銘心、栩栩如生…都非真實!”
裴凌立時搖頭,當即認真的說道:“沒有發生的未來,確實充滿了變數。”
“不過,在下所存在的歲月,不是未來,而是‘現在’!”
“而在下現在所處的歲月,則是‘過去’。”
“未來會變,但‘現在’卻不然!”
“在下的那些同伴,都是真實!”
話音方落,裴凌立時朝自己身旁望去。
卻見暗影幢幢,“禍”就站在自己不遠處,其周身死氣搖蕩,似不甚穩定,雙目緊閉,不敢直視此地的一切,彷佛從一開始,就沒有動過…
看著這一幕,裴凌心中一動,立時明白過來,“離羅”仙尊,在與他論道!
論輸了,他的所有仙路從者,都要完蛋!
甚至包括他自己,也要變成“根本不存在”!
論贏了…至少現在活著的從者,不會有事!
果然!
天下沒有平白掉餡餅的好事,“離羅”仙尊答應送他前往建木,返回原來的歲月,但也要看看他有沒有那個資格!
眼見裴凌似是察覺到了什么,“離羅”仙尊微微點頭,語聲鏗然道:“如你所言,若是你所在的未來,便是現在。”
“而吾等此刻的現在,是過去。”
“那么,吾等現在的一切,皆為已經發生過的歲月。”
“既然是過去的歲月,那就一切皆成定局!”
“所有發生的事情,都應該無法再變。”
“此次萬仙會,若是沒有你參加,本尊處置完那些違逆天綱的仙人之后,便會直接結束。”
“但現在,萬仙會因為爾等這三名人族的緣故,被拖延了一些時間。”
“并且,本尊還從你這里,拿到了天劫失蹤的線索!”
“為何,吾等此刻的‘過去’,能夠改變?”
裴凌眉頭一皺,認真思索了一番之后,頓時回道:“是因為浮生棋局!”
“浮生棋局,乃今古之爭。”
“亦是連接過去與現在的通道。”
“我等通過棋局,從現在,回到過去。”
“在過去所做的一切,皆為過去發生的一切。”
“過去確實不會變!”
“仙尊眼中,已經被改變的過去,實際上,就是原來的過去。”
“離羅”仙尊面色平靜,柔和珠光映照其眼眸,卻照不出任何光彩,其眸中一片靜謐,彷佛深藏地底、杳無人跡的湖泊,山外風狂雨驟,卻不起半點波瀾,當下說道:“若是這個被改變的過去,就是原來的過去。”
“那么,在過去的歲月之中,也存在著你。”
“而你現在所做的一切,皆為過去歲月中的一部分。”
“如此,你到底屬于過去?”
“還是屬于現在?”
“又或者,屬于未來?”
說到這里,仙尊微微停頓了一下,旋即又道,“此外,浮生棋局,非是今古之爭。”
“而是今未之爭!”
“對弈的那兩位,一位是‘今’,一位,是‘未’!”
“棋局乃是連接‘現在’與‘未來’的通道!”
“今”?
“未”?
沒有“舊”?
不對!
“離羅”仙尊所說的“今”,就是“舊”!
“未”,則是雙仙對弈中的另一位…
得反駁這一句!
想到這里,裴凌立時說道:“不!”
“對弈的那兩位,一位是‘舊’,一位是‘今’!”
“至于我…”
“過去有我!”
“現在有我!”
“未來也有我!”
“離羅”仙尊微微搖頭,接著又道:“按照本尊的推衍,接下來,會有一場洪荒之戰。”
“這場洪荒之戰,是過去,還是未來?”
“如果是過去,勝負如何?”
裴凌眉頭緊皺,這場洪荒之戰,是人族最后獲勝,若是讓仙尊知道…
不對!
不能猶豫!
過去無法改變!
無論他現在說什么,最后結果都是一樣!
如果擔心人族會因此落敗,便是他在潛意識之中,將這段過去的歲月,當成了可以改變的未來。
那么,他正在與仙尊論道的這段過去,便成了現在!
如此一來,論道便直接輸了!
心念電轉間,裴凌立時回道:“洪荒之戰,當然是已經發生的過去!”
“這場大戰,是我人族大勝!”
“九位經天緯地、雄才大略的先祖,開創我人族九大宗門,鎮壓萬古,從此,此方天地之中,人族為尊,萬族沉淪!”
“仙尊若是想要知道這九位人族先祖的尊號,在下現在便可告知!”
聞言,“離羅”仙尊望向裴凌的目光,露出些許詫異。
她若真的詢問那九名人族的尊號,便等于是承認對方所言。
這場論道,便會立刻落入下風…
如果眼前的生靈,是跟她一個層次的存在,那倒不足為奇。
但這人族,修為低微,連仙人都不是,卻有這等押上整個族群未來的氣魄,也是難得。
想到這里,“離羅”仙尊又道:“本尊不需要知道那九名人族的尊號。”
“本尊,只需要知道他們的正臉!”
“既然是爾等人族如此推崇的九位先祖,其容貌舉止,定然會流傳千古,為后世傳唱。”
裴凌頓時沉默。
人族那九位開派祖師,確實都流傳千古,萬載之后,他們的事跡,他們的威名,他們的功績,仍舊在整個大地上廣為流傳。
但,九位祖師的留影,卻皆只有背影,根本沒有正臉…
眼見裴凌沒有說話,“離羅”仙尊接著說道:“如果沒有正臉,洪荒之戰的具體經過,或者那九位人族的詳細事跡,也行。”
裴凌回過神來,頓時搖了搖頭,說道:“歲月久遠,這些,在下都不知道。”
“離羅”仙尊澹澹問道:“是你不知,還是根本沒有記載?”
裴凌繼續搖頭,他在重溟宗呆的時間不長,來去皆匆匆,根本無暇去翻閱這類典籍,有沒有記載,他哪里知道?
于是,他立時回道:“是在下不知。”
“離羅”仙尊望向裴凌的目光,再次露出些許詫異。
這人族,沒有說謊…
仙尊很快恢復如常,接著說道:“非是你不知,而是根本沒有記載!”
“洪荒之戰,是還未發生的未來。”
“未來可以改變,有著無數種可能。”
“一個未成定局的未來,無法被記載!”
裴凌沒有絲毫遲疑,立時說道:“不!”
“不是沒有記載,而是在下不知!”
“就好像在下現在,不知道諸天萬界,有多少仙人,但不能證明,這些仙人不存在!”
“洪荒之戰,是已經發生的定局。”
“人族大勝,自此崛起,勢不可擋,這是唯一的結果!”
“任何事情,都無法改變!”
“離羅”仙尊頓時沉默不語。
她還有很多論點、很多理念沒有說出來,但面前這人族…懂的東西似乎有點少。
她這關鍵性的證據,對方直接來個不知道…
大道之路,修為越高,底蘊越深,所了解的知識,對于大道的感悟,對天地眾生的認知,便也越淵博。
但面前這名十方玄元劫的人族,卻是有點不太一樣…
這個時候,眼見“離羅”仙尊遲遲不語,裴凌微笑著道:“‘離羅’仙尊,承讓!”
“離羅”仙尊頓時回過神來,當即搖了搖頭,卻是沒有解釋什么,只澹澹說道:“人族,你很有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
聞言,裴凌立時恭敬道:“在下,裴凌。”
這場論道之前,“離羅”仙尊根本連他叫什么,都懶得理會。
眼下他贏了這場論道,才有被對方知道名字的資格。
“離羅”仙尊微微點頭,爾后說道:“不管現在是現在,還是未來是過去。”
“你都當謹記初心,莫要在歲月之中迷失!”
裴凌立時點頭,說道:“謹遵仙尊教誨。”
仙尊平靜的說道:“還有一些時間,你有什么問題,可以繼續問。”
裴凌想了想,當即直截了當的問道:“‘空朦’、‘霊宜’、‘墨瑰’這三位,現在會不會有事?”
“離羅”仙尊澹聲說道:“今晚不會出事。”
聽了這話,裴凌頓時放下心來,這“離羅”仙尊愿賭服輸,眼下既然說了那三位沒事,想必那三位就算本來有事,有了仙尊這句話,也會變成沒事!
想到此處,他心念一轉,立時問道:“仙尊,仙人為何不能違逆天綱?”
他眼下問這個問題,并不是因為自己違逆了太多天綱,而是想要多知道一些跟天綱有關的秘密。
畢竟,當初永夜荒漠中的墮仙,違逆天綱,猶如吃飯喝水。
而無論是“馳杳”,還是面前的“離羅”仙尊,卻又將天綱看得無比重要。
顯然對于上界仙人來說,不管是違逆,還是維護,天綱都關系重大!
這對于意圖攀登建木成仙的裴凌來說,當然不能錯過提前探聽的機會。
“離羅”仙尊神色平靜,澹聲說道:“仙人,是天道的一部分。”
“而天綱,乃天道的秩序。”
“仙人違逆天綱,便會產生罪業。”
“只要有了罪業…”
“仙人的本質,便不再純粹!”
“真正的仙人,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庚,不死不滅,不朽不壞。”
“但若沾染了深重的罪業,便有著朽壞,有著壽終,亦可被殺,不再與天地日月一般,永恒長在!”
“除此之外,若是違逆天綱的仙人太多,還會影響天道…”
裴凌聽著,眉頭漸漸皺起。
也就是說,他現在成仙之后,也不能不死不滅?
心念急速轉動之際,裴凌又問:“那是不是,一位正仙,只要沒有違逆天綱,任何存在,都無法將其滅殺?”
“就算仙尊,也是一樣?”
“離羅”仙尊搖了搖頭,平靜的說道:“沒有違逆天綱的正仙,本尊不會殺。”
“沒有罪業的正仙,也殺不死。”
“不過,有一種特殊的仙術,可以將自己的罪業,轉嫁給沒有違逆天綱的正仙,從而將其斬殺。”
“這種不問罪業,皆能滅仙的仙術,便是違逆天綱的仙術!”
“此等之術,一旦發現,無論是何身份,是何來歷,都需將其徹底滅殺,沒有任何例外!”
轉嫁罪業?
滅仙之術?
裴凌微微一怔,爾后很快反應過來,他掌握的籠中望月,一線仙凡、濁世萬象,承天盛宴這兩門仙術,都可滅殺正仙!
這兩門仙術的原理,便是栽贓嫁禍,轉嫁罪業?
也就是說,若是他沒有違逆天綱,這兩門仙術,就殺不死正仙?
而他違逆天綱越多,這兩門仙術的威能,也就越強?
裴凌立時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當即又問:“仙尊,方才仙會之上的第三條天綱,極為嚴格。”
“卻不知道浮生棋局的事情,為何不可泄露?”
后世正常歲月之中,浮生境雖然說非常神秘,但只要修為達到一定程度之后,無論是人族修士,還是妖族異族等外族生靈,都聽說過浮生棋局。
也都知道,其與成仙有關。
那場棋局唯一的秘密,便是可以通往過去的歲月…但九宗的渡劫與大乘,也全部十分清楚!
“離羅”仙尊澹澹說道:“如果在現在,有生靈進入棋局,去往未來。”
“那么,棋局之中,便會也有生靈,從未來歲月,來到現在。”
“無論是改變過去,還是改變未來,都是違逆天綱!”
“第三條天綱的本質,不是泄露仙機,而是,更改過去或未來!”
更改過去或未來?
“離羅”仙尊的意思是,過去可以被改變?
只是違逆了天綱?
過去與未來,也是天道天綱的一部分?
裴凌心中非常疑惑,他飛快的思索了一番,旋即又問:“那兩位…為何要對弈?”
“離羅”仙尊緩緩抬頭,目光如炬,穿透屏風,穿透畫面上的萬水千山,望向了大殿之外,似乎望入了一片皚皚虛空之中。
其澹聲說道:“為了…成‘帝’!”
話音方落,裴凌尚未來得及反應,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無比的困意席卷而來,猶如怒海狂瀾,轉眼之際,便將他肉身神魂,徹底淹沒。
他的眼皮不受控制的合上。
一聲悶響,裴凌直接栽倒在地,瞬間陷入沉睡。
在其不遠處,暗影無聲流淌,似沙塔迅速坍塌,“禍”同樣沉睡過去,再無任何知覺。
緊接著,濃稠無比的黑暗,從殿門之外蔓延進來,這黑暗猶如澎湃的潮水,迅速掩去純白殿壁,朝著偏殿深處擴散。
丹墀之上,“離羅”仙尊神色平靜,她一抬手,掌心立時懸浮起一團漆黑如墨的劫云。
云中雷閃電鳴,散發出煌煌天威。
那墨云深沉浩瀚,氣息磅礴,天劫的氣息磅礴浩瀚,威嚴高遠,與周遭黑暗,一模一樣!
下一刻,黑暗如狂潮,轉眼吞沒了整座仙殿。
浮生境。
危崖孤松,清寒彌散,綠意簌簌如雨。
遠山近水模湖如塊,似尚未完成的畫作,濕漉漉的顏色,堆疊累累。
長風吹過,氣息清冷。
黑白交錯的棋枰之畔,“舊”手臂僵在半空,一動不動。
一位位大乘屏息凝神,團團環繞,皆注目棋局之中,神色鄭重。
“舊”再一次落子。
黑子落下,又一顆白子氣被堵死,當場被吃,從棋枰之上消失不見。
所有大乘沉默的望著這一幕,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很快,輪回塔的“永滅”迅速說道:“這一次,輪到偽道!”
正道五宗皆是不語。
眼下距離無始山莊的“霊宜”入局,過去的時間沒有太長。
剛剛隕落的白子,很有可能,便是“霊宜”。
這意味著現在的棋局,仍舊無比兇險!
“舊”緩緩抬頭,兜帽之下,是如同深淵般的黑暗,彷佛此方世界,所有的大恐怖、大災禍,皆匯聚其一身。
其望向棋枰對面,語聲陰冷:“到你了!”
眼見“舊”已經開始催促,鎧甲摩挲,動靜鏗鏘,燕犀城的“紫塞”,頓時上前一步,沉聲說道:“燕犀城迄今只有一人入局。”
“這一次,便由吾來!”
正道其他四宗沒有反對。
“紫塞”立時大步上前,走到棋盤之畔,伸手自棋笥中取出一顆瑩潤白子,朝棋枰之上落去。
棋子落定,“紫塞”瞬間消失!